靚相片上的姿勢很特別,不是坐着也不是站着而是趴着,確切地說,是趴在她那張乳白色的辦公桌上,還有兩隻胳膊支撐着嘴巴,給人以一旦挪開胳膊頭就會從脖子上掉下來的感覺。外面寒風凜冽,滴水成冰,她卻身着夏裝,就是胸口很低的那種。讀者們對靚的這張相片至今記憶猶新,漂亮的臉蛋和她獨有的微笑不用再描述了,她擺的姿勢似乎在向人們宣泄着什麼,當然就更讓人們心旌盪漾了。
靚成功的自我包裝達到了預期的目的,北方明珠房地產集團公司的老闆沈勇自投羅網了,他以自己的實際行動準確無誤地註解了這樣一個成語,那就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頂風冒雪駕車的沈勇到達機場停車場的時候,已經比靚乘坐的班機晚了近十分鐘。雪越下越大,視距越來越短,路也越來越滑,高速公路上行駛的汽車如同蝸牛爬行一般。現在的人們都學聰明瞭,在生命和速度之間,人們總是喜歡選擇前者,沈勇也不能例外。但是,靚的性格他是一清二楚的,說不定什麼事兒動了她哪根神經就會鬧出不小的麻煩來,以至於不可收拾。這個女人,厲害着吶!他這麼想着就一個健步跳下車來,飛也似的衝向國內航班到達大廳的門口。跑到半路,纔想起忘了拿靚走時留下的裘皮大衣,又不得不折回了頭。
“親愛的沈老闆,別這麼孝順,再說春節還沒到哪,你叩什麼頭呵?”靚動作誇張地哈口熱氣,再用手接住,得意洋洋地說。
這時,摔倒在地的沈勇剛剛從雪地上爬起來,手裡舉着的是靚的裘皮大衣。他回頭沒好氣地看了眼那塊將他變成這副尷尬模樣的雪鏡子,又騰出一隻手來氣急敗壞地拍打着前胸上的雪水。
“別人的痛苦就這麼好笑?”沈勇爲靚披上大衣,說,“你怎麼會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你看見我笑了嗎?”靚裝出生氣的樣子,說,“你來接我就那麼痛苦?難道你讓我和你一樣趴在地上就有了同情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沈勇爲靚整理着大衣領子,說。
“哪你是什麼意思呵?”靚擡眼嬌嗔地看着沈勇,說。
沈勇不想與靚饒舌,他知道,這是她的強項。
“親愛的寶貝兒,想我了嗎?”沈勇一把摟住靚的脖子,衝她的脖頸兒吹了口熱氣,說。
“想了,想得我頭都要炸了。”靚順勢依在沈勇的懷裡,說,“可就是想不起你是誰來了。”
沈勇最欣賞的就是靚這種獨一無二的說話方式,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跳躍性很大,毫無規律可言。
“靚,你真他媽太偉大了,”沈勇哈哈大笑道,“叫你這麼一說,我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親愛的,你也挺偉大,”靚心疼地摸摸沈勇摔紅了的雙手,說,“拿着痛苦當幸福。”
說笑之間,兩個偉大的人物鑽進汽車裡,咣地聲關上車門,聲息全無了,只是世界在他們的眼裡剎那間變得渺小起來。
有道是,小別勝新婚,儘管沈勇和靚僅僅是情人,他們久別後重逢的心情總還是蠻激動的。但是現在,靚的腦子裡還被那無聊甚至無恥的大鬍子以及中途流產的飛機拍賣會纏繞着,情緒多多少少地受到破壞。而沈勇則更不能超脫了,他本來以爲,離家出走可能會一身輕鬆了,結果卻是事與願違,反而更加沉重了。在這幾天裡,雖然他的心境沒嚴重到像華一樣徹夜難眠,卻也是沒抓沒撓的,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要走向哪裡。
“你的那幾篇拍賣飛機的文章我都看了,怎麼折騰了半天拍賣會又流產了?這不是在逗你們這些記者們玩嗎?”良久,沈勇的嘴才從靚的嘴上挪開,伸手擦了擦前擋風玻璃上的哈氣,又發動了汽車,說。
“你覺着寫得怎麼樣?”靚抹了下嘴巴上沈勇的口水,自我欣賞地問。
“一般,內容空洞,一看就知道是生硬拼湊出來的。”沈勇撇撇嘴角,說。
“什麼?沈勇你說什麼?”靚馬上急了,說,“好多記者還一個字沒發呢?你也敢說一般?”
沈勇拍拍靚的臉蛋,裝腔作勢地說:“一般一般的了,全國第三的了。”
“這還差不多。不,是全國第一。”靚伸出一個手指頭,在沈勇的頭上點了下,說。
這顯然像是兩個光着屁股的孩子在對話,稚嫩天真,滑稽可笑。沈勇曾經說過,靚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不過,令他不可言喻的是,隨着他們交往的增多,感情的加深,沈勇也終於茁壯成長爲孩子了。
“親愛的寶貝兒,今晚想吃點什麼?”沈勇的肚子咕嚕了幾下,他覺得有點餓了,說。
“南方的火鍋把我的腸子都辣紅了,”靚揉揉腹部,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態,說,“吃點清淡的東西吧。”
“好吧,親愛的寶貝兒,就去明湖大酒店,那裡的素火鍋真不錯。”沈勇說着,打開車燈,踩上油門,向高速公路收費站開去。
“沈勇,你安的什麼心?”靚驀地扯了扯沈勇的耳朵,說,“火鍋火鍋火鍋!我現在一見火鍋就頭痛!你要是願吃,去成都得了。”
“好,好好,親愛的寶貝兒,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行不行?”沈勇不知道靚的哪根神經又要出問題了,連忙求饒般地說。
“哪兒也不去了,我累了,我困了,我要休息了。”靚故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又伸了個懶腰,說。
沈勇衝靚扮了個鬼臉,沒再說話,反正說也說不過她,等她安靜下來,一切就會重新開始。
在高速公路收費站,當沈勇看到因大雪路滑高速公路封閉的通告的時候,靚真的睡着了,就像一隻懶貓躺在沙發裡。
“醒醒吧,靚,這下你如願了,走不了,”沈勇將靚從睡夢中拍醒,語氣低沉地說,“住這兒吧。”
“什麼?住這兒?住這兒幹嗎?沈勇,你是不是有病?”靚搓着惺忪睡眼,看着車窗外,有些不解地問。
外面依然是大雪紛飛,伸手不見五指,北風也不知在什麼時候刮起來了,將雪花吹得在空中打轉。路面上一層冰一層雪的,即使滑雪運動員來了也不敢保證不會滑倒。
“高速公路封閉了。”沈勇拍拍方向盤,解釋道。
“走那條小路吧,總不能睡在車裡吧?”靚氣呼呼地說,“跟你在一起就沒有順利過的時候。”
這下沈勇可真有點不高興了。他想,這叫什麼話?怎麼跟我在一起就沒有順利過的時候?你不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就天天順利?你的那個大學戀人差點死在你的懷裡也叫順利?
不管怎麼說,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沈勇的這些話都有點缺乏檔次,不夠紳士,儘管是在心裡說的,靚並聽不見,卻更顯得歹毒,沒有品味。人家都死了三年多了,而且還是含着滿懷的冤屈走的,現在你正接着人家的班,繼承着人家的遺志,話怎麼能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