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TH*
熟悉的風,熟悉的雨,熟悉的寒冷穿皮蝕骨。
薛順心跪在庭院,心底痛罵王府的郎中。先不說他磨磨蹭蹭大半天才熬好藥,關鍵是完了也不知找個腿腳麻利的人送藥,偏要自己端着藥晃晃悠悠往公主院裡挪,才挪到半路公主就斷了氣。
公主死在王府,茲事體大。“小真畏罪自殺”的說辭沒能含混過關,矛頭再次指向被公主侍女指爲兇手的薛順心。於是她頂着“嫉妒公主而謀害之”的罪名,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睡去,醒來卻又是最開頭的一幕。
“怕是狂暴王爺擔心連累王府,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了。*!什麼玩意兒,說到底就是不信我!”
狂風大雨很好地掩蓋了謾罵的聲音。薛順心緩了緩神,理了理思路,然後放聲嘶喊:“王爺饒命啊!求王爺念及往日情分,給順心一次申辯的機會。順心深知王爺與公主的婚事關乎兩國安寧,斷不會做出推公主落水這等陷王爺於不利的蠢事。求王爺施恩,等公主醒來澄清真相再行處置順心,求王爺明察!”
一番求饒,薛順心被扔進柴房。
疲憊令睏意叢生,她挑了塊順手的木棍,抱在懷裡靠着柴垛小睡。
小真如期而至,拍醒了她。
“你終於醒了。來,餓……”
“餓你妹!”薛順心輕哼,一棍子砸上去,小真當即昏倒在地。
迅速翻出藥瓶,將藥丸倒在地上,再將藥瓶塞回小真手邊,薛順心大喊一聲,“不好啦,救命啊!”
侍衛聞聲推門而入。
“她想毒死我,被我打昏了。”薛順心一邊惶恐解釋一邊指向小真手邊的藥瓶。
侍衛在地上找到藥丸,連同藥瓶和薛順心,一起帶到王爺面前。
“怎麼回事?”王爺蹙眉質問。
“回王爺的話,小真假借送飯之名,在柴房欲對我下毒,還好被我識破,將她打昏在地。我與她原本情同姐妹,實在不解她緣何害我。但聯想近日之事,不得不懷疑她很可能是……順心冤枉!求王爺明察!”薛順心道。
侍衛隨即將藥瓶和藥丸呈上,“稟王爺,屬下進去的時候,小真手裡確實握着這個藥瓶,身旁的地上散落着這粒藥丸。”
“私□□ | 藥,好大的膽子!”王爺震怒,“她人呢?”
“回王爺,已命人擡到下人房,不知此刻醒了沒有。”
“打,狠狠地打!”王爺厲聲道。
“是。”
薛順心不覺一顫,回想起第一次穿越來的時候,遭受的棍棒是多麼慘痛,想必此時小真也是熬不住的。唉,不能怪我,是她自己作死。她想。
侍衛走後,王爺親自將薛順心扶起,溫柔安慰:“本王信你。今晚……”
“謝王爺!公主在王府落水,至今昏迷不醒,此事重大,還請王爺火速請太醫爲公主診治。”薛順心勸道。
“請太醫的事,皇兄已經準了,太醫明早能夠入府。張郎中說了,妙妁脈象還算平穩,待明日太醫到了,興許就能好轉。”王爺邊說邊拉起薛順心的手,慢慢靠近她的臉。
薛順心佯裝頭暈,抽回手,扶額,趁機咳了兩聲,先發制人,道:“王爺,順心怕是染了風寒,頭痛得厲害,恐不能侍奉王爺。”
王爺冷下臉,略打量,淡然說到:“那你回房好好休息吧。你既懂些醫道,頭痛就先自己按按,不行的話等張郎中得空讓他給你瞧瞧。”
“是。”
薛順心隨即回到住處,她扯了新被,窩在榻上,回憶方纔的對話,嘴角不由得挑起一絲希望的微笑,心想:原來我還懂點醫術,那明天我得大顯身手才行啊,說不定就此一舉成名問鼎人生巔峰啊哈哈哈……
安穩度過一夜。次日,薛順心早早起牀,到王府門口等待太醫。
太醫方到,王爺便出門迎接,二人見面立在原地一陣客套。
薛順心顧不得禮節,插嘴:“王爺,公主事大,還請太醫速速前去診治。”
王爺微皺眉,並沒有責備她,只冷冷說了句“知道”,便引着太醫去了公主的住處。
薛順心跟着過去。
太醫摸脈,開方,下人奉上筆墨,太醫搖頭晃腦慢慢悠悠寫出藥方。
郎中剛要接過藥方,薛順心搶先一步,將藥方拿到手裡,轉身對王爺說:“王爺,我會煎藥,還請王爺准許我同張郎中一起。”
王爺又皺眉,略微沉默,點頭默許。
薛順心拉起張郎中,顧不得他那雙老腿痠沉,一路暴走。
“哎呀呀,老夫的腿不打緊,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張郎中嚷嚷。
薛順心方意識到自己並不知道去往何處煎藥。
“張郎中,我求你了,您快點兒走成嗎?”
張郎中哼哼唧唧:“老夫的腿也想走快點兒,哼!”他邊說邊拐向另外一條路,薛順心跟在後面火急火燎地挪了幾十步,終於嗅到淡淡的藥草味兒,便帶着方子一路小跑找到了藥房。
心驚膽戰催促着,薛順心終於趕在公主嚥氣前將湯藥送到。
心裡萬般祈禱這藥一定得有用。
公主萬萬不能死!
*
事如人願。公主很快甦醒。
薛順心舒了一口氣。令她沒想到的是,公主隨後還給她帶來一個大喜的消息。
公主稱自己落水純屬站在橋上頭暈不小心,絕不是有人推她。她還說,隱約記得當時薛順心試圖拉她一把,可能就是因爲那一拉使得旁人以爲薛順心推了她。
如此一來,薛順心從被懷疑的對象變成了有功之人。
“我聽說,王爺因爲我的事情把你關進了柴房,真是苦了你了。我每每想起這事兒,心裡就好生過意不去。”妙妁公主撫着心窩不緊不慢地說。她約薛順心在花廳說話,說是要當面感謝她。
“公主言重了。”薛順心微笑道,心想:可不是嘛,我都因爲你的事死了好幾回了,還好我聰明機智把你救活,給自己找了條生路。
“唉。霖王殿下對你不好,我可不能忍,無論如何本公主得補償你。”妙妁公主邊嘆氣邊道。
霖王?原來狂暴男是霖王。怪不得每次來都要淋一場大雨。薛順心半垂眼簾,在心裡罵了一通。
見她不說話,妙妁公主又道:“你放心,我已經幫你尋了個好去處。”
“去處?”薛順心一愣,“去哪兒?”
“颯王府。”
“啥王府?”
“我聽說,颯王哥哥可會疼人了……”妙妁邊說邊對薛順心挑了挑眉。
薛順心琢磨:她怕是不知道我和霖王的特殊關係,竟然要把我送走,誒不對,她怕是知道纔要把我送走,*,心機*!
“不不不。公主好意,順心心領了,只是——”
“只是這事兒已經定了,我和霖王哥哥商量過的,姑娘今天就去颯王府。”妙妁公主挑脣淺笑,目光陡然凌厲,一副“就算你不肯也會把你綁去”的架勢。
“既然是王爺和公主共同的好意,順心只好——謝過兩位了。只是,還請公主容我回房換件衣服,收拾點兒東西。”薛順心表面妥協,心裡把霖王罵了一萬遍。
“這個好說。”公主點頭,同時使了個眼色,讓身旁的兩個侍女跟薛順心一起。
薛順心按捺着滿心奔跑的羊駝,快步回到住處。
公主的侍女在房門口等她,她進屋隨意換了身衣服,偷偷藏了一把小刀,一面想着新去處興許比現在這個狂暴詭異的王府要好,另一面又有些擔心。
*
彎彎繞繞颯王府。
“見過颯王。”
“免禮。”
薛順心偷偷瞄了眼颯王。颯王看上去文文弱弱,嘴角掛着微微笑意,挺和善的樣子。
“既然是妙妁公主送給本王的美人兒,你們就都好生伺候吧。”颯王吩咐一衆丫鬟。
薛順心隨即被帶去別處。她邊走邊想,總覺得颯王的語氣有哪裡奇怪。
沐浴,更衣,梳妝。薛順心對着鏡子裡的自己仔細端詳,這身體的臉和她原來有七分相似,可是比她原來好看,簡直可以說是整容版的自己。她暗裡開心,由着丫鬟給她一件一件地加首飾,不停地誇她漂亮。
“謝謝你們哈!只是我戴這麼多,挺重的,做活兒也不方便。”薛順心淺笑着說。
“姑娘真會說笑。姑娘服侍王爺,得王爺恩寵,萬般事情皆有奴婢們去做,姑娘唯一要做的就是哄王爺開心。”小丫鬟邊說邊羞澀地嘿嘿偷笑。
薛順心霎時冷了臉。果然不是送來當丫鬟的,雖早有心理準備,但當親耳聽到還是不覺一震。
正尋思着如何逃脫,颯王進來遣退了所有丫鬟。
還好還好,他笑着走來,看上去弱不禁風,我有刀,有刀,刀。薛順心暗自安慰着忐忑的小心臟。
颯王一句話沒說,上來就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薛順心掙扎。
然而——
颯王緊緊抱着她,像拎小雞仔似的把她扔到牀上。
“哈,你不樂意?”颯王柔聲問,聲音與力道極度不匹配。
“等等等等!我願意,願意!”薛順心強顏歡笑,穩住颯王,道:“只是我——”
“你怎麼了?”颯王半壓着薛順心,雙手支在牀上,俯身看着她,滿臉溫柔。
“我自己脫!”薛順心拋了個媚眼,輕推颯王的胸膛。
颯王滿意一笑,起身。
薛順心假裝脫衣,順勢掏出小刀抵住颯王。“你別亂來。我,我生是霖王的人,死是霖王的鬼。誓死不從!”
颯王瞄了眼她手中的刀,打了個哈欠,“美人兒,說這種話的時候刀應該放在自己脖子上。”
“只要你好好說話,放棄不切實際的念頭,我保證不會傷害你。”薛順心放出真誠的目光,等待對方誠心誠意的談判。
然而,颯王給了她一記白眼,同時捏住了她拿刀的手。
薛順心奮力抵抗。
擡頭低頭的瞬間,只聽颯王驚恐一聲蕩氣迴腸的尖叫,薛順心感到有什麼東西扎進了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