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回答,只是不停的轉動着手機。
良久,他突的起身,一隻手拍上阿進的肩膀,“自己小心,不論什麼情況,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阿進點點頭,很少笑的他,竟揚起一絲笑容,“我去給你換一張飛往上海的機票。”
入夜,阿南接到歐子言的電話,很是意外,“我帶大嫂一起去!”
“不要,”電話那端的人拒絕的乾脆,停了一會,又問:“她睡了嗎?”
“嗯,”阿南迴答。
銀色的小跑在城市的夜色中穿行,彷彿永遠也不知疲倦,車裡的男人偶爾會問幾句,爾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酒店裡,歐子言讓阿南又開了一個房間,他說不想打擾到她,可真正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沉寂的夜,將白天的浮華都沉澱下來,不論白天誰和誰傷害了多少,可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最真實的東西最終還是迸出虛僞的面殼。
冉檸如此。
寧強亦是。
第二天,阿南敲開歐子言的門,“大嫂,不在房間。”
歐子言沒有多少表情,“醫院那邊怎麼說?”
“他拒絕治療,不過以現在他恢復的情況來看,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情緒不好,怕會影響到病情反覆。”
“去醫院,”歐子言穿好外套,向外走。
病房內,冉檸端着米粥坐在牀前,雖然他不再對她惡言惡語,可還是不搭理她。
“哥,你吃一點啦,”今天的冉檸穿着運動裝,頭髮束起一個馬尾,看起來清純的像個小女生。
寧強嘆了口氣,“我不餓。”
“從今天開始,你如果再不治療,再不吃飯,我也陪你一起餓着,”她將碗裡的米粥放到桌上,嘴巴翹起老高,這讓寧強想起了從前,每次他一生氣,她都會拿這個嚇唬自己。
她還是從前的樣子,只是再也不是從前的她。
“何必呢?”他有些不忍。
從來,都是她生氣,他哄她,而從昨天到今天,第一次,他們的角色有了轉換。
冉檸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哥,你知道我只想你好好的,就像你希望我好好的一樣,別折磨自己了好嗎?”
貼着她臉的手顫抖,寧強的最後一絲堅硬也被融化,他揚起另一隻手,撫着她的髮絲,“是因爲我……對嗎?”
她的眸子垂下,那長長的睫毛不安的晃動,“我只要你活着。”
活着。
沒有她,這樣孤獨的活着,他寧願不要。
“小五,回來吧,我們兩個人一起賺錢還他,好不好?”突然,寧強的情緒激動,他捧起她的臉。
冉檸愣了幾秒,但很快就搖頭,“哥,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寧強似乎不相信。
“不……你是我的,不論你嫁給了誰,哪怕是別人孩子的媽媽,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他將她一把摟在懷裡,那緊箍的雙臂,似乎要將她嵌入身體。
站在門外的人看着這一幕走開,阿南緊跟在後面,不敢說一句話。
良久,她推開他,緩緩的開口,“哥,我結婚了!是結婚,不是兒戲,這輩子,我都是歐子言的女人。”
不知爲什麼,明知道這句話對眼前的人多大的打擊,可她還是說出了口。
“走,你走!”她被寧強一把推開,身體踉蹌的摔在地上。
冉檸扶着牆壁站起來,淚水再次溢出眼眶,“非要這樣嗎?你知不知道,我也好痛,當知道你患病的時候,我也曾經想從這樣的樓上跳下去,那樣,哪怕是死,也會有你陪着,”曾經的一幕,又涌現在眼前。
“可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如果患病的那個人是我,你會眼睜睜的看着我死去嗎?”
一句話將病牀上的人問住,是的,假如有病的那個人是她,他也會用自己去換她活着,也不會讓她死去。
剎時,他明白了。
淚水在那一秒潸然而落,寧強捶着自己的頭,“沒有了你,我活着也沒有意義。”
冉檸上前抱住他,“好好活着,不論我嫁給了誰,我永遠都是你的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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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美麗的黃浦江邊,一個男人佇立在那裡,他已經整整站了一個下午,風捲起他的衣角,吹亂了他的髮絲。
僅一個月而已,他已經是第二次站在這裡,只是心境已經變得不同,不何不覺中,那個小女人的情緒竟牽動了他。
“老大,阿進的電話,”阿南走過來,將電話遞過去。
歐子言將電話貼在耳邊,聲音平和,“是我……等我過去處理。”
收起電話的時候,他也跟着轉身,“訂去荷蘭的機票。”
“現在嗎?”阿南似乎不相信。
“嗯,”夜色掩蓋了他的表情。
“可是,大嫂還有沒有見到你!”
“沒那個必要!”
阿南不再說話,他決定的事,從來沒有人能改變,只是看着他眉心的凝重,又不由的擔心,“我跟你一起去。”
歐子言走到車前的腳步停下,“她不許有任何閃失。”
停頓了片刻,阿南纔開口,“是!”
冉檸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走過阿南的房間,纔想起來,一天都沒有跟他打招呼。
敲了敲門,卻沒有人迴應,她準備走開的時候,卻聽到背後傳來腳步聲,“大嫂,你找我?”
冉檸笑笑,只是那笑容裡有着難掩的疲憊,“沒事,早上走的早,忘記給你說一聲。”
阿南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那個……沒什麼事吧?”她問出口,心裡某處跑去惶惶不安。
“沒有,”阿南笑笑。
“我這兩天也沒空,有時間,我帶你在上海轉轉。”
“嗯!”
“對了,這麼晚你去哪裡了?”
阿南怔了幾秒,“機場!”
“機場?你去機場幹嘛?”冉檸本能的就問,可是當聽到阿南的答案,她整個人愣了。
冉檸忘了怎麼回的房間,只知道整個人綿軟無力,那種感覺好像她被整個的抽空一般。
那個人來了,而她竟不知道。
阿南說,他們去過醫院,想想白天和寧強相處的細節,一些尷尬的畫面讓她更加的惴惴不安,他看到了嗎?
搖了搖頭,他看到又怎樣?自己又不是他什麼人,只不過是個擺在那裡,給別人看的妻子。
拍拍額頭,冉檸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她泡了個澡,縮回被子裡,一連兩夜都沒有睡好了,現在的她只需要好好的睡一覺。
可是躺在牀上,她才發現根本睡不着,滿腦子裡全是一張臉,而且上面的表情各有不同,她被自己嚇了一跳,他和她才認識一個月而已,可不知何時,她竟記住了那麼多關於他的東西。
怎麼會這樣?她重重的拍拍自己的頭。
後半夜,想的累了,她慢慢睡去,可睡夢裡還是那個人,那張臉,反覆糾纏,直到天亮。
阿南來敲門的時候,冉檸頭還暈暈的,“大嫂,你精神不太好,要不,今天別去醫院了。”
冉檸搖搖頭,她答應過哥哥,會把自己給他幾天,她就不能再失信,至於那個已經回去的男人,他和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是的,昨天想了大半夜,不論他怎麼看待自己,可對於她來說,他是她的男人,就如來這裡之前,在他面前說過的那樣。
接下來的幾天,冉檸和寧強誰也不再提那些傷心的事,他們開心的玩着,還有一次,專門給大夫請了假,她帶着他和阿南圍着上海轉了一圈。
“哥,你還想去哪裡?”冉檸問這句話的時候,寧強已經明白,真正的分別即將開始。
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的開口,“去江邊吧。”
冉檸對阿南點點頭,車子在黃浦江邊停下——
下了車,他牽着她的手,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她仍然是他,而他還是像從前一樣。
冉檸想到身後的阿南有些彆扭,想抽手,他卻不鬆開。
站在一望無際的江邊,有風徐徐的吹來,涼涼的,吹過臉頰,她側臉看他,衣領被掀起,她抽出手給他把領子豎好,“涼嗎?”
將她的手指攥在掌心,放在嘴邊親吻,這樣大膽的動作,他第一次做,卻一點都不陌生。
她站在他的面前,個頭只及他的下頜,依如從前的樣子,那面龐乾淨的彷彿從來不曾改變。
他望着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這樣的他,她第一次見到,有些深邃,深的讓她看不透。
“這裡風大,要不……我們回去吧?”
冉檸說道,剛想邁開步子,他卻一把將她拉住,她有些跌撞的被他扯進懷裡。
“別……”她有些慌,想推他,卻不敢用力,可又不能不動,她輕微的掙扎着。
遠處,阿南靠着車子,向這邊看過來。
他箍着她的手臂用力,似乎想把她嵌入體內,“別動!”他有些霸道的吼她。
那一秒,她停止掙扎,任由他抱着。
“檸檸,我再說一遍,不論你現在是誰的妻子,可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我的,爲了留下來,好嗎?”他貼着她的耳邊,聲音微顫。
酸楚從心底溢出,氾濫成災。
他從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感情,如果不是被逼到這種地步,恐怕他還是不會說,可現在他說出來了,她卻無力承受。
“哥!”她低低的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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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她難過,他擁緊她,下巴蹭着她的額頭,“我怎麼能強迫你?”聲音卻也變得哽咽。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對不起,忘了我吧。”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傷痛,但隨即就被一抹笑代替,只是那笑容要多苦就有多苦,“死丫頭,那是當然的,你以爲你走了,我就沒人要了?”
他不這樣說還好,一說她的心更難受,額頭衝撞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
“怎麼會這樣?我們怎麼會這樣?”
他的胸口被撞痛,他知道,她也很痛,大手扣住她的頭,不讓她傷害自己,“如果哪天受欺負了,一定要回來。”
淚水洶涌,哭聲嗚咽,連江水也被感染,在風中發出淒厲的悲鳴……
“快到你生日了,哥有禮物要送給你,”他說着如變魔術般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錦盒。
她還沒來及問,他就將它打開,一對美麗的蝴蝶耳釘呈現在她的眼前。
“哥,給你戴上,”他的氣息拂在耳邊,溫熱,驅散了耳釘的冰涼。
“知道我爲什麼喜歡送你蝴蝶嗎?”
她茫然的看着他,從脖子裡掏出那枚蝴蝶戒指,這次,她專門將他帶來,打算還給他的。
他伸手撫着戒指,“我還以爲,你會丟了它。…”
她搖頭,連同一起搖落的還有晶瑩的淚水,他伸手給她擦拭,可卻總也擦不幹。
“還記得小時,我們一起上山採花,你追着蝴蝶的樣子,那個時候我就發誓,長大了一定讓你像蝴蝶一樣自由自在,快快樂樂。”
說了一半,寧強弱停下來,有些說不下去,她卻哭的更兇,他的指尖都沾滿了她的眼淚。
“以後我不再是你飛翔的天空,可我還是想你像蝴蝶一樣快樂。”
那一瞬間,有種天黑的感覺。
“哥……”她抱住他,就連啜泣都不連貫,彷彿是一個失氧的人,呼吸即將枯竭。
寧強望着滔滔的江邊,一滴眼淚滑落,墜在她的發間,他知道,她再也不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