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霧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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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陽光熱烈得讓人煩躁,尤其是喜歡直接而強勢地籠罩住整個地面,讓人無所遁形,這樣一種囂張容易滋生火氣,勾起某些人沒來由的怒意。

某市一所中學的教學樓裡,走廊上圍着一羣看熱鬧的中學生,他們是圍觀者,某種程度上也是參與者。

“她是殺人犯的孩子,以後肯定也會殺人的!”

“把她扔下去,否則她會殺了我們的!”

“對!對!把她推下去!推下去!”

在這樣達成一致的應和聲中,一個女生衣衫凌亂滿是褶皺,臉上帶着紅腫的巴掌印被推到護欄邊,視線下那有十幾米距離的泥板地在陽光的反射下刺激得她發昏,求生的本能讓她雙手死死扣着護欄,身後的那些力道卻一直將她往前推。

女生的手指因太過用力而泛着白,甚至磨出了血,在護欄上留下血痕。

生死一線之間,她的感官被無限放大,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撥開,最終她從高空墜了下去。

還是沒有人來救她,她閉上了眼睛。

“叮叮叮……”

葉初雨猛地從牀上坐起來,額上冒出的細密冷汗未乾,她急促地喘着氣,像是剛經歷了一場極度可怕的事情。

牀頭的手機鬧鐘還在堅持不懈地吵着,葉初雨從噩夢中緩過神來,摁停了吵得她頭疼的傢伙,掀開被子下牀洗漱換衣。

十五分鐘後她背上自己的包出門,經過樓下的早餐鋪買了一杯豆漿和兩個韭菜包,邊吃邊走到公交站等車。

今天是大三開學後的第一節課,葉初雨看看手機,屏幕上的數字從6:59滑到7:00,公交車停在了面前。

葉初雨上了車,坐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晨光透過車窗直照在她頭上,葉初雨偏了偏頭,讓那縷淡黃的陽光落在臉上,給她鍍上一層柔和的暖意。

公交車在一個站點停下,兩個穿着藍色校服的女生上了車,葉初雨瞥了一眼,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向窗外,腦海中卻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的噩夢,入目是令她窒息的藍色,伴隨着刺耳的吵嚷聲。

終於到站了,葉初雨拿起自己的包下車,像過去兩年一樣走到教室角落的位置坐下,不跟任何人交流,專心幹自己的事。

不過好在這是在大學,還是在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有一兩個奇怪的同窗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更何況大學不像中小學,你不主動交際別人也壓根不會看你,再孤僻也不關別人的事,沒什麼看不慣的。

那些事沒人會追究,也不會有人在意,一切早就過去了,不過是偶爾在噩夢裡刷刷存在感的曾經罷了。

這是很平常的一天,早上的這一節課很快結束了,似乎和過去沒什麼不同。

葉初雨低頭收拾自己的書本,身後的兩個女生還沒消停,從上課開始就一直在聊天,講到激動處礙於講臺的教授在場只敢跺腳表達心情,葉初雨做不到心無旁騖,但也懶得提醒。

現在下課了,她們終於解放,被封住的聲音也毫無保留地亮了出來,葉初雨再不想聽也阻擋不了生理性的語音接收,她聽到對方明明還在談哪個男明星最帥,不知爲何話題突然就偏了。

“說起帥,你聽說了嗎?下個星期商學院的講座請了林序行!”其中一個女生對閨蜜興奮地說道。

“林序行?誰呀?”

“叫你平時不看財經新聞,林序行可是商界的新秀,年紀輕輕就管理着整個林氏集團,聽我爸說五年前林氏集團陷入危機,他放棄國外的學業回來接手公司,不僅將公司救回來,還拓展了公司業務,可以說真的是很有能力了。”

“可是這樣的人在新聞上也有很多呀。”

“你不懂,最關鍵的是他人長得還很帥,雖然比不過那些明星,但在普通人裡也算很有資本了!光這一點就已經在優秀的人裡勝出了,有才又有顏,還不值得我們激動一下嗎?”

“啊!聽你這麼說我也好想去看看他,我果然是外貌協會的VIP會員。”

“我給你看照片。我跟你說,聽說他本人比雜誌上更帥!”

“啊啊啊!真的還不錯誒。你說講座我們到時候能溜進去看看嗎?我好想看看真人!”

“那我們到時候……”

葉初雨收拾完畢,乾淨利落地遠離身後的聒噪。

林序行,葉初雨邊走邊想着那兩個女生的對話。這個名字她其實很熟悉,畢竟跟錢有關的事她很敏感,尤其是林序行這個在商業上這麼有能力的人,她肯定關注過。

如果她選的是金融專業,說不定林序行就是她追逐的目標。

但是——

葉初雨看看天上的太陽,眯了眯眼睛,停止了自己的假設。

經過籃球場的時候,葉初雨停頓了下,轉頭看過去,最邊上的場地有一羣男生在打球,他們中間有一個在裁判吹哨前投了個三分球,一時成了隊伍中的英雄,被圍着起鬨。

隊友擡起他,將他往上拋,邊拋邊大喊:“許知河!許知河!”

那個男生咧着嘴笑得燦爛,他的笑很有感染力,像冬日裡的陽光,溫暖而純淨。陽光被額上的汗水反射開來,像是他會發光一樣。

葉初雨不知道,她看着對方的眼神裡滿是羨慕與渴望。

她愣愣看着,直到對方被隊友擁着離開纔回神,陽光已經被遮住了,投下一片陰影覆蓋行人,葉初雨轉回頭向校門口走去。

許知河在隊友的推鬧下只得應下請客的要求,約了個地點和時間後就告別隊友先回宿舍洗澡。

他將喝了一半的礦泉水倒到頭上,水珠順着線條分明的輪廓滑下,他抹了一把額頭,再甩掉手中的水,覺得整個人比剛纔舒爽多了。

他捏着衣領扇風,被突然出現的女生差點嚇一跳。

“同學,你有什麼事嗎?”

那個女生看起來膽子挺小的,一直低着頭不敢直視許知河,右手緊緊攥着類似紙一樣的東西,另一隻手則捏着自己的衣角無意識地搓着。

許知河根據對方的反應,再想想她手上攥着的東西,這類似的無數遍重複的場景,他覺得自己已經猜到對方的目的了。

許知河無奈地嘆了口氣,“同學,很感謝你的心意,但是我們根本不瞭解對方,你還是……”

“不是的!”

那女生終於擡起頭來,許知河這才發現這個女生有點眼熟,但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對方,不過這個女生也太瘦了,而且臉色不太好看,頭髮還偏黃,明顯營養不良。

“我、我是來還你錢的。”說着,女生將右手攤開,原來不是什麼情書,是一張張疊在一起的十元紙幣,“上一次我在體育課上昏倒了,你把我送去醫務室還幫我交了錢,我一直把錢帶在身上,就是爲了再遇見你時還給你。”

說着,女生把錢遞過去,鄭重地鞠了一躬:“謝謝你!”

許知河哪裡受得了這陣仗,連忙側身,不太好意思地說道:“這個,同學之間幫幫忙而已,你不用這麼鄭重,這個錢你不用還了,拿回去吧。”

他看看女生那骨瘦如柴的身形,補充了一句:“你給自己多買點好吃的。”

說着又覺得自己有點何不食肉糜的意思,又說:“你……嗯,你如果需要幫忙也可以找我,比如說借錢什麼的,哈哈,我們是同學,互相幫忙嘛!”

女生知道許知河的好意,感激地看着他,彎起眉眼笑着說:“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不過錢還是要還給你的,你拿着吧。”

女生直接將錢塞給許知河,轉身就要離開,許知河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臂,兩人互相推辭着,在外人看來像在爭執拉扯。

不遠處,林序遊正抱着手機打電話。

“二哥,聽說你下週要來我們學院開講座,是真的嗎?”

帶有笑意的低沉嗓音透過話筒傳到林序遊耳朵裡:“你們院長的兒子是我高中同桌,他都讓自己兒子來跟我說了,看在同桌情誼上總不好拒絕,而且你們院長也親自給我打過電話,怎麼都得給人家一個面子。況且是在你的學校,我到時候順便去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小孩子了,等你出差回來我回家看你不就得了?”

“你都大二了我還沒見過你上的大學什麼樣呢,這次正好去逛逛,看看它究竟有什麼魅力讓我妹妹都樂不思蜀了,連家都不想回。”

“哎呀,部門工作忙嘛,一有空我都回家去看你們的。不過你來我也很高興的,到時候帶你到我們學校逛逛。”

“好,我等着。”

林序遊還想說什麼,視線一偏就看見不遠處一個男生正扯着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那女生一看就很不情願,着急地想要掙脫對方,那個男生卻死纏爛打不肯放手!

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敢幹這種事!

林序遊內心的正義感再一次爆棚,快速對着手機說了一聲:“哥,我現在有點事先掛了。”

不等對面的回覆林序遊就按了掛斷,氣憤地向着那邊跑過去,將女生的手扯出來,她把女生護在身後,又推了許知河一把,義憤填膺地瞪着對方。

許知河被推得一愣,看着面前突然冒出來的林序遊瞪着一雙大眼睛,氣鼓鼓地看着自己,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一個大男人居然欺負人家女生,要不要臉?”林序遊擋着身後的女生,指着許知河罵道。罵完還不忘安撫身後的人,“同學,你別怕呀,我在呢,我會幫你的。”

許知河還沒被人這麼罵過,一時愣住了,反應過來後氣笑了,對林序遊說:“誰欺負女生了?同學,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只是在把錢給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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