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左個子不高，還不到170。
白淨略胖的臉上戴着一副近視鏡，小眼睛透出七分矜持，三分世故，他聽到母親介紹自己北大畢業，不動聲色的挺了挺腰桿，繼續露出靦腆的笑容。
陳奇第一次見這對母子，先跟諶容握手：“我叫您一聲老師了，拜讀過您的大作！”
諶容確實當過俄語老師，非常客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您纔是年少有爲……樑左，快問好！”
陳奇年紀輕，地位卻很高，樑左小眼睛中的好奇顯而易見，笑道：“您好，您的每部電影我都看過。”
“那最喜歡哪部？”
“我喜歡您編的小品《張三其人》，諷刺辛辣又不失分寸，讓人耳目一新，非常非常棒。”
“哦，我也挺喜歡這個作品。”
現在的樑左還太嫩，需要磨練，陳奇遇到已屬意外，隨口聊了幾句。
本屆金雞獎的最佳編劇提名就兩個，陳奇《美麗人生》，諶容《人到中年》。樑左是來送他母親的，等大家進了安檢口，他就回去了。
他父親是《人民日報》的副總編，正經的知識分子家庭，有個弟弟叫樑天，有個妹妹叫樑歡。
樑左和樑歡都是《我愛我家》的編劇，拍戲時，英達與樑歡生情，甩了宋丹丹。英達雖渣，丹丹阿姨也不是省油的燈，都是犀利人物。
只是養了個沒啥本事的兒子，丹丹阿姨成天帶着兒子上節目，連黃老師的豆角都敢吃……
一行人上了飛機。
陳奇一屁股坐在龔雪旁邊，小聲道：“到了福州招待所，我倆住一間吧？”
“我不！”
“爲什麼？我們都合法了。”
“我不好意思！”
“那以後咱倆出去也分開住？”
“哎呀，這次這麼多人呢，再說還沒辦婚禮，辦之前你不許碰我。”
龔雪莫名很堅持，陳奇笑道：“你不跟我住，只能跟劉小慶住，你願意啊？”
“我……”
龔雪回頭瞄了眼劉小慶，也有點膩歪，但又瞄到了李健羣，樂道：“我跟健羣一起住，我可喜歡她了，她也喜歡我。”
“喜歡個屁，她沒少埋汰你畫畫難看。”
陳奇撇撇嘴，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取出金雞百花的大會日程表看了看。
金雞獎雖然熱衷分豬肉，但這年頭還是有點尿性的，動不動就空缺。歷史上，本屆金雞的最佳男演員獎是空缺的，誰也沒給，現在軌跡改變，嚴順開《美麗人生》獲得了提名。
此外，另有最佳影片、導演、編劇、女主、男配、攝影、美術、服裝、道具，一共十項提名。
這會美術、服裝、化妝、道具，各有各的獎，後來就合併了。
導演李文化，同時兼任攝影師，拿到了兩個提名，張藝某是第二攝影師，不作數。但陳奇覺得老李拿獎的機會不大，圈內人都知道這是誰的片子。
男配提名的多：鐵牛、程之、魏宗萬三個人，全是《美麗人生》的。
女主龔雪，最大的競爭對手有《駱駝祥子》裡的斯琴高娃，《人到中年》裡的潘虹。
陳奇很客觀的講，龔雪只能說出色的完成了角色任務，並未達到碾壓對手的程度，而斯琴高娃、潘虹的演技不用多說了。
…………
福州只有一座軍民兩用的義序機場，設計容量在80年代是足夠了。
“轟！”
“嗡嗡嗡！”
飛機伴隨着強烈的轟鳴聲下降，陳奇從窗口看出去，藍天白雲下，羣山環抱中，閩江水橫貫市區東流入海，鮮有高樓大廈，一座相對樸素的福州城。
“李黃瓜還在這坑了一把，作大死。”
“哇！”
陳奇心裡嘀咕着，龔雪貼着他也探頭看，已經張羅去哪裡玩了，笑道：“福州山多，我們去爬山吧。”
“我不去，我腰疼！”
“你年紀輕輕怎麼就腰疼？”
“爬山就是找罪受，看看古蹟得了，什麼林則徐啊、嚴復啊、三坊七巷啊，如果已經修復的話……哎？陳懷楷導演就是福州人啊！”
“真的嗎？”
“對，他福州出生的，我那侄子祖籍就是福州。”
“你老占人家便宜！”
龔雪一樂，不理解他爲啥對陳楷歌抱有深深的戲謔，而陳奇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左右瞅瞅無人注意，不親白不親。
龔雪嚇一跳，捂着臉也是左右看，小聲叫道：“你不要以爲我們合法了，你就可以在外面動手動腳！”
“又沒人看見。”
“看見就晚了，多丟人。”
她咬着嘴脣，更加小聲：“再忍一忍好伐啦？”
“我沒問題啊，你有沒有忍着？”
“哎呀！”
陳奇逗她，龔雪臉紅不答，空姐的廣播聲救了她，馬上就要落地了。
國際航班送茅臺，國內航班可以發五支中華或者熊貓牌的香菸，還有鑰匙扣、小梳子、領帶夾、胸針之類的禮品。
陳奇收到了一枚胸針，可惜不是大眼睛，不然就能召喚魷魚邪神了。
一行二十多人，主辦方有車來接，坐了一輛大客車開了十幾公里才抵達招待所。
80年代的福州與別的城市沒啥兩樣，比較原生態。
福州大概是國內最苦逼的省會之一，不少外地人會把省會當成廈門，就像濟南與青島，海口與三亞那樣。當然現在廈門也沒發展呢，90年代就厲害了。
分配房間，龔雪真跑去與李健羣合住，陳奇只能找李文化了。
休整一番，吃了頓飯，開了個會，眨眼到了晚上。
陳奇溜出去，到下一層，敲開了一間屋子的門，金雞獎的評委們也駐紮在此。
“咚咚咚！”
“請進！”
裡面傳出一個蒼老又很精神的聲音，陳奇整了整衣衫，推門而入。
一位80多歲的老先生坐在屋裡喝茶，穿戴講究，襯衫一點褶皺都沒有，目光炯炯，有一種老上海人的爺叔派頭。
“請問你找誰？”
“籟翁！”
陳奇自我介紹：“我叫陳奇，知道您在這裡，特來拜會。”
“陳奇？”
老先生略一思索，恍然道：“是你啊，快請進快請進！”
他招呼陳奇進屋。
他是本屆金雞獎的評委之一，叫萬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