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話,而是再次陷入思考,我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已是無能爲力,所以乾脆腦袋放空,靜靜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迴應,過了好一會,他突然站起來,一邊向門邊走去,一邊說道:“我們先去找到他,一會你記住見機行事。”
我聞言趕緊追上去,心中因他的話,頓時多了許多緊張感。
找到陳溯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在診室裡發呆,我們的到來將他從沉思中驚醒,他愣愣地看着我們走近,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開口道:“你們來啦?”
我聞言一怔,他這是,料到了我們會找來?唐生倒是比我要淡定得多,面色如常地迎着他的視線,順勢就在看診凳子上坐下了,我看着情況,也挪到對面副診凳子一屁股就坐下來,撐着下巴,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陳溯被我們看得低下了頭,一邊手上無意識地玩着一隻筆,一邊開口道:“過來勸我的?”
我聞言正要點頭,唐生卻很快地開口說了話:“勸你什麼?我這是來找你商量一個病患的情況的。”
我聞言一愣,忙將要點的頭使勁一撇,看向窗外,假意欣賞風景。動作之迅速,差點把我的脖子扭斷。我於是沒忍住,苦着臉伸手揉了揉後頸。耳邊傳來一聲嗤笑,我轉過頭,看見了唐生那張雖然在強忍着笑但還是完全沒忍住的笑臉........
這人是不是有點過分?
陳溯看起來沒什麼反應,只微不可見的頷了頷首,這才問道:“哪個病患?
唐生一臉坦坦蕩蕩,回答道:“就是昨天早上你做的那個手術的患者。”我聞言挑了挑眉,內心暗道:這是,就要直奔主題了?那我見什麼機?
果然陳溯聞言皺起了眉頭,看了他有好幾秒,纔開口道:“那個病患,嗯,是得聊聊,好像是到現在還沒醒是吧?”
唐生點了點頭,開口道:“是啊,這本來正值壯年的一個人,這一病怎麼就醒不來了?”
陳溯聞言沒再說話,皺緊了眉苦着一張臉,那模樣,要多糾結有多糾結,我看着都難受。唐生於是接着道:“我最近閒在家,總要想到一些醫院的事。說起來,這位病患還是個有點故事的人。”
陳溯聞言下意識地擡頭看他,我也一眼轉過臉盯着他,面露好奇,等着下文。他醞釀了好一陣,才說道:“這位病患的家庭,過去在C城曾經顯赫過一時。嗯,大概也就是四五十年前,當時還大搞慈善,四處捐錢,捐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學校那棟基礎實驗樓,就是他們家捐的。後來吧,大概是經驗不善,在前幾年金融危機那陣,就破產了。”說到這兒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看了陳溯一眼才又繼續說道:“本以爲應該就這樣銷聲匿跡了,沒想到他們這即使是破產了,也還是關注着公益事業。就那病患,平時也沒什麼工作,就是出去幹義工,哪有需要,他就往哪擠,這人也是可以了。”
居然有這樣的人,我感到很不可思議!沒忍住問了出來:“不工作那他們家拿什麼生活?”
唐生轉過頭對着我說道:“顯赫這麼多年總有點積蓄的,這沒什麼好奇怪的。”說完又馬上看下陳溯,說道:“不過有件事可能得提出來說一下,你大概不知道,這位病患的母親,就是當年樑教授離職前那事給那女子捐腎的那個人。你說這事兒多巧,人母子倆的手術,你都參與了。”
還有這事?我眼帶好奇地看向陳溯,正想問問具體情況,卻在看到他那一瞬愕然停住了。陳溯這臉色啊,怎麼突然的,就變得這麼的,灰敗了呢?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撇了眼唐生,發現他正看着我,這眼神忽明忽暗的,別是在跟我使眼色吧?
跟我使眼色幹嘛?該我說話了嗎?我躊躇了好一會,才試探着對着陳溯,開口道:“那個,我之前有一次去查房的時候,其實也注意到了那個病患,但看他病情資料的時候,大概是沒注意,把他血常規資料搞丟了,當時就讓護士重新去給他做了。但後來拿到新的結果卻發現了一些問題,我覺得有必要在這兒說一下。”
瞥到唐生聞言面露讚賞,我纔算數稍稍安了點心,忙專心的看着陳溯的反應,發現他即使聽了我的話,好像也還在愣神中,我咳了一下,正要再說話,唐生先開了口:“你個小實習,沒什麼經驗,能發現什麼問題,就別在這兒丟臉了,是吧,陳溯。”
聽到自己的名字,陳溯才稍微有點反應,看向唐生,眼神卻還是有些空洞,我不知道他的內心此刻是如何的波濤洶涌,但大概誰都能看出他現在很難受。
“你說吧,杜茜,什麼問題?”陳溯開口道。
我聞言有些驚詫地看着唐生,眼中帶着疑惑,他這是什麼意思,放棄了?看到唐生對着我點了點頭,我才認真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我發現,病人血清中白細胞基數過於高,而且血球蛋白比數不是很正常。”
說完停頓了一下,看陳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我才試探着又繼續道:“最主要的是,血常規中還多了一項,是一種特效抗生素抑制劑,用在開顱手術病人身上,很可能造成,中腦炎。”
我磕磕絆絆地說完,出了一身汗,要知道,那什麼血常規報告我可是看都沒看過,到底是什麼藥,我也完全不知道,這要是說錯了,那可就全盤皆輸了!
想到這兒,我目不轉睛地盯着陳溯,看他的反應,心裡緊張得無以復加,這一刻,我覺得時間過得很慢。
“我想,”陳溯終於開了口,“你們都對是誰給病人注射抑制劑都有了統一的猜測了吧?”
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唐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我,其實一直都知道,這件事。”他說着就低下了頭,我看他那樣子,反而放下了心,正要說句話寬慰一下他,他卻沒等我先開了口:“你們儘管責怪我,我,我不會有任何辯駁,我,我竟然現在才突然反應過來,我對劉逸的包庇,其實是一種自私。”
唐生聞言開口道:“你別這樣說,我知道,樑教授對你來說是不一般的,你會有這些表現都很正常。”
陳溯看着他,眼中有濃濃的痛苦,他搖着頭道:“不是的,我本有機會組織他的,我本來是可以的,我.......”
看他越說越崩潰,我有些不忍,忙開口道:“陳醫生,你冷靜點,現在再說那些都已經於事無補。你......”
說到這兒,唐生伸手碰了碰我胳膊,我停住話轉頭看過去,他對着我搖了搖頭,然後做出一個讓我出去的手勢。
又趕我走?爲什麼?我這不是所有事都知道了嗎?還有什麼要瞞着我的?我不解地正要發作,擡眸看到唐生點眼睛,突然又明白了,於是聽話地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門,我看到外面的情況,立馬又返身進去了,唐生看我去而復返有些疑惑地盯着我,我沒理他,一邊急匆匆地跑向座位,一邊對着陳溯說道:“你先別糾結了,外面幾十個病人等着看診呢。”
陳溯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眼時間,就手忙腳亂地開了電腦,做着看診準備。唐生這時地位就有些尷尬了,我看着他面露無奈,沒忍住地笑了一聲,被他一盯馬上又收住,正了正神色,繼續道:“陳溯,你把視頻給他吧!這事兒,拖不得了。”
看着陳溯聞言點了點頭,拿出一個U盤遞出來,我又看向唐生,開口道:“你今天下午就去法院把這事兒辦了唄!自己去申自己的冤,這感覺多棒,是吧?”
他好笑着說道:“呵,你這是越來越貧嘴了啊!”
送走了唐生,今天的工作纔算是正式步入正軌。劉逸不知道幹什麼去了,一直都沒有出現,我對此其實沒有什麼意見,甚至可以說,是有一點高興的。
這不,由於實在沒有男醫師,大多數原本不願意接受我治療的病患,都不得不忍痛接受,雖然看着他們一個個都面含屈辱地在我面前脫下褲子,實在有些尷尬,但一想到終於可以近距離接觸這一領域,我覺得一切尷尬,都不是問題!
然而我愉悅的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爲對於一件不常見的事,人們會出現的常見的反應實在是太過於多樣化了。而在泌尿科診室出現女醫生這件事,大家的反應尤其多樣,除開那些十分扭捏的,和相對正常的,還有一夥人,便是十分開放的。
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我先走正在幫助做檢查的這位,尿道感染患者。可以說,從他踏進診室開始,就不斷地跟我搭話,最開始還是正常的寒暄,到後來做近身檢查的時候,就變得越來越不堪入耳。
我聽着他在耳邊說着那些污言穢語,內心十分崩潰,求救似地看向陳溯,發現他像是全然沒有注意到這兒的情況,只一心研究着病情和治療方案。
這貨,不會是在公報私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