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從小生活在農村，對老城區的建築和生活模式不太熟悉，不過他看得出，這裡應該屬於某單位的生活區之類。
按照葉霓裳給的地址，李虎找到那家。生鏽的鐵門，快要腐爛的木門，但是處處透着生活氣息。
李虎敲了很久都沒人應，倒是把對門敲開了，一個老太太很熱心的勾出腦袋問：“你找誰啊？”
“請問住在這裡的老人家去哪裡啦？”李虎忙問。
“哦，你說那老頭啊，出去遛彎啦，你找他有事嘛？”聽口氣，她對葉霓裳的外公還挺熟悉的。
“沒事，我從老家給他捎了點土特產……”李虎正說着，電話響了，是果園辦公室的電話。
“虎子，你趕緊的回來一趟，打起來啦！”張玲焦急的聲音傳來，話筒裡，還有嘈雜激烈的聲音，一羣男人吵吵嚷嚷，拳肉交加的聲音時有傳來。
李虎心一沉，馬上急的滿頭大汗。那老太太看他這樣子，便說：“年輕人，你有事啊？有事把東西放着我幫你看着，等他回來我交給他。”
“哎哎，那多謝您了。”李虎將東西遞給老太太，轉身登登登下樓，立馬開車回桃山村。
事兒發生在果園，一羣桃西村的男人扛着鋤頭鐵鍬，正跟桃山村的對峙着。果園裡，李根柱、韓徳利等老一輩，還有果園的工人們，正滿面怒氣地堵着門口不讓他們進門。
“我說桃山村的，你們還要不要臉？這大山，可不是你們自己的，那還有我們桃西村兒呢！”桃西村挑頭的，是一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漢子，矮墩墩的，但是很精壯。
“我呸！”王小江怒斥，“還問咱們要不要臉，這話該問你們纔對！”
“就是，姚明亮，這事兒跟你說不着，叫你三叔來！”韓徳利雙手叉腰，指着那漢子說，“十八年前，三個村兒的村長坐在一起，還有鄉幹部，大家把桃山歸屬的問題都已經談明白了。噢，怎麼到你這裡，就不作數了？”
“那個時候？哼，那個時候這都是一片野山嶺子，歸誰不歸誰，那都無所謂。可現在不一樣了……”桃西村有人喊道，“你們能在這山上種果樹，養土雞，那就破壞了風水！”
“就是，破壞了我們風水！”桃西村兒的人嚷嚷着，聲音蓋過天。
李根柱氣的臉發白，指着那人道：“風水？什麼風水？搞這種封建迷信！再說了，就算是風水好壞，那也是俺們桃山村的事，你們瞎鬧騰啥？”
“鬧啥？哼，我們祖宗埋在這裡，你說我們鬧啥？”姚明亮冷笑，“今兒我們要在這裡祭祖，誰擋路，誰就特麼找死！”說完，他將手裡的鐵鍬狠狠插進土裡，擺出一副要打架的架勢。
“你說誰找死？”一道洪亮的聲音從人羣后方傳來，穿透力十足，立刻就把這亂糟糟的聲音給壓了下去。
大家瞬間變得安靜，紛紛轉頭看去，就看到一個一米八多的年輕人，一臉沉穩，眼神如鐵，虎氣生生地大步走來。
“喲呵，你是哪裡冒出來的雜毛，敢在這裡胡咧咧，這裡都是哥哥叔伯，哪有你
小子說話的份兒？”姚明亮不認識他，便撇嘴冷笑。
可隨然他表面十分不屑，內裡卻很怕這小子，尤其是那雙眼睛，跟鐵疙瘩一樣，對視一眼就讓人心裡沉甸甸的。姚明亮迅速地把眼神挪開，依舊氣勢洶洶。
“雜毛？哼，我看你這雜毛纔不認識真神吧！這位就是我們虎子老闆！”王小江很是傲氣地說，“虎子哥，就他們，非說什麼祖宗墳墓在咱果園裡，要來祭祖！”
“就是，這要讓他們進來了，剛孵化的小雞仔兒肯定要受驚，指不定會有多少損失呢！”墩子也說。
“老闆？嘿，這年頭，隨便朝天上丟幾個土坷垃，都能砸死十個八個的老闆。還老闆呢……”姚明亮身邊一個大胖子癟嘴，一臉瞧不起的樣子，“管你呢，給俺們開門，俺們老姚家的祖宗在裡邊呢！”
的確，就李虎這樣子，看起來還像個大學生呢，哪裡有一點老闆的架子？不都說了麼，腦袋大脖子粗，不是老闆就是伙伕。
“祖宗？讓你們進去可以，我李虎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可是醜話得先說在前邊，進去是我的地盤，得守我規矩。裡邊要是有你祖宗就算了，要是沒有，你們必須給我個說法！”李虎說話鏗鏘有力，唬得那些人不敢大出氣。
他穿過人羣，走到果園裡，頭也不回。姚明亮猶豫了一下，他背後有個青年問：“亮子哥，咋弄？”
“咋弄？進！咱老祖宗的遺骨，總不能讓一羣雞鴨給糟踐了！”姚明亮哼了一聲，率先扛起鐵鍬，跟着李虎進果園。
桃西村的人，於是都氣勢洶洶跟着衝了進去。
果園亂糟糟的時候，村長楊華正躲在家裡抽菸喝茶。他躺在躺椅上輕輕的搖着，看似平靜，其實心裡也是波瀾壯闊的。
“哼，李虎啊李虎，你就撅巴我吧，你當我十七年的村長是白當的？”楊華洋洋得意地想，“治不了你了，耽誤老子發財大計，老子讓你這果園也開不安生！”
他想，這會兒桃西村兒的應該已經把果園翻個底朝天了吧？想到姚明亮那個耿巴巴的性子，再想想李虎的脾氣，嘿，這倆人湊一起，那還不是火星撞地球？說實話，要不是心虛害怕，楊華還真想去看看呢。
果園內。
李虎讓工人先把小雞仔們都吆進雞舍，然後自己在小木樓前的空地上等着她們：“你說你的祖宗遺骨在這裡，有什麼憑據？”
“有人告訴我的！”姚明亮回答。
“誰？證據呢？不管是誰告訴你的，你說你祖先墳在這裡總得有個證據！”李虎質問，經歷了一些風浪之後，他人變的成熟了許多。
桃西村的人，東張西望半天，姚明亮又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一會兒，然後指着前方的一號雞舍說：“就在那！”
“對，就是那！”胖子大聲附和，“奶奶個熊，居然把俺們老祖宗墳頭上給蓋了雞圈，找死！”
桃西村的人情緒瞬間激動起來，手裡的鐵鍬、鋤頭乒乓亂響。
如今隨然社會日新月異，但鄉村傳統保留很多，宗族觀念嚴重。對於他們
來說，祖宗的墳墓在什麼地方，被如何對待，都是很嚴肅的事情。
所以，桃西村的人搬出這個理由來，李虎是不能隨便拒絕的，一旦強硬拒絕，搞不好會挑起兩村打一場大羣架，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要說這雞舍底下到底是什麼，李虎也沒什麼印象了，畢竟當時施工時他並不是時刻都在的。更關鍵的是，在更早一些的時候，桃山的確是附近幾個村子的亂葬崗，好多無主孤墳都在這裡安家落戶。
可是，李虎心裡清楚，桃西村的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果園即將上軌道，礦山開採方案被否決的時候來，一定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你們說有祖墳就有祖墳吶，證據呢？”王小江他們據理力爭，可惜他們的理始終也就是這幾句話。
“證據？證據就在這裡！”姚明亮從兜裡掏出一塊石片子，看起來很有點年頭了。
李虎皺眉接過石片子，仔細看了看，發現那是墓碑的一部分，而且看材質，也像是有點歷史的樣子，上面隱隱約約還有個‘姚’字。
“這是從哪裡來的？”李虎問他，“要是隨隨便便什麼人，拿了類似的東西跑來跟我說，他家祖墳在這裡，被我佔了，我是不是都要賠？你能找出這東西和我果園子的聯繫？單憑你這個可不成！”
“就是從你們的雞圈弄來的！”姚明亮道，“前幾天，我嬸子來這裡幫忙的時候，無意中撿到的！”
李虎想起來了，前幾天他這裡人手不夠，從外村兒聘用了幾個臨時工，幫了兩天的忙。其中是有一個老婦女，好像來自桃西村。沒想到，居然因此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噢，你說在這裡撿的就是在這裡撿的？證據呢？”王小江梗着脖子道。
“我、我管你那麼多，讓開，我們要進去找祖宗！”姚明亮脖筋挑的老高，開始犯渾了。
這個姚明亮，十里八鄉都是出了名的。十多歲的時候就是村裡出名的二流子，偷雞摸狗，打架鬥毆，十五歲就拐了隔壁鄉一戶人家的閨女回家。也就是這些年，長大了，懂得經營日子了，才稍微收斂了點。
這人一犯混，六親不認，他爹媽都嚇得直哆嗦，惹不得。所以今天李虎一看是姚明亮起的頭，頓時覺得頭疼。
姚明亮抓着鐵鍬要衝進去，桃西村兒二十多個後生就跟着往裡衝。王小江等人趕緊擁上去，兩邊再一次廝打起來。
李虎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他那聲音，中氣十足，就跟一道雷劈下來一樣，震的大家耳膜子生疼。
所有人都停止動作，像木頭人一樣，安靜的看着李虎。
“讓他們進去！”李虎道。
“虎子哥！”王小江急眼了。
“聽我的！讓他們進！小江，你去拿幾雙靴子來！”李虎臉色很難看，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不好好處理，搞不好要出大事。
王小江垂頭喪氣地去拎了三雙靴子來，李虎對姚明亮說：“進去是可以，但最多隻能進三個。我這裡是現代化的養雞場，對環境要求很嚴格，先換上我這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