俞則雖然喝了兩瓶多黃酒,但還不能算多。他從下午出來開始,到現在站在單元門前開門,一直感覺着自己的身周,那種被跟蹤的感應一直沒有出現。
關上防盜門,俞則更願意相信,下午的門鈴是小孩子隨手摁着玩的。
從趙鵑手裡接過茶杯,俞則指着餐桌上放着的錫箔對趙鵑說:“你別搞太晚,早點睡。”
“你又要熬夜?”趙鵑在餐桌旁坐下後問。
“不!不熬夜!稍晚點就睡。”俞則說着拿起水瓶進了書房。
打開電腦,俞則從抽屜裡拿出那本相冊,一頁一頁翻了起來。
昨天他之所以沒翻看相冊,是怕自己的情緒再一次失控,現在他感覺自己已經能夠很平靜地看它了,但是翻了幾頁,突然發現還是不行。
俞則合上相冊,握緊了拳頭盯着顯示屏上OQ的圖標看了會,突然發現自己一時還想不好起個什麼網名合適。
X!肚子裡輕輕罵了一句,從抽屜翻找出施雯捷和自己認識那一年的日記,拿在手裡,卻又有一種不敢打開看的心理,和不敢看相冊是相同的。
俞則兩隻手抓着那本日記,不自禁地用力捏了捏。突然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手感,俞則趕忙又使勁捏了捏,和自己昨晚看的那幾本日記在手感上是有點不一樣,而這九本筆記本都是同一牌子,相同款式的啊!
俞則用右手在皮質封面上來回捏了捏,發現皮質封面裡面似乎有紙張夾在裡面,中間明顯有鼓起來的地方。饒是俞則這樣的人,此刻仍然心跳急速起來,迅速拆下皮質封皮,在裡面取出一張折了兩折的白紙。
俞則雖然急切地想知道施雯捷留給他的是什麼重要信息,但在此時,居然沒有勇氣立刻打開來看。
深呼吸之後,俞則將碼在抽屜左邊的另外四本自己昨晚沒讀過的日記捧了出來,一一拆去封皮,依次從裡面拿出那樣一張摺疊着的白紙,在桌子上依次排列好,又將昨晚讀過的四本日記也拿出來察看,封皮裡什麼也沒有。
俞則將筆記本還原之後放入抽屜,看着桌子上排放着的五張白紙,心裡不禁一陣忐忑。
通過讀施雯捷的日記,俞則已經隱隱在心中清晰了施雯捷可能遭遇的事情輪廓,他在潛意識裡並不想讓施雯捷的遭遇呈現在自己的眼前。
現在看着施雯捷留給自己的五張紙,俞則感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害怕施雯捷的遭遇裸地通過這五張紙呈現給自己,那可能是自己不願意去面對的。
猶豫歸猶豫,俞則還是穩住心神,打開了第一張紙。
原來是一張頭像素描!
俞則在鬆了口氣的同時,眼睛直愣愣地盯住了紙上呈現的那張臉。
雯捷什麼意思?這張畫是畫的我嗎?
俞則有些一時被懵住了,回不過味來的感覺。
好一會之後,俞則才念念有聲地發出“不、不、不”來。自己以前一直不剃短髮的,也就現在纔是短髮,而且這個人的眼神也和自己不一樣。畫像上的那人帶着詭譎而略帶邪氣的眼神和自己不一樣,雯捷把它畫得很傳神,俞則能辨別出來。
俞則偶爾也會露出那樣的眼神,但是他早就把這種眼神消弭於無形中,融化到骨子裡了,那種眼神是很久以前自己纔會有的。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施雯捷應該還在J縣讀着中學呢。
難道這個就是張波?俞則這樣問着自己,越看畫像上的面孔越發現不象自己了。
俞則趕緊又打開另一張紙,同樣是一張頭像素描。因爲眉眼部是空白的,讓俞則看了很不舒服。
俞則打開了其它的紙,都是頭像素描,都是眉眼部空白的。
儘管讓俞則看着很不舒服,俞則還是能夠確定這是不同的四個人,加上張波的,一共五個。
俞則怔怔地盯着桌面,五張面孔在他的腦海紛亂扭曲,時而重疊,時而一個個散開,一股暴戾的情緒在俞則的身體中蔓延,仇恨的火焰騰地竄上腦門,將那五張面孔席捲而滅!
“砰!砰!砰!”,沉悶而猛烈的擊牆聲傳入趙鵑的耳朵,讓她嚇得手裡哆嗦了一下。聲音是正對着自己的牆體後面發出來的,趙鵑不知道俞則在屋子裡幹什麼呢,怎麼會發出這麼猛烈的擊牆聲,讓她恍惚感覺餐桌都震了下。
趙鵑坐在那裡沒有動,她已經深刻地領略過自己身邊這個男人的乖戾和粗暴。她並不認爲他是一個有着暴力傾向的殘暴之人,因爲她同時又領略過他深情與溫柔的一面,還有脆弱的一面。
如果讓趙鵑現在定義自己身邊這個男人的話,她可能會覺得他是一個有點神經質的好人。這個男人前天上午在自己懷裡失聲抽泣的時候,趙鵑感覺到了他的壓抑。也許這個男人心裡藏着許多事,纔會讓他突然表現得那麼脆弱,也正是被這種壓抑折磨得太久的緣故吧,他纔會有時候表現得很神經質。
雖然俞則爆發的時候讓趙鵑非常害怕,但是趙鵑覺得自己並不怕俞則。爲什麼會這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那晚俞則和王新鳴他們一起來唱歌的時候,酒就已經多了。蔡姐把趙鵑和其他八個姐妹領進包廂的時候,也不知道俞則哪裡吸引她,趙鵑一眼就看準了他,還心裡默唸“點我!點我!”。俞則果然衝趙鵑點了點手指頭。那一瞬間,趙鵑感覺,歡場也是有一見鍾情的嘛!
後來坐下後,趙鵑就越來越泄氣,俞則壓根都不看她一下,更別提和王新鳴他們那樣摟啊抱的了!趙鵑心說,這人可能是喝太多了,今晚也沒什麼指望了,咳……,空歡喜!
可是等到要散之前,王新鳴把一張房卡塞給了趙鵑,指着俞則擺了擺手。趙鵑扭頭看着俞則,見他什麼反應也沒有,心裡還着實高興了一下子!
現在看來,我和他還是有些緣分的,一開始自己的直覺似乎很準耶!這時候他可能又在發着神經了。趙鵑這樣想着,居然笑了起來,繼續折着紙錠。
俞則好不容易壓下心頭的仇恨火焰,癱坐在椅子上,點了根菸。吸了半根之後,他逐一將畫像拿在手裡,仔細看着,將他們的容貌深深地刻在自己腦子裡。
那四個沒有眉眼的人,施雯捷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顯然是遮住眼部的,只是不知道採取的什麼方式。這四個人都沒有什麼異於常人的特別顯著特徵,這也讓俞則心裡很是煩亂。
一個是三七開的西裝頭,有一點點鷹鉤鼻,瓜子臉,顯得非常瘦削,嘴巴比較普通;(鷹鉤鼻)一個是板寸短髮,鼻直口方,臉部肌肉顯示出此人的身體非常強壯結實,可能是經常不懈地健身的效果,雖然看不到眼部,但是仍能散發出一股強悍硬朗的氣質來;(板寸)一個長髮,長臉,鼻子也挺且長,人中正常,下巴略顯長,可能由於臉長的緣故,讓俞則覺得他的臉有點窄;(長臉)最後一個在幾個人中算是胖子了,但是他並不胖,只是由於其他幾人都臉部少肉的緣故,而這個人臉部稍許有肉且線條柔和,所以相比較而言給俞則胖的感覺,上嘴脣有一點點不算明顯的翹起。(胖子)施雯捷在畫下這幾張頭像的時候,並沒有刻意爲他們加上表情,但是俞則看着這些畫像,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厭惡。這幾個人的相貌並不會給人特別醜惡的感覺,相反倒都是長得比較端正的,俞則卻覺得他們的面目無比可憎。
五個人,居然有五個人!
俞則不敢也不願想下去,但是看着畫像,他還是不能阻止自己去揣測施雯捷在畫下這些頭像時的心情。施雯捷日記中曾經反覆出現的“可怕”二字又在俞則的腦海盤旋,讓俞則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心已不是以前那種揪痛,就象被刀尖戳了一下子那樣收緊起來。
俞則發現自己現在什麼都不願意去思考,腦子裡只有施雯捷抓着畫筆滿臉淚水站在那裡,過了一會,又變成施雯捷坐在家裡的書桌前,仍舊滿臉淚水卻還要冥思苦想地一遍一遍修改着絕命書,要在裡面爲自己留下藏頭信息,突然又切換成施雯捷躺在牀上,痛苦地扭動着身軀的景象。
耳邊竟然響起了施雯捷的聲音:“爲我報仇!一個也不要放過他們!”
“我會的,你放心吧!”俞則喃喃自語中,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