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涼手肘擱在桌面上,虎口摩挲着下巴,寒眸微擡,落在了白昕媛的身上。他沒有問這是什麼情況,好像他從頭到尾,什麼都沒聽見一樣。
可是白昕媛知道,他這是在思考,思考她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在等待,等待她自己主動解釋清楚。
白昕媛一驚,一身冷汗,站在那裡,強迫自己放鬆,柔美地笑了一下,將髮絲順到耳後,“陸舅舅,沒想到你會親自來我這裡。剛剛的話,能不能不要告訴慕哥哥?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爭風吃醋的一面,顯得我很小家子氣。”
陸平涼看着這個世交的女兒,柔順貼心,年輕漂亮,事業有成,剛柔並用,如果不說男女之間的感情問題,的確是外甥的良配。
只不過,剛剛他聽到的內容,卻不能就這麼過去。
他冷冽的薄脣抿了抿,深眸又轉看向一臉淡然的何幼霖,寒冽啞聲道,“爲什麼你要說她是來報仇的?你說的當年,又是哪一年?”
雖然做好了被質問的準備,白昕媛卻依舊被這個問題刺得小臉一白。
冰涼的雙手交疊,她確定自己平日僞裝得足夠好,只這一次的失常,不算什麼。任何一個女人,在看見可能奪走自己所愛男人的威脅時,失去理智與優雅都是正常的!
她纖細的身影走到陸平涼的身邊,坐了下來,抱怨又委屈道,“當年何姐姐害死了慕哥哥的師傅,也就是丁伯伯,我很生氣,說了很多很多她的壞話。當然,我也是有自己的私心。這個,我承認。何姐姐怪我挑撥離間,害的他們分居離婚。可是,明明是她自己對慕哥哥不夠信任,甚至還覺得我是小三。”
說到這裡,她蒼白如紙的小臉擡起,強忍着心裡的懼怕與絕望說,“陸舅舅,不管媒體怎麼說,我和慕哥哥之間的關係,你是知道的。我和慕哥哥是清白的。就是這個婚約,也是在何姐姐死了三年後纔有的。慕哥哥心裡喜歡誰,你我都知道。我也不想自欺欺人……可是,沒有擁有也就罷了。我擁有了他兩年了,現在何姐姐突然回來,我很害怕她會搶走慕哥哥,來報復我。”
微風徐徐吹動窗簾,把日光抖得忽明忽暗。
陸平涼看向一直沉默看戲的何幼霖,問道,“你說呢?”
何幼霖笑了笑。
她說?
她說什麼?
空口白牙,毫無證據地指責他世交的女兒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
她和白昕媛之間,連譚少慕都一次次偏袒白昕媛。她還指望,陸平涼的秉公處理?
她把筆插回胸前的口袋裡,無所謂地抖了抖肩膀,“我都聽不懂白院長說的是什麼,又能說什麼?而且,如果你們再這麼糾纏我,認定我是那個什麼何幼霖的,我想陸上將的病情也不適合我接手了。”
陸平涼頓了頓,思索了一番,纔對白昕媛嘆了口氣,“你也聽見她的意思了?她現在失憶了,對你也構不成威脅。你不要太在意她。感情的事情,你要放寬點心。你是個懂事的女孩,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收斂起你不必要的敵意。你自己多看開一點……你和她之間的事情,我選擇中立,也不插手。
你是白超的女兒,也算是我半個女兒。論理論情,我也希望少慕娶得是你。但是還是要順其自然點,比較好。你說呢?”
白昕媛雖然討厭他不幫自己做主,但得到他一句不插手的保證,心裡也踏實了不少。
至少,陸舅舅不會和譚少慕去說什麼,扯她的後腿。
“謝謝陸舅舅。我也會盡力爭取我的幸福。可如果慕哥哥真不和我在一起,我也會尊重他的選擇。”
“嗯,你是個好女孩。會得到幸福的。”陸平涼起身,朝着外面走去,路過何幼霖時,又停下腳步,“老爺子的情況,就麻煩你了。”
陸平涼走後,白昕媛的情緒也已經穩定了下來,不再像剛剛那樣驚恐的失態。
她踩着高跟鞋,走到何幼霖的身邊,仔仔細細地辨認她的模樣,眼神。
“何幼霖,你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白院長,工作時間,我希望你叫我吳醫生。下班的時候,希望我們沒有什麼交集。如果非要有,也希望喊我艾琳娜。”何幼霖淡淡迴應。
何幼霖這個名字,白昕媛不配喊。
白昕媛定定看着何幼霖,想聽她再說點別的什麼,可死等都沒有等到。
她冷笑,啞聲道,“你以爲你失憶了,換了個身份,你就能上天了?我告訴你,和我鬥,你就只有一個死字。當年沒有死,你就該燒高香,躲得遠遠的,像這五年裡一樣,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偏偏自找死路,要回來。那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情面?
她們之間,還有什麼情面?
何幼霖冷冷盯着她看,想起五年前的事,眸色深邃如有暗濤涌動,半晌後低啞道:“白昕媛,當初你都沒弄死我。你覺得,現在的你還會有機會?”
“你記得?你沒失憶!”白昕媛瞪大眼睛,胸口重重一跳!
何幼霖用冷若冰霜的目光盯着她,淡淡冷笑:“失憶?開什麼玩笑!那些痛苦和仇恨,還沒有一筆筆討回來,換你,你會忘記嗎?”
白昕媛被這道充滿怨念的眼神狠狠一震!
她水眸裡的眸光劇烈顫抖着,手狠狠攥緊何幼霖的衣領,問道,“爲什麼?爲什麼你要裝失憶?爲什麼,剛剛不在陸司令面前不揭穿我?”
“因爲我失憶了,所以我對譚少慕不會有恨。我在他的追求下,回到他身邊,才順理成章。”何幼霖掰開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不覺得,這樣比較好玩嗎?從前,你扮無辜,搶我丈夫。現在,我裝失憶,搶你未婚夫。果然是一報還一報啊!”
白昕媛瞪眼,大聲斥吼,“休想!你休想得逞!我會告訴慕哥哥,你根本沒有失憶,你在騙他!”
何幼霖冷笑,黑色皮鞋一步步逼近她跟前,“你去說啊,說我沒有失憶。然後,他會問你,爲什麼你知道我沒有失憶。你再說,是我告訴你的。他再問,我爲什麼要告訴你,卻在他面前裝失憶。如果你自信你編的藉口天衣無縫,確定不會讓他對你起疑。你去說啊!”
白昕媛被她冷冽的眸光逼得退無可退,一下子跌坐在牆角的沙發裡。
“你說你的真話,我演我的無辜。而男人,從來都只保護弱小的一方。這一點,我可是跟你學的!”何幼霖雙臂緩緩環胸抱在一起,寒冽目光裡帶着冷刺。
白昕媛倒吸一口涼氣,水眸瞪大了看着她,似乎不相信她的改變。
何幼霖垂眸,看向她手上的戒指,面上沒有異常,心卻被鑽戒光芒狠狠刺痛。
她瞥開目光,不想看那戒指,卻發現窗外反射出一個人影。那身形十分眼熟,正朝着這裡走來。
她一改剛纔女羅剎的煞氣,變得無害平和,“白院長,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要下班了。我的孩子,還等着我去接他們放學呢。”
“孩子?什麼孩子?”白昕媛驚呼道,“你怎麼可能有孩子?何幼霖,你不要以爲隨隨便便抱養個孩子就說是慕哥哥的!當初,我幫你造假證明騙慕哥哥,說你身體恢復了。但是,你的身體情況你自己清楚!不要說你懷孕的可能本來就很低。要是真懷孕了,你也只有死路一條!”
“白院長,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何幼霖無辜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我也沒興趣和你搶男人。所以,我更不會把我的孩子賴給你未婚夫。希望,你也不要做那些小手腳,安排一些實習醫生的工作給我。”
白昕媛見自己使的小伎倆被當面拆穿,惱火不已,“你不要以爲有陸司令給你撐腰,你就可以無視醫院的規章制度!我是這裡的院長,我讓你做什麼,你必須……”
“是嗎?”譚少慕站在門口,單手插進口袋,整個人看起來冷漠又溫暖,“白院長,好大的魄力!那我這個小股東說話,是不是也不能算數,要聽白院長你的安排?”
白昕媛瞪大了眼睛,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慕哥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媛媛,你在怕什麼?”譚少慕笑了笑,雖然沒有再諷刺她爲白院長,但媛媛二字念着卻是透着股冰冷,“怕我聽見你剛剛說你僞裝假證明?而且,還是在你知道她懷孕會死的情況下?”
白昕媛連連搖頭,“不是的。你聽我解釋。那是她自己要求我幫她的!”
譚少慕看了眼何幼霖,又看向她,“所以,你現在是要把責任推給一個失憶的人?”
白昕媛頓時無話可說。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當一個人明明說着實話,卻被另外一個裝無辜的人陷害時有多麼絕望!
而在從前,裝無辜的人,都是她。
何幼霖本來是故意刺激白昕媛,想讓她失態,動手打她,演戲給譚少慕看。沒有料到的是,白昕媛會自己爆出這個內幕來。
雖然沒有達成原先目的,但這樣的局面倒也不錯。她樂呵呵地站在局面,看這對未婚夫妻在她面前撕逼。
可惜,有人不配合。
譚少慕並沒有繼續奚落,謾罵白昕媛,只是轉頭看向她,笑得溫柔和煦,“你不是說要下班嗎?一起吃個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