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憐憫又傷情的眼神,好像這隻雞就是他那死去了好幾天的小丫。
如果黯然神傷能彌補對愛人的去世的空虛感,朱曉一定會鑽進那個無邊無際的黑洞。可是不能,沒有就是沒有了。
他們都不是十幾歲懵懂又衝動的年紀,在那個年紀都沒有做過什麼衝動的事,何況現在。
這一夜,他們將一箱酒喝完才相互攙扶着離開。
半夜明顯的涼意將他們的理智一點點喚醒,景聿擔心醫院裡那個人,朱曉不願意回家,跟着他一起回醫院。
“難道你打算賴上我?”走廊的路燈下,景聿腳步踽踽停了下來,靠在牆邊,結果朱曉跟着倒了過來,他挑眉推了他一把,看着他失魂落魄醉意朦朧的臉,不禁訓道,“你這是什麼鬼樣子。”
“小丫離我而去,工作不得力,老闆指責我……就因爲我陽剛不夠……”醉話,絕對是醉話。
前面是意外,後面是他亂說。
“今晚打算在哪兒過?”景聿眯着眼,一手搭在了他搖晃的肩頭上。
可憐的人,竟沒有了歸宿。
“……就在這兒……過!”朱曉鼓瞪着紅眼,伸手指了指地下,然後身體便如笨重的石子墜落了下去,景聿一下沒拉住,那人便四腳朝天的睡在了地板上。
“shit!”景聿伸腳踢了踢他毫無反應的身體,結果將他踢醒。
這一踢醒,麻煩事便來了。
“小丫……小丫……你爲什麼離我而去?你回來、回來啊……”他如哭如泣的乾嚎還不夠,還伸出了雙臂在空中夠啊夠……
不得已,給他另開了一間病房才安息。
凌晨四點左右,下了一場秋雨,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格外響亮,景聿首先醒了。
他與朱曉住一間雙人病房。
在景聿醒後不久,朱曉像有感應似的,也睜開了眼。
“煙。”一道低低的可以媲美魔音的中厚男低音響起。
朱曉僵硬的躺在牀上,朝着景聿那邊伸出了一直頎長的手臂。
如果外面再閃一下電打一下雷,就是景聿這樣的大男人也會被他嚇着。
雪白的牆壁雪白的牀雪白的被子蒼白的華語僵硬的手臂……這一切,像極了恐怖片裡的佈景。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
不是恐怖片了,這下成了傷情的古裝片。
景聿是怎麼也想不到這麼深情又詩意的文字會從朱曉這個男人嘴裡吐出來,還是在凌晨四點的時候。
他不敢隨便打斷他,怕他突然哪根筋又錯亂。
“蒲葦韌如絲……”朱曉繼續喃喃自語的念。
“磐石無轉移。”景聿接了句。
完全是情不自已的就被他凌亂又傷感的聲音打動了。
“……煙。”朱曉抖了抖自己的手,仍然沒轉過頭。
那美好的情境就因爲這個字而破碎了。
景聿從牀上坐起來後沒開燈,直接出去買菸了。
不給煙他,他或許會一直神經下去。
從沒試過在雨夜凌晨四點醒來出門過,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外的屋檐下,聚集了好幾個喝酒賣酒瘋的男人,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夜裡的常客,他們說着一段段的暈段子,朱曉就跟他們差不多,只是朱曉是他們的另一個極端。
兩人一人燃了一支菸,黑暗中兩個紅點一名一滅,煙霧繚繞,窗戶敞開着,雨水便隨風吹到了牀上,清涼清涼的。
這恐怕是人生中最愜意灑脫的時候了。沒有功名利祿及甩不掉的應酬和那些真真假假的情愛糾葛,有的只是看清,看輕。
“那首詩是小丫最喜歡的,她說她會跟着我一輩子,即使我喜新厭舊也要跟着我,只要我不趕她走她就跟着我。”朱曉重重的吸了口煙,又長長的吐出了一口菸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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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低緩又喑啞的聲音不知道在昭示着什麼?景聿心裡砰然一緊,轉過頭去看他,卻什麼也看不清。
“就因爲知道她不會走,所以我纔敢那麼罵她,她呀,沒留一點餘地給自己……我呢,不懂得珍惜。”那句‘珍惜’磕的人心裡一陣反胃般的翻涌。
朱曉抹了抹眼淚後猛吸了幾口,嗆入氣管後還死忍着,指間剩餘的半截煙因爲胸腔強烈的難受而滑了下去,他終於忍不住咳了出來。
一陣比打雷還厲害的咳嗽聲瘋狂響起,景聿只當他在發泄,沒有理會他,過了一會兒,指間的煙滅了後一陣濃濃的煙味飄了出來。
然後是火警警報響了起來。
那尖銳又細長的警報聲震的人內心一片焦灼,景聿將朱曉從牀上拉起來時,那男人不肯起來,想死。
“你去死吧,死了別說你認識我。”景聿當真甩開了他,自己氣沖沖的就準備出門。
朱曉在原地與濃煙糾纏半天后痛定思痛一拍牀佝僂着身體朝門口跑了去。
在找到火源後,消防官兵快速的將火滅了,朱曉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一直拉着景聿的袖擺哽咽着喉嚨。
只有從死亡的邊境走過一回,才能認識到生命何其的脆弱又何其的
重要。
第二天一大早,朱曉便衣衫襤褸的離開了醫院,因爲景聿將葉倉依帶回了小云莊,他不得已只有回家。
一場雨後,小區裡的草場都格外青鬱活潑,朱曉還沒停下車便看見了坐在樓下的喬麥子,她的頭枕在膝蓋上,是因爲那身小丫的衣服,朱曉才認定是她。
正是昨天他拉着她下樓然後分道揚鑣的地方,難道她一直坐在那兒?
有一道無形的壓力印過來時,小麥擡起了臉。
“臭男人!你去哪兒了?!”她眼裡是深重的委屈和不滿。頭髮上衣服上,全是溼漉漉的一片,整個人就像剛從河裡撈起來的一樣。
朱曉皺着眉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臉,不但沒有同情,反而厭惡,一切不好的情緒,他都反感。
徑自走到大門前開了門後,小麥機靈的跟着他跑了進去。
她就是賴上他了。與朱曉深交後,才知道,男人帥氣有何用?男人多金有何用?能體貼對自己的,纔是最好的。
“我讓你哥來接你。你最好做好打算,我不可能跟你再有進一步的關係,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不可能!”朱曉說的很堅定,說完還揮了揮手與麥子隔開了一點距離。
麥子的眼神一暗,聲音低低的,“於情於理我們應該結婚的,於公於私我們應該在一起啊!我們在一起了,我哥就不會跟你們公司對着來了,我叫他出國……好不好啊?!”麥子的聲音陡然一大,往前進了一步。在她眼裡,喬宇是會聽她的。她不知道,在她沒回家這幾天,喬宇滿世界找她找瘋了,就是沒想到她會在朱曉家。
這叫什麼?和親?
朱曉的眉一挑,“你以爲我們公司會怕你哥那毛頭小子?”
“不然呢?不然你爲什麼不接受我!”她說的楚楚可憐。
朱曉頭一陣痛,走到沙發裡坐下後,又憂鬱又深沉的問,“小丫頭,知道‘君當作磐石’嗎?”這還是小丫死了他才記起這四句,至於出處和詩名,他完全不知。
麥子從小喝洋墨汁長大,對於詩詞一竅不通。
她搖了搖頭,有點負氣的鼓着眼瞪他,“我們的事跟它有什麼關係?”
他彷彿沒聽見,只要一回到家滿腦子全是小丫的音容笑貌和味道,於是情不自禁,“……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看着他聲情並茂,麥子突然靈機一動。
“你要是敢做那石頭,我就給你做那根草!”她聽懂了那詩的意思,得益於最近看了好多言情小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