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害怕,我還是放棄了大白天出門的念頭,餓了就吃點昨晚囤的餅乾和泡麪,渴了就燒一壺自來水,衣服不換、頭髮不梳、臉也不洗,從早上被餓醒開始一直靠在沙發上看電視,總之要多頹廢有多頹廢。
可是捱到傍晚的時候,餅乾和泡麪都吃完了,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全身軟綿綿、輕飄飄的,有一種如果我再不吃點正常的主食,就要駕鶴西去了的錯覺。
眼前的電視里正在放肯德基的廣告,看着屏幕裡色澤鮮豔的牛肉蓋飯,那大塊牛肉的香氣好像就要從這個鐵盒子裡飄出來一樣,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咕嚕從沙發上爬起來,胡亂捯飭了一番,準備立刻出門買它一份來吃。
我剛換好鞋子準備出門,手機卻突然響了,來電人竟然是宋夢。
以前我沒存宋夢的電話號碼,後來有一次她約我出去打了我的電話,我這才把她的號碼加入了聯繫方式裡,分組寫着“討厭的人”,和她屬於同一個分組還有宋皓。我和宋夢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她現在突然打電話過來幹什麼?
想了想,我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鄭晚,宋皓是不是在你那裡?馬上把電話給他,我有話要跟他說!”一聽到宋夢的聲音,我就感覺血管緊縮頭皮發麻,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是舒坦的。不過讓人奇怪的是,宋夢不是宋皓的未婚妻嗎?她找不見宋皓,跑來找我幹嘛?
我把聽筒從耳邊拿遠了,若無其事地對着話筒說道,“你弄錯了吧,宋皓怎麼可能在我這裡,我這又不是收廢品的地方。”
她可能是聽到宋皓不在我這裡,立刻原形畢露地嚷道,“你腦子有毛病嗎?我跟你好好說話,你罵人幹什麼!哦,你是不是管不好你那張臭嘴,需要我用針線給你縫起來啊!”
我急於出門,不想跟這樣的人慪氣吵架,便冷笑着說道,“你還有事嗎?沒事我先掛了。”
“哼,鄭晚,如果讓我知道你欺騙我,拐了宋皓在你那兒,你就等着被我弄死吧!”宋夢兇巴巴撂下這樣一句話,也不等我說什麼就掛了電話。
我拿着手機,看着宋夢的聯繫方式,心想這女人是吃錯藥了吧,找不到宋皓就來罵我威脅我,害得我剛剛醞釀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她破壞了。一氣之下,我將她的電話號碼拉入了黑名單。而“討厭的人”分組裡另一個名字,我躊躇了很久,最終還是放過了它。
在新家附近的肯德基排隊買飯時,我總感覺某個角落裡似乎有人盯着我,回過頭來四處察看搜尋,又發現大家都挺正常的,倒是我東張西望的更像壞人。
其實大庭廣衆的我不怕勝習峰來找我麻煩,就怕我一個人回家時勝習峰尾隨而來,到那時,我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所以買完牛肉蓋澆飯後,我特意又買了一盒全家桶,在上樓前給房東太太打了個電話,讓她下樓來幫我提一下東西。到我的出租房門口分別的時候,我便把全家桶送給了房東太太當做謝禮,她或許是很少見過像我這麼知趣的租客,笑得合不攏嘴地走了。
令人震驚的是,一走進這間出租屋,我便聞到了一股燒焦的味道。
我嚇得差點把手裡的大包小包扔在地上,連忙放下東西衝進廚房、衛生間、陽臺、臥室各個地方察看了一圈,最終發現發出味道的地方正是房東家的那臺老式飲水機。
沒等我反應過來,飲水機的電線便突然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明火順着電線飛快地爬行而走,火焰之上是滾滾濃黑的煙霧,燒焦的味道很快充斥了整個屋子。
這是我頭一回遭遇火災,整個人一下子就慌了,大腦來不及思考,便慌不擇路地往門外跑去。可是到了門外,我忽然想起父親小時候送給我的項鍊還放在房間的牀頭櫃子裡,望着已經是濃煙滾滾的屋子,我頭腦一熱沒有猶豫就衝了進去。
焦煙味實在是嗆鼻得很,我一直用手捂着口,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吸進了很多氣體,大口大口地咳起嗽來。我手指顫抖地拉開抽屜,拿走那個裝着項鍊的盒子,扭頭往回跑時,卻發現大火已經蔓延到房門口了。
眼見前無退路,往後又是高達6層大樓的窗戶,而且還安着防盜網,根本沒有地方可以逃,我嚇得渾身發抖,所有的悲哀、痛苦、恐懼、不甘的情緒一齊涌上心頭,心想自己這回可能要命喪火場了。
可就在這時,從着火的門框和滾滾濃煙裡闖進一個白色的影子,它看起來是棉麻質感的,不像人,倒有點像是怪物。我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當它奔到我面前來時,我竟然忘記了大火,瞬間呆住了。
“還愣着幹什麼?不要命了嗎!”眼前的怪物發出一聲怒斥,我聽到這個聲音,只感覺很耳熟。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白色“怪物”底下突然伸出一隻手,把我拉進了它的“殼”中。“宋皓?!!”看着眼前的人,我震驚地大叫一聲。這時又摸到了他身上披着的東西,不是一牀罩着被套的棉被還是什麼。
棉被溼漉漉的,看來宋皓之前已經放在水裡滾過了,他抿着嘴角一手將我拉入懷中,就這麼帶着我穿過了火場,安全地抵達樓下。
剛好消防車也到了,英勇的消防兵們搭好水管,便動作迅速地跑上了樓。我站在安全的地方,溼漉漉的身體被寒冷的北風一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宋皓不知從哪兒找來一件軍大衣,不由分說地披在我的身上,一隻手攬過我的腰,就這麼緊緊地摟着我。
“謝謝你,宋皓。”我嘴脣發抖地說,“如果剛纔你沒有出現,我現在肯定已經是重度燒傷了。”
“別說那麼晦氣的話。”他的大手伸過來,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嘴。我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總感覺他的手和身體也在顫抖。難道,剛纔他表現得這麼英勇,但其實心裡也很害怕?
一個身穿制服的警察朝我走了過來,問道,“你是着火的這套房子的業主嗎?”我搖搖頭,“我是這套房子的租客,我昨天才搬進來的。”
“是這樣的。”警察耐心地朝我解釋道,“火已經撲滅了,我們現在需要你和你的房東一起回警局給我們做個筆錄,你準備一下跟我們走吧。”
“好。”我知道警察是想調查這場火災的真正原因,我也願意配合這樣的調查,畢竟失火的飲水機是房東家的,而不是我的。
宋皓從身後拉住我的胳膊,我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目光堅定地說,“我和你一起去。”
那一瞬間,我只感覺胸口涌起一陣熱流,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沒想到就在我迫切需要溫暖和幫助的時候,陪在我身邊的卻是我奢望已久的人,這是上蒼對我遭此大劫的憐憫,還是經歷了九死一生之後終於等來了轉運的機會?就在一個小時前,我還以爲我和宋皓的關係會一直好死不活地僵持下去,直到他和宋夢結婚,和宋夢生下孩子,我纔會真正斷了念頭,可是沒想到這一場大火竟然將他送到了我的身邊,我是何等的不幸,又是何等的幸運啊!
在激動、喜悅、幸福的感覺衝擊下,我一時間忘了去想宋皓能第一時間衝到我的出租屋來救我的原因。
從警察局走出來已經是晚上八點左右,宋皓把我的手掌放在他的手心裡暖着,就這樣和我慢慢地走在一條林蔭小道上。我感受着他掌心傳來的源源不絕的溫度,在s市,9月到10月間的天氣已經有些微涼了,可是今晚因爲多了身邊的陪伴,我只覺得心也像是融化了的蜜糖一樣暖暖的,甜甜的,幸福的感覺一直在我胸口瀰漫。
走了不知道有多遠,宋皓突然偏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那把低沉的、磁性的、此時卻染上了一層溫柔的聲音慢慢地在夜色中瀰漫開來,傳入我的耳朵,“鄭晚,你今晚打算住哪?”
“我的出租屋剛被燒了,我、我看我只能隨便找個賓館住上一晚了。”我有點難過地回答他道。我知道回宋皓家去住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爲宋夢在那個家中,她要是看見宋皓帶着我回去,別說是我,就連宋皓也會被他教訓一頓的。
可是,宋皓卻沒有對我剛纔說的話做任何回答,我偷偷瞥了他一眼,看見他安靜地抿着嘴角,眼睛一直盯在腳上,彷彿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他一定在想帶我回家宋夢一定會鬧得個天翻地覆,爲了不讓他爲難,我停下了腳步,指着路邊一個燈火輝煌的招牌,笑着對擡起頭來詫異地看着我的他說道,“這個賓館我以前離家出走的時候住過,條件還不錯。宋皓,謝謝你送我到這,我想,你還是快回去吧,免得家裡人的着急了。” ωwш¸ Tтká n¸ co
我說的“家裡人”指的就是宋夢。連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曾經和宋皓關係鬧得很僵的時候,我是巴不得宋皓和他鬧得個天翻地覆的。但是現在,我只想他過得好一些,不要有太多的煩惱憂愁。
我想我變了,這種變化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好。”宋皓放開了我的手,那一剎那,我只感覺心裡涌起一陣失落的浪潮,好像他這樣放開了我,就再也不會牽起我的手了。
但是他突然又伸出手,搭在我的腰間,說道,“我還是不放心你,等看你進了房間,我再走。”
“……”這一刻,我的眼淚又差點兒滾落下來。現在的我真是夠了,怎麼那麼脆弱,動不動就要掉眼淚,以前的蠻橫堅強都跑到哪裡去了?我在心裡暗暗嫌棄着我自己,擡起頭,卻對上宋皓燦爛若星辰的眸子,和眼底那一彎深深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