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內襯搭配蝴蝶結領帶,再套上一件黑色的無袖夾克,原本應該頗具紳士風度的打扮被一張綠油油的大臉毀了個一乾二淨。
招風耳鷹鉤鼻,配上標誌性的全齒露chu的笑容,加上嘴裡那顆閃亮的大金牙,面前這地精給蘭洛斯的第一感覺,與大財主這個‘豪氣沖天’的頭銜根本搭不上邊。
市儈、狡黠、精於計算,妥妥一副奸商嘴臉。
更誇張的是,這傢伙腰帶上,還嵌着一枚純金鑲邊的粉色桃心。
個老騷包,這身行頭怕不是皇冠藥劑公司贊助的。
槽點多到讓蘭洛斯不知該從何吐起,特別是想到那家公司那麼多年都沒有給他開出火箭,他的臉色頓時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啊,又一個潛在的客戶。”
儘管蘭洛斯的怨念已經突破天際,但地精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或者說,在可能的金錢交易面前,他完全能忽視一切。
“幾位朋友,藏寶海灣能幫到你們什麼?”短小的雙腿愜意地搭在桌上,裡維加茲直接用泛黃的指甲伸進酒杯不斷翻攪。
“如你所見。”蘭洛斯也很快收起心頭的怨念,拿出一封信件放在桌上,拉開凳子自顧自坐了下來,“我這兒有筆買賣,不知道大財主有沒有興趣?”
“嗯,真有趣。”聽到買賣兩字,裡維加茲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都來不及品嚐經過自己手動加料的烈酒,一把拿起信件翻看起來。
上面的內容很短,只是簡單說明了一下他想要採購的工程設備,以及一些油氣燃料。
藏寶海灣的營收雖然是以海運貿易爲主,但地精嘛,是不可能在一棵樹上吊死的,荊棘谷自然資源優渥,石油、燃氣、礦物等等,都是能大賺特賺的營生。
爲了搶奪資源,藏寶海灣上頭的熱砂集團跟風險投資公司在這片土地上爭鬥了不知道多少年。
而且在拉文霍德的幫助下,蘭洛斯也確定裡維加茲手裡有着自己所需要的東西。背後有藍龍和精靈撐腰,蘭洛斯開出的價格也遠比拉文霍德調查出的售價要豐厚。
最重要的是,水多多的落腳點是塔納利斯,跟荊棘谷隔着十萬八千里,很長一段時間內不會對藏寶海灣的任何產業形成衝擊或影響。
按道理來說,裡維加茲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沒錯,按道理來說的話……
“唉。”
大財主的一聲長嘆,讓蘭洛斯的眉頭微不可察地挑了挑。
“閣下如果上個月把這份採購合同給到我,我肯定高興得連覺都睡不着。”裡維加茲滿臉糾結,戀戀不捨地看着手裡的合同樣本好一會兒,才忍痛割愛一般慢慢將其放回原位。
“沒關係,談生意嘛,講究的就是個‘談’字,你要是嫌價格不合適,可以明說。”蘭洛斯裝作沒有理解對方話裡的深意,依舊一副大咧咧的闊少姿態。
“這不是錢的問題。”聽到這話,裡維加茲的表情更加痛苦了,彷彿錯失這筆交易跟要了他老命似的,“實在是我力不從心啊。”
“哦,此話怎講?”蘭洛斯一副剛意識到不對勁的樣子,臉色沉重了起來。
“客人你們是剛來,不知道也是在情理之中。”裡維加茲嘆了口氣,帶着滿臉的苦澀抱怨着,完全一副受害人的悽慘模樣,“現在血帆海盜在附近海域爲非作歹,而你這合同上寫明瞭要我們負責將設備運往卡利姆多,這條航線的風險,確實也太大了。”
“藏寶海灣的艦隊不至於連區區一些烏合之衆都搞不定吧?”蘭洛斯翹着二郎腿,言語中略帶譏諷。
暗自忍氣吞聲,裡維加茲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不滿,只有深深的無奈:“他們可不是什麼烏合之衆,血帆海盜最近不知道從哪兒獲得了一大筆資金,那些海盜船的戰鬥力已經跟我的艦隊不分伯仲。再加上是遠航,如果遭遇伏擊,我可就血本無歸了。”
裡維加茲說的那叫個聲淚俱下,目光還時不時留戀着桌上的文件,似乎做不成這筆生意,比從他身上割塊肉下來都疼。
見狀,蘭洛斯笑了起來,大手一揮,滿身闊氣:“那你看這樣如何?貨呢,你直接賣給我,我自己想辦法運回去。”
聽到這話,裡維加茲的表情突然凝滯,眼珠提溜直轉,腦子飛快思考着應對手段。
“這樣你還有什麼顧忌嗎?”蘭洛斯繼續逼問,試圖迫使他失去拒絕的餘地。
“這……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可閣下你要怎麼……”
“我要怎麼運回去你就不用管了。”蘭洛斯擺了擺手,強勢打斷對方的問題,氣勢悄然凝實,一股無形的壓迫逼向對方,“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定金我也可以先付給你,只要一週之內見到貨,我立刻付完全款。”
好傢伙,高等精靈出手這麼闊綽的嗎?NND,饞死我了。
聽到這麼誘人的條件,裡維加茲差點就忍不住拍桌叫好。但理智,讓他強行忍了下來。是的,足以讓一個地精忍住金錢誘惑的理智……
這玩意兒,真的存在嗎?
看到對方的表情從貪婪變回惋惜,蘭洛斯的臉色也漸漸變得陰沉起來。
“一週的時間未免也太緊了,這些設備大多都要從油田或氣田上調出來,你也知道這些大型貨物想要進入藏寶海灣,只能通過海上運輸……”
“你想賣我二手貨?”聽到這話,精靈雙手猛得撐住桌面,上身前傾,怒而不發。
來自傳奇施法者的強大壓迫力讓裡維加茲瞬間閉了嘴,他身後的保鏢也立刻舉起了火槍。
按下護衛手裡的武器,裡維加茲連忙向蘭洛斯賠笑:“閣下誤會了,只是最近一批生產的設備剛運了出去,都是全新的型號。而且工程師們現在都在休假,下一批產品的出廠時間,已經排在了下下個月,就算臨時下令趕工,不說我這個老闆不好做,最快也要到下個月纔有成品。”
地精還會體諒下屬?別開玩笑了。
蘭洛斯面帶諷刺地冷笑着:“既然運的出去,那也能運的回來吧?”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裡維加茲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繼續推脫道,“這些設備都相當精密,都是以零部件出廠,通過陸地運往各處,然後再就地組裝調試。直接整體運送必然要從海上走,如果拆解,也是需要時間的。”
“具體要多長時間。”通過交談漸漸摸清了目前的局勢,蘭洛斯也已經失去了跟他繼續周旋的耐心。
“大概,大概要一個月。”剛擦乾淨的額頭又一次冒出冷汗,地精那張標誌性的笑容也愈發變得僵硬起來。
這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扯淡。如果不是形勢所迫,他堂堂藏寶海灣大財主,何曾受過這樣的憋屈?
“看來,是我自以爲是了,這筆買賣與你來說,也不過如此嘛。”蘭洛斯搖了搖頭,起身準備離開。
裡維加茲正要鬆氣,那精靈突然停住腳步,似無心般朝那人類女子的低語,如晴天霹靂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太可惜了,看來只能退而求其次,跟加基森合作了。”
幾人就這樣離開,裡維加茲卻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低着頭久久沒有動作。不過他埋在陰影裡的雙眼,自蘭洛斯丟下那句話後,就一直顫動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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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宏偉喧鬧的行政廳,蘭洛斯打量着泥濘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羣,目光出神,腦海中將近期獲得的資訊一遍遍回放,逐漸編織出一個看似荒謬卻莫名合理的猜測。
“我有點不太明白。”老陳同樣凝眉苦思,但他一介武夫,對商業上的行道並不瞭解,“就算我不懂做買賣,可蘭洛斯剛纔提出的條件,他有什麼理由不接受呢?”
吉安娜搖了搖頭,同樣迷糊:“據我所知,地精是不可能這麼輕易放過賺錢機會的,而且蘭洛斯剛纔所說的交易方式對賣方來說幾乎是零風險,可裡維加茲偏偏用那麼蹩腳的藉口回絕,實在是令人費解。”
“事出反常,必有妖。”終於,蘭洛斯開口了,不過在丟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感慨後,他並沒有繼續在大街上解釋什麼,反而是像宣泄一般大聲說道,“罷了,大不了就找加基森,他們要多賺點就多賺點,這事兒就先到這兒,咱先去找個落腳的地方好好休整。”
聽到這話,早就按捺不住的老陳滿臉興奮,恨不得舉雙手贊成。不過吉安娜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自小生養在皇宮貴族,耳目渲染之下,她的嗅覺不可謂不靈敏。
“話說回來,你不是沒帶錢嗎?要是裡維加茲簽了合同,你拿什麼付押金?”
蘭洛斯眉頭一挑,女孩兒的敏銳讓他暗自心驚,隨後諂笑着打了個哈哈:“嘿,我又不是一上來就說要見貨就付款的,這不是試探一下嗎?”
“好哇,你個奸商。”對這人的揣測被他親自證實,吉安娜氣得咬緊銀牙,恨不得一腳給他踹進前面那條臭氣熏天的水溝裡去,“對方可是大財主,要是沒詐出來,你怎麼收場?你的膽子到底是怎麼長這麼肥的?”
“那個。”蘭洛斯瞥了一眼氣鼓鼓的少女,計上心來,隨即‘羞澀’低頭,“親,你這是在擔心我嗎?”
“我擔心你個混蛋死的太晚!”
看着兩年輕男女充滿活力地在陽光下追逐打鬧,老陳默默壓了壓斗笠:“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