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靈魂哀嚎的傳遞,並不需要藉助什麼介質,這一刻,幾乎所有德萊尼都若有若無地聽見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吼叫,以及那一個孤獨的倖存者,無意識發出來的,絕望至極的低語。
事實上,不只是德萊尼。
泰蕾苟薩突然一怔,恍惚之間,她突然回過頭去,湛藍的眼眸透露出一絲茫然,以及疑惑。
奇怪,我好像聞到那個傢伙的味道了……
轟!
短暫的錯愕,一顆綠色的流星突然從天而降,在泰蕾苟薩感受到危險而試圖進行規避的瞬間,一股痠麻疲軟的感覺爬上了她的雙翼。
糟糕了!
驚駭的色彩在眼中轉瞬即逝,隨着一聲巨響,地獄火狠狠撞上了她的身軀。淒厲的長嘯衝破天際,在獸人們連綿的歡呼聲中,她原本美麗而神聖的軀體自天空墜落,猩紅的鮮血從碎裂的焦黑鱗片下不斷噴涌。
————————
“別愣神!先幹掉這些獸人!”努波頓一錘子砸飛獸人的頭蓋骨,立刻朝周圍的德萊尼爆發出怒吼。
包括伊瑞爾在內,數十名被來自奧金頓的哀鳴震懾的德萊尼紛紛慌亂地組建起防禦。隨着金色的聖光不斷閃爍,有了救援部隊的加入,這一批被圍攻的倖存者竟是逐漸扭轉了局面。
將納魯之錘橫在前奮力一頂,伊瑞爾逼退來襲的獸人,隨即反手一砸,只聽骨骼血肉被攪爛的聲音傳出,炙熱的滾燙鮮血染紅了她的胸甲。細看之下會隱隱發現,一絲乳白色的漿狀物在其上緩緩滑落。
戰爭是磨鍊一個人意志最殘酷也是最快捷的方法。不久前,伊瑞爾還只是個在神殿中玩鬧嬉戲的青春少女,現在,她已經身着戎裝,帶着族人的信仰走上戰場,一次又一次染紅雙手。
該欣慰還是該可惜?這是一個世紀難題。
不過伊瑞爾顯然沒有心思去思考這麼深奧的東西,一錘擊斃敵人,擡手便是一握。下一刻,數十道金色的光輝自空中灑落,將周圍所有德萊尼都籠罩起來。
霎時間,彷彿吃了大力丸,容光煥發的德萊尼衛兵怒吼着揮動武器,帶着聖光的力量將獸人的陣線快速逼退。
不過,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當心!”
後方突然傳來驚呼,等到德萊尼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轟——
焦黑的塵埃大片掀飛,濃煙瞬間淹沒了所有人的視線。
不過很快,隨着一道颶風從中爆發,煙霧炸裂,德萊尼的視野終於恢復了正常。
即使是巨龍,從這麼高的地方墜落,遭受到的創傷也是致命的。泰蕾靜靜躺在泥坑中,別說站起身來,翅膀、四肢,各處關節都呈現出令人心驚的扭曲。溢出的鮮血在泥坑中緩緩將她的身體淹沒,若不是鼻孔還在出氣,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她還活着。
然而這並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
綠色的火焰攀附着石塊,悄無聲息地沒入血泊,火焰沒有熄滅,當它浸入鮮血的時候,反倒是燃燒得更加旺盛起來。
而那火焰的主人,是一塊塊堆疊在一起的堪比半個成年德萊尼的巨石。
看着那龐大的石頭怪物從深坑中探出雙手,伊瑞爾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快,帶她離開那裡!”
話音剛落,她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然而望着那體型比雷象大上數倍的藍龍,她卻一時間犯了難。除非在場過半德萊尼共同協作,單憑個人力量,甚至都無法將泰蕾移動分毫。
可是附近不只是地獄火,數百名目露兇光的獸人依舊虎視眈眈,期待着在地獄火攻破德萊尼防線的同時,進行慘無人道的屠殺。
“我們救不了她。”努波頓是個明白人,雖然遺憾,但他還是用篤定的語氣勸阻着伊瑞爾。
他看見了泰蕾爲沙塔斯做的一切,儘管其中飽含着她的私人恩怨,可感激就是感激。但是,他不能以犧牲無辜同胞的代價去償還這份恩情,他沒有這個權力和資格。
“不,有辦法的。”作爲一名聖騎士,不拋棄不放棄是基本原則,伊瑞爾一萬個不願意眼睜睜看着泰蕾被敵人屠殺。這種無力而懦弱的感覺,她受夠了。
“泰蕾,醒醒,我知道你能聽見,求你,快醒醒!”扔下納魯之錘,伊瑞爾伸出雙手搭在對方那光滑而冰涼的湛藍鱗片上,隨着聖光不斷涌入對方的身體,她也不間斷地用語言刺激着昏迷藍龍的感知。
事與願違的是,泰蕾本就拖着傷病之軀在戰鬥,加上這麼一記重創,想要恢復,談何容易?
吼!
比野獸還要狂躁的怒吼衝破雲霄,那如樓房般的地獄火仰天長嘯,伸出燃燒着邪能之火的粗壯臂膀,由石塊組成的不規則手指朝伊瑞爾竭力張開。
“不!快回來!”眼看同伴遭遇危險,努波頓立刻想要出手阻止,但是,那些獸人可不是觀衆,緊跟着地獄火號角似的咆哮,立刻飛奔上前,朝德萊尼們揮起了染滿鮮血的戰斧。
我不能退。
任由黑影將自己的身體完全吞沒,伊瑞爾高高仰起那雙明亮的眼睛,即使是黑暗也無法掩蓋其中的驕傲,和不屈。
如果是他,一定也不會……
轟!!!
“啊!”憤怒瞬間充斥整個大腦,努波頓發了瘋似的掄起戰錘,強勁的颶風掀起大片金光,神聖風暴頓時將周圍來襲的獸人統統撕碎。
伊瑞爾是年輕一輩最出色的那一批德萊尼,對於缺少未來希望的德萊尼來說,這是難以複製的稀缺資源。可如今,因爲自己的疏忽……
嗯?
一腳踹飛奄奄一息的綠皮獸人,努波頓正想一錘子掀掉他的頭蓋骨,一股陌生卻又莫名熟悉的氣息突然出現在了他的感知當中。
幾乎同時,一道低沉洪亮的哀嚎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獸人和德萊尼都露出了驚訝的目光,剛剛那個不可一世的龐然大物,怎麼會發出如同落入陷阱的野獸一般的無力和憤怒悲鳴?
塵埃散去,出現在衆人視線當中的,除了毫髮無損一臉茫然的伊瑞爾和終於艱難撐起眼皮的泰蕾苟薩,還有那匍匐在地,不斷掙扎的地獄火。
它的手臂彷彿被什麼東西釘在了地上,無論怎麼動作,卻根本無法擡起。
不,事實上,確實有什麼東西出現在了它的手上。
那是,一柄長劍?
最惹人注意的,首先是劍柄上那一層若隱若現的黯淡金光,劍柄和劍刃連接處中心鏤出一個乒乓球大小的圓形空洞,淡淡的金色光輝在其中不斷翻涌。
如同黃金澆築的十字護手並不規則,自鏤空處向兩側延伸,同時朝着劍柄和劍刃的方向探出道道長短不一的尖刺,如同火焰,又像是四散的陽光。
護手的金色鑲邊沿着鏤空的上部一直填補了三分之一的劍脊,中央位置露出空槽,將那鏤空中的神聖能量一直向上傳遞。
劍刃部分則更具特色,連接處雖然看上去薄弱,但在護手尖刺上方的位置突然拓寬,露出兩個棱形尖刺後,又成比縮小,筆直延伸到地獄火的臂彎之中。
除了劍刃位置雪亮而光滑,劍身彷彿塗上了一層暗金色的油漆,將整柄長劍渲染得莊重而神聖。
儘管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不凡,但是,就憑這麼一柄長劍,能制住一頭樓房大小的地獄火?
對於後者來說,這分明只是一個牙籤啊?
不過很快的,天空給了他們答案。
轟鳴聲逐漸遠去,一道微弱的風聲在頭頂涌現,看着那不知何時出現的漆黑傳送門,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隨後,從傳送門中緩緩落下的那個消瘦而修長的身影,讓他們下意識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