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尋不急不緩地跟着紀夏走到停車場。
紀夏快步走在前邊,與此同時手裡也沒閒下來在包裡掏着鑰匙,一直到車邊了,都還是沒能掏出車鑰匙。餘光又瞥見蘇尋已經追了上來,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子,完全背對着蘇尋。
這是在跟他賭氣?
蘇尋覺得好笑,插着口袋杵在車邊等着她找鑰匙,“沒找到?”
紀夏沒有搭理他,把包裡的東西全都掏了出來,還是沒見着鑰匙。
見紀夏開始浮躁起來,蘇尋才亮出明晃晃的鑰匙,發出叮噹的聲響,“你放他家茶几上了。”
這蘇尋!
紀夏伸手要奪回鑰匙,蘇尋卻手指一勾,把鑰匙收進了掌心。
“你這是幹嘛?”紀夏的口氣不佳,搶鑰匙的手就這樣僵在半空,沉着一張臉跟蘇尋對峙,見仍舊蘇尋不爲所動,才輕啓薄脣,口吻近乎斥責,“把鑰匙給我!”
“你在氣我破壞了你們的二人世界?”蘇尋眉頭微微蹙着,話雖然說得很委屈,臉上卻沒有一點自責的模樣。
“沒有。”紀夏強行拽過他的手來,一根根地掰開他的手指,就在要拿到鑰匙的時候卻叫他一手反握住了。
紀夏掙扎了一番都沒能收回自己的手,直接拿眼瞪他,“這裡沒有旁人,你這什麼意思?”
“我吃醋了。”蘇尋直言不諱。
紀夏足足愣了一會兒,見蘇尋的力道鬆了一點,迅速搶回鑰匙,試圖繞開蘇尋上車。
蘇尋卻腳步一挪,擋在了她身前。
紀夏看向他的眼神有所閃躲。
蘇尋這才小心翼翼地好聲哄着,“還生氣呢?”
“沒有。”還好蘇尋只是開玩笑,不過這紀大律師還是頭一次被人打量到不知所措,一直在避開蘇尋的眼神,“有什麼好生氣的。”
“沒生氣就回家吃飯。”蘇尋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手中的鑰匙重新收回了自己手裡,“開我的車去。”
“你家嗎?”紀夏愣了一愣,顯然沒意識事情會發展這麼迅速,“現在?”紀夏任由蘇尋把她拖到黑色的卡宴上都沒有反應過來。
車子在路上疾馳着。
紀夏降下了一點車窗,寒風藉着車窗灌了進來,寒風打亂了紀夏的劉海,雖然冷靜下來,卻也吹得紀夏腦子脹痛。
蘇尋怕她凍壞了自己做主把車窗升上。
紀夏靠在座椅上,冷不防地開口,“我想喝冰可樂。”
蘇尋轉頭看她,清秀的臉上滿是疲憊和倦意。
車子緩緩在路邊停靠,蘇尋下車了一會兒,上車的時候帶回了一瓶冰鎮可樂,他輕輕擰開瓶蓋,問道,“很累?”
紀夏接過可樂,咕咚咕咚下肚。
果然透心涼,紀夏的眼睛被薰得眼裡像是糊過一層水霧,晶瑩透亮,打了個嗝才滿足的吐了口氣,“行了,開車吧。”她打起精神笑眯眯地看着蘇尋,“放心吧,不就見家長。”
看着紀夏勉強的樣子,蘇尋覺得心有不忍,“你要是累,便回絕了我父母,他們會理解的。”
“我要怎麼做?”紀夏開了車廂前燈,從包裡掏出溼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臉,“還有你父母的喜惡,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再比如我扮演的角色。”紀夏談起正事就一本正經,事無鉅細。
“隨意。”蘇尋側過頭看她一層一層往自己臉上抹東西,說實在,他喜歡她素顏時候的樣子,上了妝的她莫名給人一種疏遠和淡漠感,“做你自己就好。”
紀夏有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畫着眉毛。
蘇尋使壞似的,故意踩急剎,紀夏眉毛上突然多了一條細而長的黑線,與另一邊畫得精緻的眉毛擱在一起,顯得特別突兀。
“蘇尋!”紀夏拿着眼瞪着他,她絕對有理由懷疑他是故意的。
“剛剛跑過了一隻流浪狗。”蘇尋一臉無辜,在對上紀夏的眉頭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笑了,指着自己眉毛同樣的位置,“很有藝術感。”
紀夏眉頭緊蹙,咬着脣瞪他,他卻自帶抗體,笑得一臉燦爛。
紀夏冷哼了一聲,拿着溼紙巾擦着自己的眉角,畫得太重了,擦得周邊的肌膚都紅了,才把那一抹濃黑擦掉。
薰黃的燈光懶洋洋地打在紀夏臉上,蘇尋在旁邊時不時拿眼瞟她,“你爲什麼要化妝?”
紀夏愣了一下,像是沒有意料到他的問句,又好像他的問題滑稽又搞笑。
“我是說,其實你的臉不適合濃妝。”蘇尋收回自己的眼神看向前面的路況,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方向盤,“你淡妝比較好看。”
紀夏正在畫眼線的手突然頓住了,看着鏡中只是打了粉底霜的自己,確實如他所說,眼線和誇張的眼影顯得她太過世故又太過成熟。
她把眼線筆收了下來,淡淡地開口,“你見過很清純的律師?”其實她也不愛化這麼濃厚的妝,只是她是女兒身,年紀又小,如果還頂着一張清水芙蓉的臉,壓根鎮不住庭上狡猾的對方律師和所謂的證人。
“哦!”蘇尋的聲音抑揚頓挫,這一點他其實不怎麼同意,因爲紀夏的眼神其實可以殺人,這一點他有親身體驗,“那今天就這樣。”
紀夏咬了裸色的脣彩,她就像是一個極端,要麼濃妝豔抹要麼素顏朝天,這還是她第一次嘗試裸妝,感覺還不錯。
車子在一棟花園洋房式的別墅門口停下。襯着昏暗的路燈,洋房更顯韻味愜意。
紀夏跟着蘇尋走進庭院,紀夏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緊身襯衫打底褲,外面用一件素色的風衣包裹着,好像有點不正式,紀夏有點緊張,比第一次上庭還要緊張。
蘇尋的手輕輕地搭上她的腰際,替她打理了一下鬢角,“大律師這是在緊張嗎?”
紀夏吸了口氣,緩緩吐出,“醜媳婦見公婆就算了,醜媳婦的架子還擺上天了,這能不緊張嗎?”
“傻瓜,我爸媽不是不講理的人。”蘇尋的手握在她纖細的腰上,竟然一點贅肉都沒有,甚至有點結實。
紀夏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被人揩油了,被蘇尋推着往門的方位走,“搞砸了真不賴我?”
“是。”蘇尋看着紀夏溫溫地笑着,然後推開門。
蘇家二老果然如他所說,沒啥架子,聽到開門聲都迎了出來。
一開門就這樣撞進兩位長輩的視線裡,紀夏還真有點心跳加速,“叔叔,阿姨。”
“還叫叔叔阿姨呢?”蘇尋加在她腰上的力氣微微加重,柔聲提醒着。
紀夏下意識狠狠地咬下自己的舌頭,然後柔而軟地喊道,“爸,媽。”
關瑜馨的眼神親切而溫和,白天的時候她就見過紀夏了。雖然只是遠遠瞅着,那張不着粉黛的小臉一眼就跟她對上了,之前對她的成見也因爲她母親的事情而放下了,反而心疼起這個孩子所遭遇的這些,想着便從蘇尋懷裡拉過了紀夏,握着紀夏的手,“蘇尋這小子什麼事都不跟家裡說,你說你碰上那麼大的事,我們都沒幫上忙……”
紀夏只是笑着,有點討好的意味,“媽,您不怪我們瞞着您們就領證嗎?”
蘇尋在旁邊看着,她只有在長輩面前纔會變得溫順可人,哪像在他面前,總是一副張牙舞爪、生人莫近的模樣。
飯菜很早就準備好了,爲了等他們,熱了好幾次。
雖然是普通的家常菜,但關瑜馨特意吩咐夏姨準備了冬蟲燉香螺,知道紀夏操勞過度又大悲大喜的,想給她補補身體。
紀夏也不拘謹,只是這種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感覺,對她而言很陌生。她吃過最圓滿的一頓飯就是成人禮那天,也就那一天,她有幸和父母同桌吃飯。
關瑜馨雖然明知道,但還是斷斷續續地問着,“夏夏在哪裡工作?”
蘇尋見紀夏若有所思的模樣,就替她接了話茬,“城西律所,她是律師。”
“你媽跟你媳婦說話,插什麼嘴。”蘇清海冷不丁打斷了蘇尋,難道他看不出關瑜馨是在跟紀夏拉關係套家常,全讓他回答了還得了。
紀夏咬着筷子低聲笑,“我主攻經濟法,不過學藝不精,還是普通律師。”
“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樣子怎麼去學律師了?”關瑜馨只覺得紀夏脾氣很好,說話的時候又輕又溫柔,一看就知道修養極好,這樣的女孩子怎麼會去學做伶牙俐齒的律師了,聽說還做得很好。
“我記憶力比較好,所以就學法律。”紀夏沒敢說自己是因爲喜歡咄咄逼人,把人逼問道啞口無言,束手無策的感覺才選的律師行業,“死記硬背嘛。”
“對了,夏夏是怎麼跟我們家蘇尋認識的?”關瑜馨終於有機會問這個,一方面是爲了試探,另一方面她實在是太好奇了,究竟是怎樣收了他們家這個軟硬不吃的。
紀夏愣了一下。
蘇尋卻搶先回答,“是在一個夜晚,那個夜晚夜黑風高,我們有個朋友就李米思結婚……”
紀夏覺得有點耳熟,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那不是她第一次見他時候給他的言情小說式的相識設定嗎,只是那個場景在紀文寧面前說說還可以,要是那麼粗魯野蠻的形象讓蘇家二老聽到那還得了,紀夏在桌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腳,臉上卻控制好尺度扯起一抹嬌羞的笑,“瞎說什麼呢!”
蘇尋挑着眉頭看她,不得不佩服她裝羞撒嬌的本事,“我說錯了嗎?”
紀夏剜了他一眼,才面不改色接過話茬,“就是在一個酒會上遇到了,我不小心撞到他,灑他一身酒了。”
“哦,然後呢?”關瑜馨聽得津津有味。
這一問,問倒了紀夏。
紀夏嬌羞着一張臉看向蘇尋,笑眯眯地,猶如一隻露出獠牙的笑面虎,“你說。”
既然她讓他說,蘇尋又不怕紀夏,遂挑起眉頭一心想作弄紀夏,“我們的紀律師就不擇手段、千方百計、想方設法地要到了我的聯繫方式。”
紀夏聽得頭都疼了,用手支着腦門,這蘇尋,把他會的成語都搬出來了吧。
然後只聽他說,“然後就開始了漫漫無期的倒追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