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爭論,最終以三敗俱傷告終,因爲一個尚未出世的孩子,他們的親情被踐踏,被撕裂。
葉如心身心俱疲,將頭靠在座椅上,直到蔣若蘭下車,她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林子安透過後視鏡,看到葉如心蜷縮在角落的身影,心裡一陣陣抽疼,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都是他的錯,如果當晚他沒有喝醉,沒有發生那件事,他們一家三口還是開開心心地生活,那該多好!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白美薇不肯妥協,他只剩下最後一線希望,那就是找白院長說明情況,請求他阻止白美薇。
林子安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被告上法庭,承擔法律責任,他都將心甘情願。
白記堯是市人民醫院的院長,在醫院裡德高望重,已經五十多歲了,爲人和善,雖然身居高位,但是從來不擺架子,林子安一直對他很崇敬。
白記堯只有白美薇一個寶貝女兒,他望女成鳳,從小就很注重對她的教育,在她大學畢業之後,特地將她送到美國深造了兩年,就是期望女兒能夠繼承他的衣鉢,成爲一名醫術精湛,醫德高尚的好醫生。
白家書房。
當林子安將他和白美薇之間的事情和盤托出的時候,白記堯承受不住打擊,差點昏厥過去,他臉色煞白,手指指着林子安的鼻子直哆嗦,“你,你說的話,都是真的?”
林子安沉聲道,“白院長,都是我的錯,我今天,是專門來請罪的,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白記堯重重跌坐在沙發椅上,雙眼無神地盯着林子安,還不敢相信自己剛纔聽到的話,此時的他,神情惶然,就像邁入遲暮之年的老翁,毫無以往精神矍鑠的風範。
過了許久,他才從巨大的震驚當中緩過氣來,犀利的雙眼望着林子安,“你打算怎麼辦?”
林子安薄脣繃緊,沉聲道,“只要美薇放棄孩子,您無論讓我做出怎樣的補償,我都沒有意見。”
白記堯沉默了片刻,拿起座機,通知僕人,讓她將小姐請到他的書房。
兩分鐘後,白美薇敲響了書房的門。
她並不知道林子安在這裡,看到他的時候,她心裡一緊,再仔細觀察父親的臉色,黑沉沉的,眉頭緊蹙,似乎在極力壓制怒氣,她的心底立刻涌起一陣不安,看來,林子安將她懷孕的事情告訴父親了。
她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微微一笑,“爸,您找我。”
白記堯坐在沙發上,雙目燃燒着憤怒,緊盯着站在不遠處的白美薇,厲聲呵斥,“跪下!”
白美薇咬了咬脣,雙腿彎曲,乖乖跪在地上,她長長的睫毛動了動,豆大的淚珠立刻滾落下來,梨花帶雨的臉上,滿是無助和委屈。
白記堯硬着脖子怒吼,“你這個不孝女,你說說看,你都做了什麼丟人現眼的事情!”
“爸——”白美薇嚶嚶哭泣,“爸,您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林子安雙手緊緊握着,臉色極爲難看,深邃的眼眸落在白美薇的臉上,他咬了咬牙,沉聲道,“白院長,這一切與美薇無關,是我喝醉了酒,害了她,您要打要罵,要責要罰,都衝着我來,我不會有任何意見。”
“爸,學長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喝醉了酒,爸,求求你,原諒我們吧……”白美薇雙腿跪在地上,一步步向白記堯面前移動,她哭得肝腸寸斷,讓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憐惜,更何況是她的父親。
白記堯拳頭緊握着,手背上青筋直跳,他閉上雙眼,又緩緩睜開,冷聲道,“美薇,把孩子打掉,至於你,林子安,將你手頭的工作交接好,然後離開醫院,永遠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不要,爸……”白美薇抱住白記堯的雙腿,哭着道,“爸,我不能打掉這個孩子,我,我子宮發育不良,如果打掉這個孩子,以後都沒有辦法再生育了!爸,求求你,讓我生下這個孩子,讓我生下這個孩子……”
白記堯渾身一僵,如遭雷擊,怎麼會這樣?這個孩子留不得,可是如果這是女兒生命中唯一的孩子,他又怎麼能將他奪走?
林子安早已預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他緩緩道,“白院長,我研究過這種病例,經過中醫調理,就算流產過後,還是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懷上孩子。”
白美薇哭着搖頭,“不可以,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萬一我屬於那百分之八十怎麼辦?爸,求您了,讓我生下孩子吧,您如果覺得我丟人,我就去美國生產,以後也就留在美國,再也不回來掃您的顏面,爸,我求您了……”
白美薇痛哭流涕,搖晃着白記堯的雙腿,白記堯太陽穴突突直跳,腦門疼得不行,一邊是女兒和白家的名聲,一邊是女兒做母親的權利,女兒說得沒錯,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誰也不能保證女兒以後還能生育。
白記堯看着哭得像個淚人兒一樣的女兒,難以做出抉擇,突然之間,他就像老了十歲,滄桑地揮了揮手,“你先起來,這件事,讓我好好想一想。”
由於跪的太久,腿有點麻,白美薇站起來的時候雙腿還打着顫,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小聲地抽泣。
白記堯冷着臉下了逐客令,林子安只好跟着僕人下樓離開。
接下來一個禮拜,白記堯就像是將這件事忘記了一樣,沒有任何舉動,也沒有逼迫林子安交接工作自動離職,白美薇也很正常地每天上下班,不同的是,她沒有再刻意接近林子安,就算在醫院碰到,她也目不斜視,就好像不認識他這個人一樣。
林子安搞不懂白家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心裡暗暗着急,這段日子,他跟如心在妞妞面前還是一如既往的恩愛,但是揹着妞妞,其實相敬如賓,客氣得就像陌生人一樣,沒有一點夫妻情意,他想要打破他們之間的屏障,就必須儘快解決掉白美薇肚子裡的孩子,否則,他跟如心之間的鴻溝會越來越大。
林子安備受煎熬,而葉如心,她同樣不好過。
她甚至在工作的時候分了心,在研究新菜的時候,食鹽多放了半勺,嶽叔一向對她要求嚴格,虎着臉將她罵得狗血淋頭。
葉如心耷拉着腦袋任由他罵,周圍來來往往的廚師和幫工時不時轉頭瞄她幾眼,都有些不敢相信她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還有一些對她心懷妒忌的,都默默地看着好戲。
挨完罵,葉如心陪着笑臉,“嶽叔,您別生氣了,我重新再做一份。”
嶽叔冷冷地哼了一聲。
葉如心立刻屁顛屁顛地跑到廚房裡面,重新洗菜切菜,弄得熱火朝天。
“嶽叔,我做好了,請您老人家品嚐。”葉如心做好之後,再次端到嶽叔面前。
嶽叔嚐了一口,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這回可以及格了。”
“謝謝嶽叔。”葉如心咧嘴笑。
當她收拾完碗筷,轉身回廚房的時候,嶽叔淡淡道,“做營養師也好,做其他工作也好,切忌不要將私人感情帶進工作裡面。”
葉如心腳步一頓,眼眶發熱,咧嘴笑,“知道了,嶽叔。”
洗手間裡,葉如心看着鏡子裡面的自己,臉上帶着僵硬的笑容,就像快要裂掉的面具一樣難看,她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拍打自己的臉頰。
走廊外有人往洗手間這邊走,兩人還聊着天。
一個女的說道,“那個葉如心,不是很厲害嗎?怎麼炒菜連鹽都不會放!”
另一個女的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嫉妒人家有後臺,一進來就成爲嶽叔的助理?”
“我嫉妒她?我只是看不慣她,有後臺就能不按規章制度辦事,一請假就請一週?我們這些老員工,工作滿一年才能修一週的年假,她剛進公司就……”
來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她已經走到了洗手間門口,看到了站在洗手池前面的葉如心。
葉如心就像是什麼也沒有聽見,什麼也沒有看見,繼續用冷水拍了拍臉,然後擡起頭,對照着鏡子,平靜地擦拭臉上的水跡。
八卦的那兩個女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尷尬地站在門口。
葉如心一臉平靜地走到她們面前,淡淡道,“請讓一讓。”
那兩個女人慌忙讓開,葉如心坦然地從她們兩人中間邁步過去。
走廊上,邵瑾寒雙手環抱着肩膀,悠閒地靠在欄杆上,深邃的眼眸帶着淡淡的笑意,靜靜地看着她。
葉如心走到他面前,“你怎麼來了?”
邵瑾寒挑了挑眉,“這裡人多眼雜,如果不想再被別人說什麼難聽的話,就跟我來。”說着,他朝電梯那邊走去。
葉如心自嘲地笑了笑,“還能說什麼難聽的話,總不至於說我是被你包養的吧?”話雖然這麼說,還是跟着他進了電梯。
電梯關閉,狹小的空間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翹起脣角,輕笑道,“包養倒不至於,她們還是很相信我的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