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霖從公司離開後,沒有和往常一樣回張家,那個收留她的地方。在聽聞她父母是拐走張澤川妹妹的人販子後,她哪裡還有面目寄宿在張家!
她漫無目的地走着,等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譚家!或許,她潛意識裡是想找江淮求證吧。雖然,江淮對她進孤兒院之前的事情,可能一無所知。但除了江淮,她實在找不到第二個人來傾訴。
她站在門口,看着月影扶疏的庭院,有些遲疑要不要進去。
“小霖,你怎麼來了?”下班回家的江淮正要開車進去,卻發現門口站着朝思暮想的人。貪戀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身上。才發現她的變化是那麼的明顯,髮型變了,氣質變了,連衣着打扮都不太一樣了。
何幼霖看了看譚家燈火未滅的客廳,猶豫再三還是道,“江淮,我們換個地方談談?”
屋子裡,無論是譚政,還是沈月珊,哪一個都不是她想見的。
江淮沒有遲疑地同意,“上車。”
何幼霖沒有坐副駕駛,鑽進後座裡,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你想去哪?”江淮半開着車窗,安寧的抽着煙。
她看了他一眼,“隨便。”
此時,誰都沒有發現,自江淮跑車引擎聲想起,沈月珊就從客廳裡迎了出來,然後目睹了他們絕塵離去的一幕。
江淮帶她去了一家高檔的咖啡廳。門口的泊車小弟不敢輕慢地上前拉開車門,表情和語音十分恭敬。
入座後,江淮攪動着咖啡,已經沒有初見她時的歡喜,整個人神情都淡淡的,唯有下眼瞼處有濃濃的黑眼圈,整個的氣質給人的感覺變化大極了。
這是他婚後,她第一次見他。
“你找我,有什麼事?”江淮將咖啡勺抽出了放在一邊,擡眸淡淡問。
何幼霖猶疑再三,最後還是開門見山問,“江淮,你對20多年前的那個兒童販賣案的人販子還有印象嗎?”
江淮悶了一口咖啡,聲線暗沉道,“怎麼了,突然這麼問?”
何幼霖愧疚難堪地垂下頭,任由長髮自臉頰上滑落垂下,“我只是好奇,我自己的身世,想找他們問問。”
江淮淡淡的搖了搖頭,“沒機會了。”
“爲什麼?”
“那個案件影響太大,受害者太多,而且拐賣的兒童裡有三個被活活餓死。那對人販子夫妻滅絕人性的行爲,令人髮指。整個案件,證據確鑿,那對夫妻被處以死刑。”
“死刑?”何幼霖素節收攏,攥着桌布的手愈發用力,“那……那他們的女兒呢?她……”
“你怎麼知道他們有個女兒。”江淮訝異道,“當初,警方破獲案件,把所有孩子都集聚在一處等親人認領,並不知道里面有他們的女兒。後來,警方知道人販子的女兒也在裡面,考慮人販子要被處死刑,他們的女兒也沒有其他親人可以收養,便決定把他們女兒和沒有人認領的孩子一起送孤兒院。爲了保護那個孩子,不被歧視,欺負,她的身世是保密的。即使是我,也只是偶然聽我媽提起才知道。但那個女孩到底是誰,除了我媽,沒第二個人知道。”
何幼霖一僵,緊咬着的牙關也漸漸鬆開,整個人都處在脫力狀態,似乎不想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事實……
“爲什麼,以前沒聽你說過?”她凝着水霧的瞳孔看着他。
“我媽……特意交代過我。說不要告訴你這些。”江淮蹙眉,聲音裡也是疑惑,“她從小就對你特殊,也一直叫我好好照顧你。我一直以爲她很喜歡你。但是,很多事情上,她又很防着你。我也奇怪。”
盈澈的眼眸內迷濛的水霧越積越多,她微張着嘴呼吸,驀然間,聽見一個歡脫輕快的女人的聲音,“咦,這不是何姐姐嗎?”
何幼霖聞言轉身,撞入眼簾裡的是白昕媛挽着譚少慕的胳膊從咖啡廳的門口走來。
白昕媛先是與她對視一眼,目光轉到她身旁的江淮,驚訝道,“怎麼譚二少也在這裡?嗯……我們會不會打擾到你們?”
何幼霖完全無視她的挑撥,兩眼只看着久違的譚少慕,內心波瀾狂起。
上一回見他,他們還在粉雪天堂北海道度蜜月,親親我我……再次見他,他眉眼如初,身邊卻站了別的女人。
她謹守着陸老爺子的話,不去看他,不去想他,過着沒有他的日子,無恨無愛……可是,那都只是假象,麻痹自己的假象!
她內心深處,何嘗不曾幻想過,他會找她,跪求她的原諒,哭訴他對她亦是情根深種,不能沒有她。
然而,隨着回國的時間一天天過去,那些蠢蠢欲動的貪戀都冷卻了。而今天,再見他,才發現,沒有她的日子,他依舊過的光彩亮麗。
何幼霖收起泫然欲泣的表情,強扯出一抹笑顏,“慕少,好久不見。”
慕少,不是少慕。
只是順序不同,感情色彩確實天壤之別。
譚少慕不發話,冷冷地看着她和江淮,還有桌上還冒着熱氣的咖啡杯。
江淮看了一眼來人,笑了笑,“不打擾。相反,好像是我們打擾了你們。”
白昕媛偷偷瞄了眼譚少慕,見他面色還算正常,才大着膽子道,“沒有,沒有。我和慕哥哥什麼都沒有……你們不要誤會。”
這樣的說辭,不僅暗控何幼霖與江淮“有什麼”,還讓她和譚少慕的關係顯得欲蓋彌彰。
何幼霖懶得看她做戲,直接把桌上的咖啡當酒一口乾了,重重地把空杯撂在桌上後,頭也不回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這樣,就好……
她這樣爛到谷底的人生,本來就不需要什麼幸福來自我欺騙。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丈夫……
她所擁有過的,都只是記憶,而且都是別人的記憶。
她若遊魂般飄走,不打算帶走一片雲彩,卻被雲彩勾住了離去的腳步。
她還來不及反抗,她整個人就被一隻大手拉住,反轉,擁入懷裡,並被對方抵在玻璃牆上,咣噹一聲響。
還不等她反應過來,譚少慕霸道且灼熱的吻便落在了她的脣瓣上,靈敏的舌頭熟門熟路的撬開了她緊縮的牙關,深入滿是摩卡味的檀口之中,完全不給她喘息,反抗的餘地,任由她嗚嗚哽咽,雙手死命捶打在他鐵壁一樣的胸膛上。
事實上,譚少慕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
明明最好的做法,就是任由她走。
他已然下定決定要表現出自己的不在乎,欺誘別人對她下手,可是,真正看見她心碎的表情時,他才知道,他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
他沒辦法,什麼都不做,就讓她離開他的視線。
直到脣瓣吮,吸的發麻,譚少慕才恢復了絲絲理智,終是放開了她,依依不捨的離開她柔軟的紅。然而,他溼熱紊亂的呼吸間的吐字,卻滿是嘲諷,“何幼霖,我不過受傷了幾天,你就慾求不滿的跑回國找老情人敘舊了?”
方纔還被吻得暈頭轉向,找不到北的何幼霖在這一瞬間,如置冰窖。她瞪大了眼睛,彷彿不敢相信剛剛這句話是眼前這個男人說出來的!
是。
她不告而別,在他的立場看,他有生氣的資格與立場。
但是,時至今日,他還要因爲白昕媛那種幼稚的挑撥言語而冤枉曲解她,怎麼能叫她不寒心!
“譚少慕!”何幼霖用力推開他,嫌惡的擡起手背猛擦嘴角,“你以爲別人都和你一樣,對老情人那麼念念不忘?慾求不滿到隨時隨地都處在發,情期,不管時間地點,和對象,想做就做?”
她話語裡的控訴,無疑不證實了譚少慕的猜測。何幼霖不告而別的原因,出在山洞的那一次歡愛上。而原因,歸根結底,應該是在白昕緩上。
雖然理解,但是看着她嫌棄擦嘴的動作,譚少慕依舊忍不住的暴怒。他猛地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幽深的雙眸蹙着火,“怎麼?惱羞成怒了?你有什麼不滿的,你說!我給你機會。但是,你想用同樣的招式,以牙還牙來報復我,先把眼睛擦擦亮,看看這個男人,是不是你能駕馭的!”
他把她從玻璃牆拽回到餐桌前,拉到江淮的跟前,“江淮,你和王平狼狽爲奸,一起設計的綁架案,好玩嗎?”
何幼霖美眸猛然睜大,竭力剋制自己發抖的身體,聲線的顫慄卻出賣了她內心的憤怒,“江淮,他剛剛說了什麼?”
江淮緩緩起身,毫無愧疚地望着她,“小霖。如果我說,他瞎說的,是在挑撥我們的關係。你信我,還是信他?”
何幼霖一愣。
確實,譚少慕這麼說的時候,她幾乎就是相信了的,毫不懷疑。
可是,那是江淮啊!
她從小玩到大的江淮,一心爲她着想的江淮!
一種悲哀,瀰漫在她的心頭。她不清楚,到底是她毫不猶豫的相信譚少慕,懷疑他更可悲,還是江淮真做出這樣的事情,叫她可悲?
江淮苦笑,“所以,我不用多言解釋了。不是嗎?無論我有沒有和王平聯手,我在你心裡都已經不堪成這樣了。”
倏忽,原本捏着何幼霖手腕的溫柔大手鬆開了力道。
啪啪啪。
三聲合掌聲從譚少慕的手掌裡發出,“江淮,你這反咬一口的本事,還真不是蓋的。
江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從始至終被冷落一旁,一臉鬱悶之色的白昕媛,笑道,“這反咬一口的本事,是家族遺傳的天性。起碼,此刻沈月珊和別的男人走進來時,我可沒有帶着何幼霖去指控她什麼的立場。這方面,你是我哥,我還差得遠。”
何幼霖看着自己被捏紅的手腕,嘴角抹上一朵蒼涼的笑意。
他對她,不是喜歡。只是佔有慾罷了。
分開的時候,未見他有多想念。
但再見,看見她和別的人在一起,他就瘋了一樣緊抓她不放。
她微微閉了眼眸,違心道,“譚少慕,我們分開吧。如果,你覺得離婚的事情,由我說出口,傷了你面子。那我等你厭倦了,想離婚時再離婚。現在的我們,不適合在一起。如果你非要繼續生活在一起,彼此折磨。也不是不可以。我現在就跟你回家。不反抗,什麼都聽你的,直到你厭倦。如何?”
這,是陸老爺子指的明路里第二條:如果譚少慕不放手,她不要反抗。越是反抗,越是激發他的征服欲。徹底的順從,纔會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