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死在宮裡的新涵臺”
“昨天”
新涵臺隸屬於內務府直接管制的地方,但相對內務府新涵臺的活顯然要精細很多,而奕思淼出現在新涵臺的原因無他,不過是當日他得到欽點爲顧惠懿作畫一事惹得幾位宮廷畫師的不滿。眼紅滋事的情況在宮裡屢見不鮮,但念在奕思淼是嘉勳王爺的門客,衆人始終不好發作,只不過從小太監口裡仍有點瘋言瘋語傳到了黎潤的耳中,然黎潤可能心覺有趣,特准許奕思淼在新涵臺逗留半日。
但沒曾想,不過是小半日,奕思淼卻失蹤了。
最後發現他,是在口井裡——泡在井裡那樣長的時間,顧惠懿沒見過也可以知道那屍體一定是散發着令人作嘔的味道。
奕思淼的生命就像蒸騰的煙雲般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他死得不明不白,也沒有誰會惋惜那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黎潤也許會爲他安排好家人,也許會爲他在平涼舉行一場比較風光的葬禮,只是斯人已逝,場面都是做給活人看的。
替罪羊?自盡?還是他的死會讓有些人得到什麼?顧惠懿僅有的一絲傷懷也被猜疑之情慢慢替代。
但此時,她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想,就像某些個不受主子待見的太監宮女,只要覺得礙眼,任何一個理由都可以置他們於死地,但是……奕思淼的死,真的有那麼大的價值讓他惹得哪位主子除之後快麼?
“罷了……”顧惠懿目前根本理不清任何頭緒,而她心裡也涌出一股連她自己都覺得可怕的想法——宮裡真的好久都沒有死過人了,她剋制這種莫名的悸動,食指使勁按了按隱隱發疼的額角:“秋容,你去吩咐小廚房,叫他們今日少沾點葷腥,本宮的胃口最近不大好。”
“娘娘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太醫來瞧瞧?”
“本宮的身子骨還不至於如此不濟,總不能一點不適就像吉嬪宮裡那樣弄的人心惶惶,被人拿來笑話說是成了個藥罐子。”顧惠懿撥弄着指甲,語氣中有一貫看熱鬧的涼薄:“不知吉嬪的身子怎麼樣了,她好不容易一朝得子,千萬別閃失了。”
“怎麼,娘娘是真心祝福她的?”秋容面上掛着瞭然的笑意,她可不覺得自家的娘娘真的有那麼大度:“不過娘娘,我可聽說,吉嬪在懷孕初期就壞了身子骨,是因爲她是自個作踐自個呢。”
“你這丫頭什麼都往耳朵裡聽。”顧惠懿不免失笑:“平日見你幹活的時候也沒這麼利索過,倒是有什麼小道消息你就第一個知道,真是好奇心重的孩子性。”
“是,奴婢下回一定改過。”秋容此刻已靜靜的垂下頭,聽話的像只小貓兒,只是她的嘴角還是揚着輕鬆得意的意思。
現下本是一派合宮歡樂的景象,卻聽歡天喜地的一聲擾了這寧靜:“娘娘,有好消息!”
顧惠懿淺笑的還未褪盡,悠悠的神情看似根本不關心這‘好消息’反而先教訓道:“以南,你什麼時候也添了這毛躁的性子?”
“娘娘,皇上要回來了!”
“是嘛……”顧惠懿很清楚的感受到胸口在那一瞬間氣血翻涌,但她安靜了半晌,對着銅鏡撫了撫耳墜,繼而才若無其事的道:“你這消息準確麼?”
“不會錯的。”以南像是提顧惠懿表現了她原本該有的喜悅:“我剛剛遇見了趙良的徒弟小樂子,是他告訴我的,不會錯的。”
顧惠懿垂下眼睫,復又淡淡一笑:“想來,吉嬪懷孕的事情皇上已經知道了。”
“娘娘,你怎麼妄自菲薄起來了?”秋容不大情願看見顧惠懿這般失落的的模樣,她上前一步,半揚這臉頗有驕傲自得的意味:“我們依如宮幾時怕過誰?要說這皇上的心可一直都在娘娘這兒的,不就是肚子裡的小傢伙麼?以前這宮裡也沒少有過有孕的嬪妃,那結果又如何!”
顧惠懿聞得此話,嘴角盪漾起更加幽深的笑意。
她這臉色一變,秋容意識到不好立馬屈膝道:“奴婢該死。”
顧惠懿慢慢起身,一步一步緩緩走到秋容的面前,而這時候秋容已把頭垂的更低,神情無辜的卻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做了錯事,顧惠懿走到她的面前,但並不出聲,就在秋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雙手才扶起她,嘆道:“本宮並不是有心罰你,只是什麼心思都宣之於口畢竟不是好事,而且你的氣性也太過浮躁了,本宮雖知你護主,但也要分寸得宜纔好。”
“娘娘……”
這話音未落,卻聽一陣急匆匆的腳步,只見來人一臉憂色:“娘娘,綠蓉在殿外候着。”
顧惠懿大驚,語氣一凜:“怎麼不請進來?”
康樂思慮片刻,旋即沉吟道:“皇后宮裡的人,奴才哪敢不周全,只是是綠蓉她自己要在殿外候着,其餘的什麼都沒說。”
顧惠懿忽地輕輕笑了一下,神色一斂:“看來得本宮親自去接見她了。”
康樂頓一頓,在顧惠懿身旁低聲道:“娘娘,此行是否有詐?”
可能是宮裡反目成仇的人太多,即使顧惠懿與皇后一向交好卻不免有朝一日其中一方出現了背信之行,她看着康樂一臉如臨大路的模樣,輕笑道:“就算真的想對付本宮,皇后也不會蠢笨到挑在這種時候,更何況……她不會等到現在。”
綠蓉是皇后的貼身宮女,她的身份地位一般宮女如何能與之相提並論?她親自來訪,如同一個活着的代表着皇后娘娘的懿旨,因此當顧惠懿見到她的時候,便徑直省略了寒暄之類的廢話:“出了什麼事?”
綠蓉微微一笑,她目光安穩的落在了顧惠懿身上,不慌不忙的道:“奴婢知賢妃娘娘心急,但這禮數不能廢。”說話間,她已然屈膝:“賢妃娘娘金安。”
這下顧惠懿也奈下了性子,耐心的看着她如何把禮數週全,也耐心的準備聽着她該聽到的話。
綠蓉擡起頭:“請賢妃娘娘隨我前去棲鳳宮,其中關節奴婢自會一一道來。”
這一路下來,綠蓉說的話非常簡短,但顧惠懿也是明白了其中真正利害的關鍵。而這件事的源頭,也的的確確如顧惠懿猜想的那樣——因爲奕思淼的死。
爲了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一個宮外畫師的死因若非沒有必要的價值,根本不足道也,內監也隨便找了個失足跌井的理由草草了事。但巧就巧在,他們從他身上發現了一塊玉佩——一塊刻着‘雲’字的玉佩。
晴貴嬪,宦語云。
顧惠懿聽到這已然明白,本身一個畫師的死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如果有可能是某位妃子的相好,那價值性可就不一樣了。偏生晴貴嬪不僅精通音律,還畫得一手好畫,這玉佩就算是有人故意栽贓嫁禍也是一個說不清的盲點。這人,還真是一點把柄的留不得——就算是巧合。
顧惠懿冷冷的微笑着,她已經預想了各宮妃子摩拳擦掌等着看笑話的模樣,也彷彿聽見從太監宮女在竊竊私語很多不入流的話。
“賢妃娘娘打算如何呢。”也許綠蓉自己都很好奇這個問題:“是雪中送炭,還是錦上添花?”
“隔岸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