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語還沒緩過來,身體和眼神都是僵硬的,直挺挺的像具蠟像似得被裹進了男人懷裡。
不多時,一個柔軟的觸碰出現在頭頂,那短暫的接觸就如同被無數電流竄入四肢百骸,酥酥麻麻的感覺讓他整個人都像微醺了似得,隔着襯衫,似乎隱約傳來男人溫熱的體溫和肌膚的觸感,一張一弛的呼吸間滿滿都是男人的味道,他以爲自己很排斥煙味,但現在卻絲毫不介意,大概因爲是這個男人才會一再降低自己的底線。悄悄吸了幾口,閉上了眼,僵硬的雙手這才如同機械啓動,緩慢卻堅定的回擁住男人厚實的背。
若時間能停止,永遠都停在這一刻吧。
心中的空洞被無數溫暖的溪流填滿,即便知道這只是個安慰的擁抱,對於他來說也彌足珍貴,不需要僞裝成別人,不需要佯裝成晚輩的模樣,只需要接受就好,鼻子發酸,委屈和難受都被這個男人輕易化解。
七爺……你這個狡猾的男人。
就這樣簡單的,讓我對你甘之如飴。
感到背後少年纖細的手掌,七爺的身體微微一僵,常年的生活習慣讓他第一時間想的是怎能把身後的盲區留給他人?但此時卻做不到推開懷裡的人,那身魂的雙重滿足感掩蓋一切警惕。
古井無波似得眼中殘留着還未退下的狂熱和心疼,薄涼的脣沒有再吐出向來刻薄的話,若剛纔他真的放走少年,兩人之間似乎再也回不去了,這樣莫名的恐慌席捲着七爺,讓他做出了有別於平日的強勢行爲,也不管懷裡的少年會不會被自己嚇到,甚至不願去深想少年願不願意。
少年的迴應,那應該是不排斥他的。
當初見時將自己樹立在長輩的地位,似乎做任何事都成了理所當然,只是現在長輩的身份卻成爲最深的枷鎖。
“我從不收回任何說出口的話。”輕輕吻完少年柔軟的發頂,男人完美無瑕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將冷硬的線條也柔化了,“但……”
黎語忽然擡頭,那話已經摺磨了他很久了,幾乎想都不用想,笑得一臉[七爺,就是我說的這樣吧]的表情。
“但現在可以全部收回是嗎?”
不等七爺的話就接了下去,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璀璨的陽光。
被少年突然打岔七爺也不生氣,哭笑不得的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腦袋,卻也沒有反駁。
果然還是個孩子,這樣一句話將剛纔所有的旖旎都給打破,還是沒長大……
這樣的深刻意識讓七爺緩緩鬆開了懷抱,卻不想少年抱着他不撒手,暗歎了一聲了,遇到黎語之後嚴淵覺得自己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含着涼意的話隱隱透着些不易察覺的無奈,“鬆開。”
不!
黎語想很有志氣的回覆這個字。
但身體卻還是很慫地鬆開了,垂下的目光透着濃郁的依依不捨,這個擁抱短暫的讓他根本沒好好體會。
對七爺他還真不敢太造次。再說今天已經有意外之喜了,貪多嚼不爛。
這麼想着心情好了點,臉上又開始有了笑容。
嘿嘿,嘿嘿嘿,抱到了!
黎語覺得自己身上大概都冒着泡泡,嗯…,粉色的。
明明上一次在盧浮宮有更親密的接觸,但當時作爲馬甲沒資格碰七爺其他地方,而且那種猶如發泄工具一樣的不屑一顧,至今留給他更多的是迷茫和羞愧苦悶,不像這次真身上陣,再小的接觸也讓他無比珍惜。
“一會晴一會雨,你的臉是天氣預報?”七爺斜了眼笑得一臉傻乎乎的少年。
我也就對你才這樣,而且要不是你只在我[開朗活潑]的時候纔會多理會理會我,當我願意裝嫩!
黎語絕不承認這是自己本性,一定是因爲遇到七爺的時候無法控制情緒。
不然我明明那麼崇拜裴琛,怎麼我偶像一點都沒發現?
“七爺,剛纔我的話您是同意了嗎?”黎語再三確定問道,他可不希望自己空歡喜一場。
七爺輕嗯了一聲,予以迴應。
黎語綻開大大的笑容,這是真的同意了!
也就是接下去,他可以繼續和七爺保持聯繫了吧,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夠在七爺厭棄後又迴歸主神懷抱,管他的!反正他做到了!黎語,你乾的很好,主動一點果然沒錯,要再接再厲,現在高興還太早!
七爺看了眼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少年,只覺得兩人的年齡讓這代溝時時刻刻存在,薄涼的脣吐出幾個淡漠的詞,“去洗手,準備吃飯。”
這句話,算是徹底將少年突然離開卻不報備的事兒揭過去了。
看着少年明顯情緒高漲的走向洗手間,嚴淵嘴角卻溢出了苦澀。
當接觸到少年死灰的眼神時,嚴淵就知道自己恐怕早就病入膏肓,他承受不了少年主動離開,但更無法原諒像自己這樣的老男人意圖染指少年將其拖入同性戀的深淵,這矛盾的兩個點至今也沒有尋找到一個平衡的支點。
當黎語洗完手出了洗手間,就看到在窗前的藤椅上,七爺穩穩坐在上面,修長的雙腿交疊着,轉動着拇指上的扳指,散發着一股從容不迫的氣質,心漏跳一拍。
暗暗觀察了那麼久,每當這個時候七爺是在思考,不能隨便打擾。
一旁的嚴八正端着托盤經過,黎語悄聲走了過去,小聲道:“我來吧。”
嚴八稍作停頓,就將托盤遞了過去,黎語接過就安靜走向七爺,私底下他對斟茶也是有稍稍學了些門道,原因不外乎是眼前這個男人。小心將滾燙的茶水注入茶杯,躬身放在了七爺觸手可及的桌邊。
正合着眼的七爺,擡起了頭,暗沉冷漠的視線注視着少年,“你不是傭人,無需做這些。”
說着,卻是端起少年第一次泡的茶,很給面子的輕抿了一口。
“我做這些,只是因爲我想。”黎語默默垂下了眼簾,我想爲你做點什麼,無論是還恩情還時因爲愛慕,我只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在對待愛慕的人。
七爺眼神一閃,卻是沒接少年的話,“吃飯,想餓死?”
黎語剛纔滿心滿眼的都是這個男人,那裡會注意到桌子上早就擺着幾份色香味俱全的菜。
低低應了聲,他已經餓過頭了,這時候並不是很餓,但想到這是男人吩咐準備的,就劃過一絲甜意,悶頭吃了起來。
門外響起了踢打的響動,一個男人被拖了進來。
中年男人在看到七爺的時候,忽然停止了掙扎,就這樣任由護衛將他拖了過去,他似乎知道就算掙扎也是徒勞。
七爺沒看過他一眼,但楊家主卻抖得猶如篩子,當兩旁護衛離開後,他跪着爬到男人腳下,兩年來的經歷讓他連最後一點尊嚴都磨掉了,直到視線中出現七爺那雙黑色皮鞋,不由分說的磕頭。
室內有地毯,並沒有傳出任何誇張的撞擊聲。
楊家主涕淚橫流,驚恐的聲音都在發顫,“七爺,楊瑾然那混蛋雖然在船上,但我發誓我真沒和他又任何關係……”
“他做的事情,和楊家沒有任何關係!我發誓!”
“七爺,求求您,高擡貴手……”
那眼淚掉落在那鋥亮的皮鞋上,嚴八淡定彎身,拿出一塊方帕就將那水漬擦去,扔掉手帕就一把將人拖得遠了些,制止男人再無端作死,要是哭一哭就能讓七爺做什麼,那嚴家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
黎語愣愣的看着這一幕,嘴裡的菜都忘了咀嚼。
毫無波瀾的目光掃了過來,“看什麼,好好吃飯。”
這話說的好像讓黎語專心吃飯是件多重大的事。
“哦。”
黎語低頭,繼續扒碗裡的飯,然後發現多了塊滷肉,擡頭就見男人淡定的放下筷子,“不要光吃菜。”
這麼挑食,難怪瘦的皮包骨,七爺不滿的蹙着眉。
似乎完全沒注意到腳下的人,只淡淡揮了揮手,嚴八將楊家主的嘴捂上,就拖了下去。
至於要做什麼處理,黎語表示他一點都不想知道。
看到楊家主,讓他想到了剛纔的楊瑾然,將剛纔睡覺後遇到人的事說了出來,並說出了那人約他晚上酒吧見,當然把那人對自己做的那些事都省略了。
倏地,茶杯被擲到了桌上,冒着熱氣的茶水灑落桌上,黎語一驚,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正襟危坐。
“說下去。”見少年有些害怕,七爺語氣稍緩,卻依舊冷厲。
“那人的模樣雖然我並不熟悉,但我覺得更像是一種變裝的形態。”而且黎語總覺得楊瑾然是故意讓自己發現的,那個變態就像一個萬花筒,每次見到都讓人想把他脫一層皮,“或許這在古代叫易容?”
七爺還沒說什麼,身後的嚴八幾人卻驚歎的看着黎語,沒想到黎語能分析到這程度,這個少年並不是只有好看的容貌和努力拼搏的心,他比所有人認爲的還聰明。
不但能看出那個人有可能是楊瑾然,甚至分析出對方擅長什麼。
實際上,楊瑾然最擅長,就是易容。
不但能將容貌仿製的一模一樣,甚至連行爲舉止都能像是複製下來似得,若不是如此,襲擊了嚴家那麼多次,又如何能一次次逃脫,除了事先精密的謀劃外無外乎那男人的狡猾。
常言道,人能輕易躲開一頭大象,卻躲不開蚊子,而楊瑾然無疑是一隻毒血蚊。
約莫一小時後,在七爺陪着胡攪蠻纏的黎語在甲班上看漆黑海面的時候,護衛就已經將黎語形容的外籍男人給抓到,那人昏倒在廁所隔間,醒來的時候還是一陣迷茫,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顯然這並不是他們要找的人。
而和黎語約的酒吧之處也沒任何可疑人物,楊瑾然就像人間蒸發了似得。
這樣的結果,讓黎語升起了隱隱不安感。
第二天晚上,七爺帶着黎語到了一處環形看臺上,似乎因爲比賽還沒開始,這時候來的人並不算多,只是零零散散的落座。
兩人坐在位置上,很快一個容貌普通卻另有一股氣度的男人走來打招呼,略帶驚喜道:“七爺,您來了!”
前幾日說到鬥犬賽,丁景臣以爲七爺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這樣的娛樂七爺以前不是說玩物喪志嗎?
現在居然自己過來娛樂了?真是怪事年年有。
又看向鮮少會帶人出門的七爺身邊居然坐着一個清秀少年,“你好,我是丁景臣,歡迎你來,希望能給你一個愉快的旅程。”
很官方的話,不過對初次見面的人也不可能說些交淺言深的話。
丁景臣,這不是船王的名字嗎?
黎語有些侷促的站了起來,見到大人物作爲普通老闆姓依舊會有點緊張,黎語很快控制好面部表情,溫和的語氣回道:“您好,我是黎語,感謝您的招待,這艘郵輪非常漂亮。”
丁景臣並沒有注意黎語的讚美,黎語,姓黎,他可沒忘七爺兩次忽然離開,都因爲一個叫黎少的人。
他平時並不是那麼八卦的人,但涉及到七爺,總是免不了多了幾分在意。
丁景臣那眼睛像是顯微鏡似得上上下下觀察黎語。
的確是個容貌不錯的,但也僅止於此,光是五爺給七爺的那些個都比這個強上不少吧。
不過七爺,應該沒那方面的愛好,如果只是養在身邊的小尾巴,這樣倒是剛剛好,不豔不媚,沒那股子美得驚掉人的味道,倒是不會讓人往別處想,合該是這樣乾乾淨淨的人待在七爺身邊才合適,這麼想着原本有些不以爲然的心態稍作收斂,對黎語有了些好感。
黎語被看得格外不自在,正在無措的時候,身邊的男人淡漠一句:“都坐下。”
身後的嚴八和三十二,默默垂頭,護衛守則:該裝作沒看到的時候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黎語安安分分的坐回位置上,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七爺向來都是這樣油鹽不進的模樣。
目不斜視的望着臺下一個個鐵籠一樣的東西,而這些籠子都連接着一個個望不見底的黑洞,這是什麼比賽?
但丁景臣卻是壓下心中的駭然,堪堪坐上了位置。七爺剛纔似乎有些怒意?想當年,丁嘉就是爲了刺激七爺養了好幾個男-寵,也不見七爺有絲毫波動,甚至還建議她處理好這些男-寵身後的勢力。
如今他做了什麼纔會讓修養極好的七爺惱怒。
只是和少年打了個招呼,然後看了看少年憑什麼資格讓七爺親自帶在身邊……
看?看!
不可避免的產生了某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卻是最有可能的聯想。
只因爲他多看了幾眼少年,就生氣了!
這不是真的!
掃向活潑的三十二,卻見對方對自己擠眉弄眼,好像在說,您就別探究了,呵呵。
心下再震驚,丁景臣卻是一眼都不敢往那方向瞥了,這哪裡是他以爲的小尾巴,根本就是在乎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