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淼怔怔的看着騰北夜,他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漠疏離的眸子渙散的看着前方路況。
她啞了啞嗓子,胸口壓抑的難受,似乎梗了什麼東西,連帶呼吸都不順暢了。
小嘴艱難張開,氣息顫抖,聲音無比嘶啞,“這裡打不到車。”
“已經下了高架了。”
顧小淼明白了,晦暗的眸子垂下,手搭上門把,動作僵硬澀然。
她頓了頓,猛吸了口氣,從斜跨小包裡掏出一張副卡遞出去。
“這個應該還給你。”
騰北夜瞥了眼,微微蹙了蹙眉,冷淡道:“當真要一清二楚?”
茭白纖細的手僵持在半空,顧小淼擡起頭,“物歸原主。我不想還欠你什麼,斷個乾淨徹底纔好。”
斷個乾淨徹底?
騰北夜強忍翻滾上來的一股怒氣,摁下車門解鎖鍵,扭頭看向窗外,“我送出去的東西,沒有退還的道理。”
顧小淼知道他在趕人了,默默的把卡放在了座位邊上的盒子裡,然後開門下車。
關上門,她站在車旁,車子沒有立馬啓動,車窗卻在這時降了下來。
接着,一張卡直接從車裡飛了出來,不偏不倚的掉在顧小淼腳下。
她怔忪的看着地上那張副卡,恍然擡頭,便見男人一張沒有色彩的面孔,清冷平靜的如一灘死水。
騰北夜不徐不疾的收回手,淡漠啓脣,“不要扔了也罷。”
話音落地,他轉過頭,“嗡嗡”上升的車窗將兩個人隔絕。
顧小淼木然的看着車子揚塵而去。
……
騰北夜驅車到路口,車速漸漸放慢,透過後視鏡看着遠處還站在那裡的小身影。
紅綠燈還是紅燈,他猛地打了個方向盤,拐向了左邊的街道,將車子停在了路邊。
“蠢東西,你以爲一張卡就能還清了麼?一輩子都不夠!”
白瑩的長指緊捏方向盤,他低着頭,凌亂的劉海下深邃如夜的眼睛泛着怒氣和隱痛,幽光衝撞中,可以看到竭力剋制的情緒。
騰北夜摸到煙盒,才發現早就沒有了,懊惱的把煙盒捏癟,扔到一旁的副駕駛座椅上,拉開抽屜,把裡面的東西翻得“嘩啦”響。
什麼也沒找着,騰北夜熄了火,從車上下來,驀地嗅到一陣烤麪包的香味。
他舉目望去,面前就是那家他經常光顧的麪包店,顧小淼最愛吃這家店裡的紅豆麪包,基本上學校下課都要繞到這裡買一隻回去。
騰北夜停住腳頓了好一會兒,關上車門,提步走向麪包店。
……
車輛“呼呼”得從顧小淼身邊穿梭,她僵直着身子,垂眸盯着腳邊的暗紋副卡,卡面反射金紫色的光芒好像在嘲笑她的愚蠢。
她當然知道這張卡要是就這麼丟在這裡,丟失的不是一點小錢那麼簡單,騰氏總裁的副卡是個無底洞,料她不敢把卡棄之如履的丟在這裡,那男人不就是脅迫她的意思麼?
可她是怎麼也彎不下腰去撿。
顧小淼咬了咬牙,直接從卡面上跨過,攔下一輛計程車就坐了進去。
“師傅,去東城別墅區。”
車子剛起步,沒開多遠她又忙喊停。
“不好意思,你先等等,我掉東西了。”
顧小淼推門下車,又走了回去,撿起地上的卡放進包裡。
……
在別墅門口下車,顧小淼走進去,一路上的女傭稱呼她她都沒理,大步走進別墅,徑自上樓
。
宋嬸聽到響動便走到樓梯間,探出頭往上看,“小淼回來啦,我做了芒果班戟還有提拉米蘇。”
沒人迴應,只聽到“蹬蹬瞪”的腳步聲。
宋嬸不知道她有什麼事這麼急,便把做好的下午甜點放到了客廳的茶几上。
沒過多久,顧小淼拖着一個大箱子,“哐當哐當”的從旋轉樓梯下來。
正在客廳泡製奶茶的宋嬸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擦了擦手,走到樓梯口,頓時有些傻眼。
“小淼,你這是……”
顧小淼抿緊嫩脣,一言不發,好不容易把箱子從樓梯上弄下來。
宋嬸意識到情況不對,趕緊上前攔住她,“小淼,你要去哪啊,我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點心,都給你放在桌上了。”
顧小淼埋着頭,拖着箱子就要往宋嬸身邊繞過去,宋嬸忙抓住箱子拖手,“這都快到晚餐時間了,就算要走也陪宋嬸吃個飯再走吧。”
顧小淼見宋嬸就是不肯撒手,擡起頭來,灰暗的眸子看着宋嬸,喉嚨澀了澀,“宋嬸,謝謝您這段時間照顧我,以後有空了我再來看您。”
“……可是,少爺還沒回來,至少跟他說一聲再走也不遲。”
顧小淼瞥開眼,咬着脣瓣,“我們已經說清楚了。”
少爺已經知道了顧小姐要走?怎麼會,少爺怎麼會同意。
宋嬸眼下爲難,她是真的不想顧小姐走,她從來都沒見少爺對誰這麼上心,顧小姐分明也很喜歡少爺,兩個人都在氣頭上,說的話都沒走心,要是真放顧小姐走了,等少爺氣消了肯定會後悔的。
宋嬸緊緊拽着顧小淼的箱子,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小姐,其實昨晚是少爺讓我去接你的,昨晚他擔心你在外面出什麼事兒,就一直跟着你,陪你一起在外面淋雨。他又深怕你不肯跟我回來,所以昨夜沒在家裡住。還有那藥,是少爺送來的。他清早回來過一次,那樣子可嚇了人了,好像一夜都沒睡。那時你還沒醒,他把藥送來沒吃早餐又走了……”
聞言,顧小淼愣了愣。
“是少爺讓我別告訴你,可他心裡一直都是惦記你的……”
其實這些顧小淼早就已經猜到了,只是聽到宋嬸親口說出來,還是不免有些惘然。
就在顧小淼意志不堅決時,一道沉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宋嬸,讓她走。”
騰北夜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他單手插着褲袋從門口走到沙發,面無表情的坐下。
“少爺!顧小姐一個女孩子能去哪啊!”宋嬸急的跺腳。
騰北夜長腿交疊,平靜的拿起桌上的報紙翻閱起來,淡淡道:“去哪都行,隨她喜歡。”
“宋嬸,您放開吧。”顧小淼慘淡的笑了笑。
宋嬸看了她一眼,鬆開了手。
顧小淼拖着箱子大步離開,從他身後走過時卻不知不覺的放慢腳步。
到門邊時,顧小淼頓了下,沒有聽到身後任何的動靜,伸手一把拉開了門。
騰北夜把手中的報紙一摔,拿起桌上打包的紅豆麪包追了過去。
顧小淼還沒邁出大門就被一隻手擰住了,接着一個紙袋塞到了她手裡。
“……”
她看着手中的紙袋,紅豆麪包散發出來的香味鑽入她的鼻息,還是熱乎乎的。
“你幹什麼……”
顧小淼還沒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
寬敞華麗的公寓空蕩蕩的,哪怕家丁傭人再多,還是顯得格外冷
清。
騰北夜依然矜貴的坐在沙發上,一邊靜靜的抽菸一邊看報紙,背影有些孤單。
所有女傭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慢慢聚集在了騰北夜身後,一顆腦袋挨一顆腦袋,小聲議論着。
“宋嬸,我怎麼覺得少爺今天很不對勁呢。”一個女傭說,“總感覺身邊缺少了什麼……”
另一個女傭插嘴,“少爺今天好像很沉悶,這個時候他不應該坐在這裡看報紙啊。”
宋嬸沒有說話。
氣憤太沉了,彷彿正幢別墅都陷入了泥漿。
帕森領着黑貓也來了,可是沒人敢去靠近沙發上坐着的男人,而男人似乎也沒發現他們。
“少爺平時最愛抱你了,要不你去看個究竟?”帕森說道。
黑貓坐在地上晃動着尾巴,盯着那個一動不動的背影,輕輕的喵叫了幾聲。
“帕森你健忘麼,我已經失寵好久了,要不然還跟着你混?”
黑貓低下頭,悽慘的哀叫了幾聲,開始訴苦了。
“我離家出走跑你那兒去,這傢伙也沒見找過我……”
騰北夜像雕塑一樣保持一個坐姿很久了,下人們看着他抽了一根又一根菸。
帕森實在忍不住,走上前去,微微彎了彎腰。
“少爺,開發商策劃的方案已經按照您的意思完善好了,需要給您過目麼?”
“恩。”
“那我現在叫人送過來?”
“放着吧。”
“還有您吩咐過的合同……”
帕森拿出合約文件遞給他。
騰北夜未多言,手一攤,“筆。”
帕森從口袋裡取出簽字筆,騰北夜接過來,看也沒看就簽了字。
帕森拿着合同,目光停留在塞滿菸頭的菸灰缸,小心翼翼道:“少爺,您爲什麼同意顧小姐離開。”
騰北夜深吸了口煙,半晌才道:“十九年前的案子還沒有沉冤昭雪,她現在的身份不宜讓太多人知道,在皇庭鬧出來的事已經曝光,若再來一條我金屋藏嬌的消息,洛氏的人一定會調查她。”
憑洛家朗的手段,很快就能查出顧小姐就是洛氏遺失的那個孩子。
帕森有些錯愕,“您是怕洛家朗的人找到顧小姐,會對她不利?可洛家朗是她的叔叔……”
“當年洛氏垮臺,洛家朗回來的太是時候,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只不過我們還沒有證據。”
這一點帕森不是沒有懷疑過,洛氏調查的案子這麼久了還沒有進展,當年的事情洗的太乾淨了,像是有誰在背後操作似得。
“可是有您在小姐纔是最安全的,洛家朗還不敢威脅到騰氏。”
騰北夜搖了搖頭,沉寂的眸子盯着緩慢燃燒的菸頭,“她該明白,既是沒有我在,她也要學會保護自己。”
他不介意顧小淼被慣壞,但她一次次的出事,讓他開始意識到,驕縱和依賴讓她喪失了自我保護能力。
如果有一天面臨危險,他不在她身邊,該怎麼辦?
帕森明白了,讓顧小姐離開只是權宜之計,可既然是這樣,少爺爲什麼一個人悶悶的坐在這裡一聲不吭。
騰北夜平靜的拿起報紙看了起來,“沒事下去吧。”
帕森站着沒動。
“少爺……您的報紙,拿反了……”
騰北夜一怔,擡起頭,看了帕森一眼,突然意識到什麼,猛然扭過頭。
一羣女傭皆是面色尷尬。
“一個個站在這裡,很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