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一天見了二十多個國家的片商。
最後爲了節省時間,索性把那些小國家都叫到一起商談,反正他們互相之間也形成不了競爭關係。他們市場體量又小,購片價基本固定。
有的幾千,有的一萬,最高也不過兩萬。
一天下來,敲定的購片協議一共40萬美金,其中新馬(新加坡、馬來西亞)給的價最高,15萬美金,新馬一向是華語片的接收地。
而陳奇瞄準的三個大戶,韓國、日本、美國,都沒最終商定。
他知道這個類型的功夫片,在這些國家的體量有多大,不願意賣的賤。像《少林寺》,在日本轟下36億日元的票房,在韓國排年度第七,在泰國讓瀕臨倒閉的戲院起死回生……
當然片商自己不清楚,他們只覺得陳奇要的狠,這就在於怎麼溝通,最後取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
夜晚。
陳奇仍然沒回去,還在傅奇他們的酒店。
2月的柏林寒冷,倆人裹着衣服,在樓上的一個露臺聊天,看着與白天截然不同的西柏林。
大商場亮着五顏六色的燈,街道上車水馬龍,咖啡館裡飄出輕音樂,老外們有的穿得厚,有的穿得薄,在街上嘻嘻哈哈,透着一股令人羨慕的精神狀態……
用後世的話講,這叫鬆弛感。
其實陳奇挺煩這個詞的,一個人想要真正獲得鬆弛感,只有兩種途徑:有錢且不用工作,完全擺爛。
“香港有好消息!”
傅奇開了口,笑道:“《太極》的票房正式超過《摩登保鏢》,他們1386萬,我們1396萬,超了10萬!”
“能保持住麼?”
“兩部片的熱潮期都過了,我估計還有幾百萬的增長空間,我們拿下第一沒問題,想破2千萬有點難度。”
這年頭的戲院每天從早到晚,就五場排片,一千多人的大戲院成本高,如果觀衆太少,放一場可能還不夠電費了。左派雖然是自家院線,但觀衆量達不到一定標準,也會將《太極》撤掉。
“這是我們十幾年來的最好成績了,小陳,真的謝謝你!”
“您太客氣了,我也沒幹什麼。”
“不不,你幫了我們大忙,至少在資金上我們充裕了一些。”
傅奇感慨萬分。
左派電影抱團取暖,院線掙到錢了,自己留下一部分作爲日常支出,剩下的收入會支援長城、鳳凰、新聯三家,所以《太極》大爆,大家都有實惠。
陳奇想了想,道:“傅叔叔,你們在香港產業鏈齊全,能生產、能發行、能放映,還有自己的片場和宿舍,三家公司的資源太分散了,爲什麼不整合到一起,變成一家大公司呢?”
“我想過這個問題,但合併不容易,涉及很多方面。我一直在爭取中央支持,中央不同意,什麼都白扯……”
傅奇看着他,又很認真道:“小陳,伱拍電影出口創匯的想法非常大膽,大膽到很多人都不能接受。我只說一句,你幫大家的忙,有什麼事情言語一聲,絕對沒二話。”
“那敢情好,那我就先拜託一下吧!”
陳奇頓了頓,道:“我在外面搞風搞雨,回國肯定被處分,還指望叔叔你們出手搭救呢。”
“哈哈,我以爲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呢,沒想到也有怕的時候……你放心,我們義不容辭!”
…………
“蹬蹬蹬!”
“蹬蹬蹬!”
晚上,方玉榮又來到酒店,她這一天不知跑多少趟了,上樓一瞧,李文化和李連結回來了,最關鍵的那個孫子依舊不在。
“陳奇呢?陳奇呢?”
“你們上哪兒去了?有外事紀律知不知道,怎麼能隨便出行呢?”
方玉榮始終被一股不好的預感糾纏,導致有點歇斯底里,李連結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道:“逛街也不行啊,我在美國還能逛街呢,西柏林比華盛頓還厲害?”
“你別跟我說這個,陳奇在哪兒呢!!!”
“傅總找他有事情,把他留下了。”
“有什麼事?” “我怎麼知道?”
李連結不喜歡這個女人,翻個白眼走了。
方玉榮愈發抓狂,但又不能去找傅奇的麻煩,她有一種直覺,那孫子一定在幹什麼挖祖宗墳、踹寡婦門的破事兒!
李連結則溜到李文化房間,把門一鎖,問:“導演,奇哥到底在做什麼,他爲什麼瞞着人家跟外國人做生意?”
“噓!”
李文化示意他小點聲,反正白天都看見了,遂道:“我們在談《太極》的海外版權,這是中影的活兒,我們沒有這個權利。方玉榮就是中影的人,你嘴嚴實點!”
“那爲什麼不讓人家幹呢?”
“中影我都瞧不上,你指望他們幹什麼……”
李文化難得乖張一把,道:“中影一向是對內窮橫,對外大方,說好聽點叫海外發行,其實大部分是半賣半送,只要把片子弄出去就算完成任務,別的纔不管。
他們最樂意做的是把外國片引進來,全國放映,用資本主義的電影挖老百姓的口袋。
小陳做的正好相反,用社會主義的電影薅資本主義的羊毛!”
“噝!”
李連結倒吸了一口利智,似懂非懂,總之是很牛逼的行爲。
方玉榮等了一宿,半途實在困,迷糊了一會。
睜眼已是早晨,大家都說陳奇回來了,起早又走了。
方玉榮更生氣,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戇卵,被這幫人聯手欺瞞,她想繼續找陳奇,怎奈《燕歸來》還有一些活動,必須得陪着。
搞得她也想罵電影局,特孃的就不能多派幾個人麼?
…………
另一邊。
韋恩斯坦吃飽喝足,下午才從酒店出來,他身材肥碩,不修邊幅,有種髒兮兮的感覺。
他不慌不忙的又來找陳奇,來完善自己的“計謀”。
這個“計謀”的重點,就在以高價爲誘餌,反覆拉扯,拖住對方……所以他得不斷的給對方期待感,讓對方覺得下一秒就能籤合同了,結果就是不籤。
他到了地方,見到了陳奇,笑道:“陳,昨天睡得怎麼樣?”
“還好啊,就是酒店房間小了點。”
“歐洲酒店都是這樣。我昨天連夜與美國公司的人商議,他們對我的決定讚不絕口,主要還是相信我的眼光,認爲《太極》能給公司帶來新的突破。
你放心,已經在準備合同了,你很快就能看到!
我特意過來與你講,免得你焦急……”
“還得過幾天??”
“他們會從美國過來,親自跟你聊聊,到時候就可以簽了,飛柏林很輕鬆的……你不會連這幾天都等不了吧?”
“呃……”
韋恩斯坦觀察對方,不出預料,陳奇臉上露出一種迫切、期待、擔憂混雜在一起的表情,似乎非常的糾結。
他胸有成竹,如果陳奇表現出拒絕的意思,自己就象徵性的給點訂金,草簽一個不對等協議,把對方的期待值再度拉高,然後繼續拖着。
“……”
陳奇糾結了好一會,又流露出抱歉的神色,嘆道:“幾天時間確實可以等,我也十分想與你們深入聊聊。但中國人有句俗話,見好就收,以免夜長夢多。
實在不好意思,我已經賣出去了!”
“什麼!!!”
韋恩斯坦揣着一種貓戲老鼠的心態,正在欣賞對方的神態變化,突然卻傻了眼,失態叫道:“你賣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