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傍晚,就已經有了些許涼意。
西天漫起了雲,預示着夜裡或許會有一場雨。
宮長安騎着馬跟在兩位世子身後,走得不緊不慢。
他們每次回宮都不着急,反倒是出宮的時候,必要馬兒跑得飛快。
應桐曾以此爲玩笑,稱“出心似箭”而非“歸心似箭”。
行至狀元橋,不遠處的路旁傳來一片吵嚷聲將衆人的目光引了過去。
只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外族女娃兒,手中不停地揮動着皮鞭,將一個夥計模樣的人打得滿地亂滾。
還有兩個夥計手中拿着竹竿和板凳,圍住了這女娃兒。
“這外族女子怎生如此刁蠻?竟在天子腳下撒野。”應柏見了很不舒服,勒住了馬說。
應桐卻忍不住要和他唱反調,就來了一句:“我看那女娃小小年紀,又是個外族人,還是以寡敵衆,別不是她捱了欺負吧?”
應柏這人心思還算細膩,見應桐如此,當然察覺出他是有意要針對自己,卻又不知因何而起。
之前的事明明已經翻篇了,自己這些日子又病着,和他沒什麼往來,怎麼又惹得他不痛快了?
宮長安笑着從後頭上來打圓場道:“反正時候還早,咱們不如過去瞧瞧,就這麼看着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誰對誰錯。”
應桐率先策馬走了過去,他這人是很愛看熱鬧的。
於是一行人都走了過去,那是一個珠寶鋪子,名叫百珍閣,在京城也算是老字號了。
他們家的生意一向不錯,此時再加上看熱鬧的人竟然圍了裡三層外三層。不過宮長安他們是坐在馬上的,居高臨下,看得很是清楚。
那外族女子也並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侍女跟着,也是外族打扮。
鋪子裡的胖掌櫃提着他那副公鴨嗓叫嚷道:“我做了幾十年買賣,頭回遇到這麼不講理的人!偷了我們鋪子裡的東西不承認,還反過來打人。”
跟隨兩位世子出宮的幾個侍衛上前,雖然着的是便裝,可那氣勢也非一般人能比。
“人都撤開些!兩邊都住手!”爲首的侍衛喝道。
店鋪裡的夥計先放下了手中的板凳和竹竿,那外族女娃兒纔將鞭子落了下來。
“不知幾位爺是……”掌櫃的拱手上前,一邊陪着笑臉,一邊打量着宮長安他們一行人。
“不必管我們是誰,只需知道你們這事兒我們管得着就是了。”侍衛冷着臉說。
“是,是。”掌櫃的是生意人,有着商人獨有的精明。
雖然馬上的那三位還都是孩子,但明顯是有來頭的。
“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侍衛又問。
“是這麼回事兒,這兩位外族姑娘到我們的鋪子裡來,逛來逛去也沒選中什麼。可是在她們走後,我們的夥計卻發現少了一串金鑲玉的珠子。
因此連忙叫住了她們,也不過是要問問是不是錯拿了。誰想這小姑娘拿出鞭子來就開始打我們的人。”掌櫃的愁眉苦臉,“實在是太不講理了。”
“你胡說!”那個小女娃兒沒說話,她旁邊的侍女開口道,“你們想要搜我們的身,還說不讓搜就把我們扭送到官府去!”
“你們不讓搜身,也不讓報官,這不是明擺着做賊心虛嗎?”捱打的夥計捂着臉的反脣相譏,“你們在這裡挑挑揀揀了許多時候,最後竟然什麼都不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分明就是要偷!”
他剛說完,那女娃兒就嗖地甩了他一鞭子,疼得他連連跳腳。
一旁圍觀的衆人也覺得要搜人家姑娘的身的確不妥,可是這個外族小女娃也的確刁蠻得緊,瞧那夥計身上一道道鞭痕,幾乎是道道見血。
“這麼僵持着不是辦法,”應桐咳嗽一聲開了腔,“不如就找幾個可靠的女子把她們帶到屋子裡去查一查,不就清者自清了嗎?”
“你敢!”一直沒說話的女娃兒此刻又揚起了鞭子,她桀驁不馴地瞪着應桐,彷彿下一瞬就要用鞭子抽他了。
她如此自然激怒了應桐,不由得冷笑道:“果然是蠻族野人!不值得可憐!”
“我要你可憐嗎?你這漢狗!”那女娃張口就罵,“我沒偷就是沒偷,憑什麼搜我的身?!”
“不得無禮!”幾個侍衛上前,把那外族女娃兒團團圍住。
“我倒是覺得她不像是會偷東西的人,光她頸上戴着的那串珊瑚珠價值不菲,”應柏低聲對宮長安說,“之前隔得遠看不清,如今細瞧她的配飾穿戴,多半是北疆貴胄,這事還是別鬧大的好。”
“世子說得有理,”宮長安點頭,“那此事該如何處置呢?”
從這件事就能看得出應柏的心思比應桐更細膩,他沒有大聲說出來,是不想再和應桐起爭執,使二人的關係惡化。
“幾位爺,你們也瞧見了吧?這蠻人實在是不講理。”掌櫃的說道,“她偷的那串珠子值三百兩銀子,今日若是找不出來,就得我們櫃上的人描賠。我們還活不活了?”
“閉上你的狗嘴!都說了我們沒偷你們的東西!”那個侍女大聲呵斥掌櫃的。
“你們沒偷東西就讓搜身吶!證明你們是清白的。若是我們誣賴了你們,給你們磕頭賠不是還不成嗎?!”掌櫃的跳腳。
“誰敢搜我們的身我就殺了誰!”那女娃兒立起眉毛道,“禾冴,你去把我哥哥找來。”
顯然她那個侍女名叫禾冴。
“不成啊主子,我要離開了,就剩你一個人在這裡了。”侍女搖頭,“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你哥哥是什麼人?”捱打的夥計嚷嚷道,“是賊王還是窩主?他來了又能怎樣?不信他還能大得過衙門律法!”
“長安,這件事我不便再出面。”應柏側過臉來小聲對宮長安說,“你能不能想個法子破局?”
宮長安見應柏將皮球踢到了自己腳下,他不打算踢回去。
因爲他也覺得這個女娃兒沒有偷東西,她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雖然人們都覺得她刁蠻無禮,但宮長安卻留意到她爲了保護自己的尊嚴清白毫不畏縮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