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兩週已然過去。
兩個人因回來得匆忙,抽空又回去了一趟,將範銘生病的事情告訴了衆人,只是並沒有具體說是生了什麼病。
在衆人出差去英國時,兩個人又回到了德國。
範銘的胃癌惡化了,本就不多的時日一下子縮短成了不到一個月。心知自己時日不多了,某一次做完化療後,他將那兩個人叫到了病牀邊,似是有話要說。
那是夜幕初降的時候,病房內沒有開燈,墨色的微光充斥着每一處角落。
此刻病房中只有範銘、範幽晨和莫之棠三個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愈發沉寂,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病牀上已經憔悴不堪的男人,望着病牀邊自己的女兒,無比的愛憐。
“阿晨……”
一片沉寂中,他溫柔而無力的呼喚,令空氣中瀰漫出一絲蒼茫。
“爸,我在呢。”
範幽晨趕忙握住了他的手,一邊笑着一邊應道,眼眶微微泛紅,漆黑的眸底卻滿含堅定。堅強如她,兩週的時間,她已然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再也不會流淚,因爲她知道,她的每一滴淚都需要父親用生命去釋懷。
“爸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有些話想對你和之棠說……”
範銘的聲音也顯得無力,一句話說完已是有些喘息不穩。
聞言,本站在一旁的莫之棠趕忙上前一步,站到了病牀邊。微光中,他挺拔的身影顯得神聖而蒼茫。望着病牀上那個憔悴的男人,他的目光無比深沉。
“爸,我們在呢,您說吧。”
望了一眼莫之棠,範幽晨竭力笑得若無其事,鼓足了勇氣傾聽着範銘接下來的話。
誰也不知道,他究竟還有多少話可以說。
“阿晨,如果爸去了,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爸知道你一直都真心喜歡着之棠,爸最大的遺願,就是希望你們可以結婚,在爸的見證下,邁入婚姻的殿堂……”
艱難地深呼吸一口,範銘一口氣說出了這樣一段話,聲音雖無力卻字字清晰。
“……”
範幽晨怔怔地望着他,一時說不出話,雙眸愈發溼潤。
“爸,可是……”
深呼吸一口,她竭力保持着淡然,嗓音卻早已帶着哭腔。她是喜歡那個男人不錯,可是那個男人並不喜歡她,她怎能爲了完成父親遺願,而搭上他一生的幸福。
“伯父。”
就在這時,沉默許久的莫之棠忽然開口了,一聲深沉的呼喚頓時溫暖了空氣。
他知道,縱使範銘多麼陰險多麼卑鄙,此刻都是一個慈愛的普通父親,他甘願尊敬地叫他一聲伯父。
望着那對父女,他緩緩綻放了一抹溫柔的微笑,凝結了畢生的溫柔。
“我們答應你,在你的見證下,共同邁入婚姻的殿堂……”
他緩緩蹲下了身子,在範銘的注視下牽起了範幽晨的手,深情而溫柔地道。
“我會用我的餘生,好好愛幽晨,將你的那一份,一併愛過……”
那對父女一同陷入了沉默,他加深了笑意,又這樣補充道。
終於,範幽晨忍不住潸然淚下,望着男人溫柔的側臉淚流滿面。不知是幸福,是感動,還是哀傷,她哭得一發不可收拾,微光中,劇烈顫抖的身影令人心碎。
“之棠,從前我做了很多錯事,或許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範銘也忍不住眼眶泛紅,望着男人緩緩開口道,說完感激地笑了起來。
“謝謝你……願意替我照顧我的寶貝女兒……”
聽到這,範幽晨再也忍不住,站起身絕然衝出了病房。再呆下去,她會崩潰的,她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痛哭一場,將最近壓抑的哀傷全部發泄出來,好讓自己不至於崩潰。
她不能崩潰,爲了父親,她還要好好活下去……
即便至愛的親人都已不在,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幽晨……”
見她衝了出去,莫之棠擔憂地喚道,站起身要追上去,卻被範銘叫住。
“讓她去吧,這孩子需要發泄……”
莫之棠緩緩攥緊了雙拳,滿目擔憂地望着門口,卻終究沒有追上去。回過頭重又望向範銘,正好對上他慈祥而安然的目光。
範銘緩緩擡起手來,莫之棠會意,趕忙坐到牀邊握住了他的手。
“之棠,阿晨這孩子脾氣直,也許有時做事會衝動一些……可是,她心眼不壞,你一定要包容啊……這孩子喜歡你很多年了,只是因爲我的緣故,讓你們的關係變得複雜……我唯一的遺願就是希望她可以和你在一起,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
範銘的聲音愈發無力,一雙黯然的眸中殘存着最後一絲希望,全部寄託到了那個男人身上。
“你放心……”
莫之棠竭力保持着淡然,嗓音卻早已沙啞。
他一定會好好對她,因爲,他早已愛上她……
——
轉天,在蒂娜的幫助下,莫之棠得到了範幽晨的戒碼,然後在蒂娜的陪伴下買下了那枚早已看中的鑽戒。
離開了珠寶店,外面已然夜幕降臨,兩個人漫步在慕尼黑繁華的街頭,卻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之棠哥,一定要好好對幽晨噢,她是個很可憐的人……”
驀地,是蒂娜率先打破了沉默,一邊望着男人的側臉,她一邊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我會用生命愛她。”
莫之棠攥緊了雙拳,不假思索說出了這樣一句話,眸中滿是堅定。
“你是認真的吧?”
“當然。”
“那就好,你們會幸福的。”
“蒂娜,我們的婚宴就拜託你幫忙佈置了。”
“之棠哥,放心交給我吧。”
——
轉天清晨,莫之棠去醫院探望範銘,剛下電梯就看到了她坐在樓道中的長椅上,側影疲憊而哀傷。就在那一天清晨,他掏出了那枚鑽戒,無比真摯地向她求婚了。
誰知,她卻拒絕了。
在清幽的街頭,在耀眼的晨光下,他終於追到了她,一問究竟。
“幽晨,爲什麼拒絕我?”
“之棠,我不想爲了完成父親的遺願,就搭上你一生的幸福。你應
該和你真心愛的人結婚,然後幸福地過一輩子,而不是和我……”
滿目哀傷地望着莫之棠,範幽晨說出了這樣一段話,淚水愈發洶涌。
“幽晨,我是真的愛上了你,並不是爲了完成你父親的遺願,才答應娶你……”
見她哭得如此哀傷,莫之棠疼惜地捧住她的臉爲她擦去淚水,一句話滿滿的都是深情。這個女人每一次的哀傷都會刺痛他的心靈,他早已發覺,自己愛上了她。
幾年的不痛不癢,就在某一時刻化爲了傾世愛戀。
他愛得倉皇,愛得徹底,愛得堅決。
然而範幽晨搖了搖頭,用力掙脫開他的雙手,一邊退後着一邊斷斷續續道:“我、我不會嫁給你的,你也不要同情我……去尋找你真正愛的人吧……”
丟下這樣一句話,她轉過身跑遠,耀眼的晨光下,背影卻滿是蒼涼。
她並不信男人愛上了自己。
望着她的背影漸漸跑遠,莫之棠怔了許久,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緩緩攥緊了雙拳,並未沮喪並未退縮,反而愈發堅定。
幽晨,我會用行動證明,我對你的愛。
——
縱使不同意,爲了愈發憔悴的父親,範幽晨最終還是與他邁入了婚姻的殿堂。婚宴現場被佈置得無比華麗,他們身穿純白色神聖無暇的禮服,在範銘與蒂娜的見證下,完成了這場簡單的婚禮。
一週後,範銘逝去了,安詳而平靜。
她沒有痛不欲生,沒有以淚洗面,過度的壓抑令她漸漸麻木。
他的愛慕,他的守候,他的悉心照料,她竟全然沒有發覺。她偏執地認爲,那個男人並不愛她,之所以答應與她結婚,完全是爲了完成她的父親臨終前的遺願。
幡然醒悟時,冬季已然到來。
那時他們已經回到了國內H市,她本想找機會與他“分手”。
然而牽着他溫暖的手,感受着他的溫度從手心中傳到心中,她莫名流出了兩行熱淚,壓抑過久的淚水終於找機會得到了釋放。
一股暖流緩緩淌入她的心底,令她麻木的心漸漸恢復了敏銳……
“幽晨,你怎麼了?”
他們漫步在冬季冷清的街頭,陽光雖然蒼白卻有股別樣的溫暖,他看到她淚流滿面,當即溫柔起來,滿目疼惜地問道。
她終於明白,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
“之棠,回到德國後,我們就領證吧……”
說出這樣一句話,她掛滿淚痕的面孔倏然綻放了一抹燦爛的笑容,一霎間迷濛了那個男人的雙眸。微風陣陣拂來,將她的氣息吹散開來,盈滿男人整顆心。
“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跟你度過餘生……好想好想……”
見男人愣住,範幽晨繼續道,含淚的笑容卻那麼燦爛。
終於,莫之棠反應過來,二話不說將她擁入了懷中,迎風的雙眸有些泛紅,閃爍着溫柔而動情的光芒。
“幽晨,我發誓,我一定會讓你幸福。”
他的嗓音緩緩迴盪在她的耳畔,風吟一般動人。
“之棠,我愛你……”
“我也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