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功看到了他眼前多了一個白色的背影,似乎隨時都會被風吹走,可是隻見衣袂飄飄,那人卻從來沒有後退或者前進過一步,揮手間,一道道耀眼而粗大的雷光揮出,一個個衝上前來的人,被轟得退了下去。
夕陽西下,紅霞換晚帳,天上出現了星光,出現了月亮,那耀眼的雷光越發地亮了,照得天空猶如白晝,一閃一滅之間便有人倒下,隨之又有人衝上來。
黑夜又變成了白天,身前的那一道身影依舊在,仍然是單調而平靜地揮出一道道雷光,陳功難得地清醒了過來。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身影,陳功喊道:“白月。”
白月回頭,輕笑,說道:“沒事,一切有我,睡一覺就好了。”
這一刻,陳功覺得以前的那個白月又回來了,雖然強勢了一些,可是眼神之中對自己的依戀與崇敬居然在閃現的一剎那,被自己敏銳地捕捉到了,只是等他眨眼再看的時候,白月已經轉過了頭去。
陳功想說怕一睡着就再也醒不來了,卻最終沒有開口,他怕白月分心,仍然躺在那裡看着,看着遠遠圍着的各門各派的人,直到這時陳功才發現人數之多,比起追殺自己的時候不知道多了多少倍,不過卻並不一擁而上,而是一個個上前。
看着各門各派的弟子上場,隨之被白月一道雷光擊倒,然後被人帶下去。
摧枯拉朽,沒有一合之敵,原來白月現在已經這樣強大了。這是陳功清醒了一會兒之後,心中生出的念頭。
倒下的人並沒有一個有生命危險,只是暫時失去了戰鬥力。
陳功還發現,四周的人還在不斷地增多,遠遠地圍着白月,他心中不禁想,難道白月是要一個個與他們鬥法嗎?她能夠堅持多久呢?心中這般想着,他又陷入了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之中。
他躺在樹下感覺自己過了許久,又感覺只不過是過了一會兒,耳中突然傳來悶雷炸響聲,陡然驚醒,只見白月凌空虛立,以手指天,天空之中一道如銀龍的閃電遊走,那股毀天滅地的氣息充斥着一方天地,而在她的前方則是一個看上去四五十歲的道人,一身法袍,手中一柄雪絲拂塵,眼看着天空中的一道雷霆,眼中驚詫一閃而逝。
他手中的拂塵揮動,剎那間,連那奔騰的電花聲都消失了,隨着拂塵的揮動,一團無形的風出現了,先是一縷,隨之是一團,頃刻間便已經形成了龍捲風,地上的楓葉被捲入其中,瞬間就碎成了粉末,讓原本無形的龍捲風變成了紅色。
圍在四周的修真門派弟子一個個飄身後退,更多的則是帶着身邊的人一起後退,那些正是被白月擊敗失去了行動能力的人。
楓樹林動,天空雲涌,天地靈氣席捲而來。
石頭捲入其中也要化爲粉末,龍捲風所過之處,樹倒山移。
這龍捲風直向白月捲去,陳功幾乎要張口大喊出聲來,手中的劍已經擡起,劍光吞吐。
白月臨空而立,手指蒼穹,大聲地念道:“虛仙神雷,煌煌天威,以念引之!”
昏暗的天空在這一剎那間這了個通透,似乎連厚重的山體都在這雷光之下變得透明瞭。
寂靜,天地一片寂靜通透,目不能視物,卻有一個身影直接印在瞳孔之中。只見天空中那道璀璨的雷霆直接向着白月而去,與此同時,紅色的龍捲風已經將白月吞噬。
雷霆落入紅色龍捲風中不再耀眼,大家看到那雷電如銀龍一般落在了白月的手中,電花狂閃,如被抓了個脖頸的銀龍,瘋狂地掙扎、擺動,又像是一條被白月抓在手中的雷鞭,被白月揮動着,紅色的龍捲風在電龍的攪動下,轉眼間已經散亂開來,瞬間崩潰。
狂風四散,天空一片灰暗,塵埃飛揚。
白月手一揮,手中雷電便如橫貫天地的銀鞭一樣朝着那穿着法袍的道人落去,虛空之中響起滋滋的聲音,站在那道人身後的諸多修士驚駭萬分,一個個傾盡法力向着兩邊飛散而去。
道人雖然有些吃驚,卻並不慌亂,不退反進,突然騰身而起,手中的拂塵揮出,雪絲漫卷,向着那雷電纏繞了上去。
在雷光的照映之下,一切都似乎變慢了,將道人的動作照得清清楚楚,可是在他身後的人都還不過剛剛騰飛而起,施展出遁術的人身形都還沒有完全隱去,道人的拂塵便已經纏上了雷電。
在拂塵纏上雷電的那一刻,一樣是有形之物,一樣是無形之物,可是在這一剎那間,二者卻糾纏在了一起。這雖然只是剎那間的事,卻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永恆一般。
啪!
道人手中的拂塵在雷電那耀眼的白光之中化爲了灰塵,一寸寸地湮滅,從拂塵到拂塵柄,隨之便到了道人身上的法袍也變成了焦黑色,整個人倒飛而下,夜空之中連一絲聲音都沒有。
“師父!”聲音響起,一個小道士自虛空中出現,將他接住,身上清光一閃,便落到了地上,那小道士臉上明顯帶着悲切的神情。
就在這時,不知道誰喊道:“我們一起上,殺了她,今天若是讓她帶着那魔物離開,我們木秀州修真界還有何顏面在這天地間立足,我們木秀州七十仙門還憑什麼開山授徒!”
遠近各處都漂浮着一個個的人,一眼看去就能夠發現他們的一個共同點,便是這些人看上去極爲年輕。
說話的也同樣是一個年輕人,丹鳳眼,身材修長,頭髮散亂,卻被人攙扶着,看上去頗爲狼狽。
“怎麼?不守諾言,這便是你們木秀州修真門派的仙家風範嗎?”白月冷冷地說道。
那年輕修士大笑道:“與你們還有什麼諾言可守?那魔物今天非死不可,你如果要阻攔,就是魔物的同類,人人得而誅之。”
白月輕笑,掃視一週,說道:“三天前我曾經說過,願意在這裡不間斷地接受木秀州任何修真門派的弟子挑戰,如果最終我勝了,我便帶我師弟離開,如果我敗了,則我和我師弟一起死在這裡。當時沒有人反對,你們也都一一出手了,現在居然有人說着這樣的話,莫非整個木秀州的修真弟子全都是一些言而無信的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你們出手吧,我就見識見識諸位真正的仙法神通。”
陳功現在才知道,原來白月竟然已經與這裡所有的人一一斗法了三天三夜,至於當時白月是怎麼讓他們同意這場鬥法的卻並不清楚。
雖然這些人之中大多都是年輕一代的弟子,跟白月屬於同一輩,就算是白月法術非凡,想要連勝這麼多人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想來他們也是覺得不可能,所以纔會默許應下,誰想白月偏生就是勝了,而且是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完勝了整個木秀州修真界同一輩的年輕修士。
四周寂靜,沒有人回答白月的話,自然也沒有人出手,黑暗之中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就在這時,那個剛纔一戰而敗的道人醒了過來,在他弟子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只聽他說道:“木秀州的修真門派從來沒有說話不算話的。你們走吧,今天的一切,木秀州自然會去爭回來。”
接着,他又朝四周的人說道:“修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天地間,平庸數十年,卻一朝悟道且成就非凡的人不少,千般法術,無窮大道,又有何人能得長生。我等修真之人,修行的就是長生之道,百十年後,天地又必定會是另外一番景象,一時之敗不過是花開花落的事,何況大家敗給了金陽州古霄門的白掌門實屬正常,等諸位潛心修行之後,再去金陽州古霄門請白掌門賜教便是了。”
他說完,便向着白月說道:“白掌門,請!”
這是讓白月帶着陳功走了。他一番話把白月從一個晚他一輩的修真弟子提到了掌門之位上,說起來大家都是門中的年輕一輩的弟子,敗在白月這樣的一門之主手上,似乎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雖說白月這個古霄掌門其實是自封的,可是被他這麼一說,倒成了正統一般。
顯然這道人在木秀州的修真界之中威望很高,在他說話之後並沒有人反對,也沒有人離開,一個個看着白月。
在衆人的眼中,白月從一出現到現在與衆人鬥法三天三夜之後,仍然沒有絲毫的改變,白衣勝雪,白髮如雲,眼眸清寂,完全看不到絲毫的疲憊之色。只是他們看不到,在白月蹲下要抱起陳功的時候,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同時她的咽喉上下蠕動着,陳功知道她在吞嚥鮮血。
他怕別人看到她嘴角的鮮血,僅存的那隻手,連忙鬆開了從來不曾放下的赤焰劍,用那已經變成了烏黑骨頭的手將她嘴角的那一絲鮮血抹去。
一切都是那麼地自然,四周的人並沒有看出什麼,只看到陳功放下劍,似乎抹了一下白月的臉,沒有看到白月嘴角的鮮血,也沒有看到白月隱於白袍之中的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
當白月蹲下去將陳功那形如枯骨的身體抱起時,陳功的手已經縮回去將地上的劍抓住了。不見白月起身,在陳功抓住劍柄的一剎那,一團雷光浮現,一道白光沖天而起,劃過漆黑的夜空,如銀絲穿過夜幕,消逝於遠方天際。
這銀光雖然一閃而逝,卻格外地耀眼,黑暗之中早已經不見了雷影,可是那雷光之中的白色身影卻深深地烙印進了他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