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襄臨這幾天一下子覺得諸事不順了起來。同安集團在南京的一個樓盤的質量問題被曝光了,那個叫金祥園的樓盤前期聲勢很大,但由於操作中的一些問題,前期土建的時候就出現了施工方略有些偷工減料的事情。其實,按照國家的建築驗收標準,金祥園也能按照最低標準通過,但是,設計中應該留有的餘量,不管是強度還是舒適性,都打了折扣,和金祥園先前進行的宣傳中所說的一流的住宅體驗更是有着相當的距離。這事情只有同安集團裡的少部分人才知道,並沒有怎麼影響金祥園的銷售。而施工方,更不會把大家已經形成了默契的事情往外到處亂說。但是,這件本應該湮沒的事情,卻被人捅了出來。現在的經濟情況不好,原本金祥園這個仍然保持着旺盛的銷售勢頭,價格甚至一直在不斷小幅上漲的樓盤已經被同安集團當作了保持集團現金流的重要環節,當南京的媒體首先曝光這件事情之後,其他報紙,還有網絡都紛紛轉載,在短短几天裡,金祥園的成交幾乎全面中止,還有不少人來問退房之類的事情。王襄臨作爲和工程方面有着諸多牽扯的集團副總,面對的是那些房地產條線記者,還有許多相關部門的問責,焦頭爛額是難免的。而總裁還勒令他一定要搞明白,消息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
隨後,則是王襄臨招待“朋友”,帶着他們去夜店的時候被拍到了清晰到無可質疑的照片。那兩個朋友一個是施工監理方面的,而另一個則來自和質檢有關的政府部門,聯想到王襄臨這幾天在金祥園這個案子上的窘困,不難想到他想做什麼。他想要通過權威部門的報告來脫罪呢。三個男人去夜店自然是很沒意思的,而王襄臨也不會腦殘到這個地步,他找來了三個二三線的小明星來作陪,其中兩個是最近在選秀節目裡大出風頭,才十七八歲的女生。當這些清晰度足夠那些PS和攝影高手們分析真僞的照片在網絡上悄悄發佈之後,王襄臨在辦公室裡砸爛了他的整個辦公桌。
隨即,阿信焦慮地打來電話,說他手底下那些人一下子都消失了。全部8個人,都聯繫不上了,在之前,他們還在準備進行着進一步的行動呢。阿信這個看多了漫畫和科幻片的人,甚至緊張到了以爲是什麼神秘高手出手了。王襄臨自然不相信這是什麼神秘高手的作爲,也知道大概是蕭永他們那邊出手了。在影友團裡他也收買了幾個人。攝影愛好者的確是一批相對單純的人,對某種東西有着強烈的,強烈到了可以拋棄許多其他東西的人,但是,現在太過昂貴的器材,則讓這些人在物質上有着更多的需要,也就變得有機可乘了。王襄臨已經聽說了蕭永的園區那裡最近有一個60多歲,氣質銳利的老傢伙出沒,影友團也召集了一些核心成員進行了一些活動。但是,王襄臨沒想到,對方的反擊來得如此之狠。
又一個電話打到了他的手機上,那個秘密的號碼。王襄臨看着那個手機,惡狠狠地按下了通話鍵,沒好氣地吼道:“喂……你怎麼這時候打來?看笑話看夠了嗎?”
“蕭永親自出手了。”電話裡傳來淡淡的聲音。
王襄臨愣了下,說:“你是說那幾張照片是蕭永自己拍的?”
“對。風格、清晰度,他是最好的現場紀實攝影。的確是的。”那聲音裡摻雜着幾分譏誚,說,“你當時難道都沒意識到有人在拍照嗎?那個照片是原片上傳到網上的,nikon d3x相機拍的。老王……你知道那是多大的相機嗎?比你臉都大啊。”
王襄臨鬱悶地問:“那現在怎麼辦?沒搞臭蕭永和他的工作室,到把我自己捲進去了。”
“你們集團裡那些事情,我管不着,不過……蕭永麼,既然他現在就在監視你,那他肯定在你周圍,相機鏡頭能夠得到的地方。當然,以他的精明,不到足夠有趣的時候,他是不會出現在足夠近,近到能拍到那樣的照片的地方的。你明白了嗎?”對方提示道。
王襄臨眼睛一亮,隨即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難道我能怎麼他麼?這可不是打一頓能出氣的啊。難道我還能幹掉他不成?”
“打一頓還不夠麼?”電話裡的聲音平靜中有一些期待,“我聽說了一件有關蕭永的很有趣的事情。據說,他的腦子裡有兩塊彈片,一旦壓迫到視覺神經,他就完蛋了。瞎了。你明白了。一個瞎了的攝影師,再怎麼樣對你也沒威脅了吧?”
王襄臨想了想,說:“我記得你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態度,你不是挺喜歡蕭永的麼?先前我說要找人暴打他一頓,你不是說那不行麼?”
“呵呵,我那是怕你把自己暴露出來,你要追韓惟君,也不能靠這種方式。韓惟君會怎麼看你?你以爲現在是隻講暴力的封建時代啊。放聰明點……打人,也要看方式方法的。我不喜歡蕭永啊,從來沒喜歡過。我只從有沒有用的角度來考慮問題。在我心目中,蕭永沒你好用,所以我幫你咯。我控制不了他,但你還是一直很聽話的。明白了沒?”對方的坦誠並沒有讓王襄臨惱火。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傢伙就是那樣的人。
“我明白了。”王襄臨呼了口氣,說。
蕭永真的在自己附近嗎?王襄臨所在的是一個臨窗的,有着良好景觀的辦公室。在四樓這種高度,能夠清晰地俯看下面繁華的街景,卻又不會被街道的喧囂吵到。但是,既然這裡能看到街道,那街道上也能看到自己吧?王襄臨皺着眉頭,走到了窗邊,仔細觀察街道上的每個人,那些提着寬大沉重的包的人,能夠藏得下相機的包的人,看起來都有可疑。可是,王襄臨也算是觀察蕭永不少次了,自然知道蕭永的身形是怎麼樣的。他在人羣裡並沒有看到蕭永。蕭永真的在麼?他現在會在哪裡呢?王襄臨知道,那幾張在夜店裡的照片,清晰度太驚人了,而且,中間沒有重重人影阻隔,顯然是對方在距離自己非常近的地方拍攝的。當時自己居然也沒有能把蕭永辨認出來。蕭永可以變成那種在人羣中能凸現出來,能一眼就能辨認出來的人,但當他選擇消失於無形,混跡在人羣中去進行拍攝,他同樣能做到。到底什麼樣的情況,能夠把蕭永再吸引出來呢?
蕭永的確這個時候還在監視着王襄臨。他正坐在一家DQ裡,吃着爽口的巧克力冰淇淋,一副愜意的樣子。對蕭永來說,跟蹤是個很有技術含量的輕鬆的活,他已經跟着王襄臨兩天了。他也不會因爲要跟蹤拍攝,而把自己弄得很狼狽,他每天回家洗澡,好好睡覺,只是並不去影棚工作了。那裡的工作自然還有聶信阿卯他們幾個盯着,不用他操心。王襄臨的生活很規律,應酬的機會比較多,而且,他的性格、習慣等等蕭永都有了一定的瞭解。也就更容易尋找到拍攝的機會。等待機會出現的那種耐心,同樣是他作爲一個好攝影師的基本功。
當王襄臨站在窗戶邊上很有一段時間的時候,蕭永自然也注意到了。王襄臨應該知道自己就在周圍了,不然,不會是那種審視的表情,在窗邊站了那麼許久。不過,蕭永確信自己不會被發現。現在的蕭永,哪怕站在韓惟君、朱漪泓面前,估計對方都要一愣,仔細辨認一番纔敢怯生生地發問確認。蕭永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綠色,上面有明黃色字體的連帽套頭運動服和牛仔褲,踏着一雙白色的帆布板鞋。耳朵上帶着一副白色的大耳機,大聲播放着略有些嘈雜的搖滾。他坐着,面前攤開着書,本子,桌子上還有幾支水筆,一個富士通的5.6寸的小筆記本上打開着金山詞霸。任何人看到這麼一副打扮,都會覺得那應該是一個20歲出頭,差不多是大學生的傢伙。這個形象實在是太有說服力了,和蕭永平時的形象差別太遠了,而坐着,卻不是到處晃盪着監視,則將自己的體型體態和無法掩飾的動作細節暴露自己身份的可能降低到最低限度。他的相機就藏在一個Nike的揹包裡,那種肩帶上有氣囊來減輕負重的大揹包,足足有35升的容量,裝下一個70-200的長焦鏡頭,和機身,再加上所有這些用於僞裝的道具,還有另外一套替換衣服都足夠了。
而既然王襄臨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周圍了,他又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蕭永不算特別在乎,他似乎是埋着頭在看書,但注意力卻擺在了窗口處。王襄臨沒有發現自己,過了一會,他就走開了,那略有些失望的表情是最好的證明。蕭永想着,自己應該抓緊時間再給與致命一擊了。把這種戰鬥拖長下去,絕沒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