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地黃,一派蒼涼遼遠的景象。人走在這天地間,猶如螻蟻。風過荒原,一陣黃沙滾滾,黃龍一般掠過大地。在蜀中已經是一片錦繡了,可是在這西北黃土高原上,依舊是一片荒蕪,生存之艱難猶勝別處。然而在這千里一片焦黃的土地上,小草依舊倔強的鑽出了土地,那些精瘦的羊子依舊埋頭尋找這一切可以果腹的東西,那苦哈哈的放羊娃依舊扯開嗓子唱着歌子,一種很對胡不歸秉性的東西在這片土地上已經繁衍流傳了千百年了。
胡不歸一路慢行,他有一種感覺,那妖人應該藏着這附近,儘管那種淡淡的妖氣已經消失不見,但是這種感覺卻始終在胡不歸心中徘徊。好不容易見到這個殺害卓不凡全家的元兇,怎麼可以就此輕易放手呢?這些年經歷了這許多事,胡不歸也漸漸長大了。若是依着他從前的性子,當那個放羊娃的歌子勾起了他念想梅輕雪的念頭時,必是說走就走。然而眼前卻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去做,卻不容他再任性而爲。
那個妖人偷偷溜到青城山究竟是有何企圖呢?難道還是對身懷朱雀的卓不凡念念不忘嗎?還是想要趁青城山老一輩的全數閉關而藉機圖謀不軌?不管是哪種原因,他是絕對不會安什麼好心的。所以,必須儘快剷除這個妖人,以免遺禍青城。
突然一陣風裹挾着一陣塵土迎面吹來,淡淡的血腥氣吸入胡不歸的鼻息,胡不歸心頭一凜,逆風狂奔起來。隨着向前奔行,血腥氣越來越重,胡不歸的一顆心直往下沉,身形飛快的掠過一座座黃土山。待翻過一座高聳的土山過後。眼前的景象卻將胡不歸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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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霞山中,一個童子正仰頭看着頭上即將結果地萬年銀杏,突然一片黑影烏雲般的遮住了天空。那團黑雲驟然化成數十條鬼影降落下來,其中有一隻手捏住了童子的脖頸。緊接着一個黑衣人話了一個古怪的符咒,噗的一指點在童子的眉心,那童子全身一陣抽噎,隨後雙目癡迷迷的瞪視前方,如同木偶一般。
那黑衣人道:“你進去鳴鐘,說你們宗主召集全派門人,有要事相商。”
那童子癡呆呆的點了點頭。走進了紫霞祠。不多時,一陣清亮的鐘聲響起。片刻過後,便有二、三十名修士從山中各處向紫霞祠趕來。
在衆人的喧譁聲中,棲霞派宗主陳夢雷驚詫地問道:“出了什麼事兒?爲何鳴鐘?”此言一出,祠內衆人一片茫然,衆人道:“不是宗主命我們前來的嗎?”衆人的目光一齊轉向那敲鐘的童子。就在此時,衆人突然聞到一陣奇香。只覺得全身酥軟,十分受用。
木門咣噹一聲被踢開了,一羣黑衣人大咧咧走了進來,當先一個道:“棲霞派弟子聽着,我魔主有請諸位到冥山一聚,識時務者便立即站出來,否則別怪我等強請了。”
棲霞派雖是修真小門,卻也不甘任人宰割,現如今見人家已經欺到家門口了,立時便有七、八名門人衝了出來。道:“爾等邪魔外道也太過猖狂了,欺我棲霞沒人嗎?”話沒說完,卻見棲霞弟子卻呼啦倒了一片,卻是魔教的“如山倒”藥效發作。大廳中只有五、六個修爲頗高的棲霞門人仍勉強站立。
棲霞宗主陳夢雷怒喝一聲,衝向魔教衆人。魔教弟子們哈哈大笑。七八個人圍住陳夢雷,十餘根暗龍縛神索伸縮不定,向着陳夢雷纏去。而其餘魔教弟子則是一窩蜂圍上那剩餘幾名勉強站立的棲霞弟子。強弱之分立見分曉,棲霞派原本就是小門派,高手甚少,又先中了魔教迷香。不過片刻。年女老少總共三十餘名盡數被魔教弟子擒住。
爲首的那魔教弟子道:“這一番又擒獲了三十名,聽說陳堂主他們昨日已經擒獲了華山玉冠閣四十餘名修士。已經送往冥山了,咱們可要加快了。”
另一名魔教弟子道:“藍堂主,這幾日咱們總共抓了五百餘名正道修真弟子了,可是距離魔主要地九百九十九名還差得早呢,照這麼看,再過幾天咱們可就要向大派下手了啊。”
那藍堂主道:“怕什麼,咱們先撿着容易的下手,有這魔主親自配製的‘如山倒’便是大派咱們也未必就不能動手。還是趕緊將這羣棲霞山的人帶回去再說吧。”說話間衆人挾持着棲霞門人化爲烏雲,騰空而去了。
在老霄頂清虛殿前的廣場上,人頭攢動,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柳不醉夾帶着張富貴和大傻最後趕來,與天竹道長的門人站在一處。
卻聽孫不智朗聲道:“諸位師弟,有人對我臨時執掌青城門戶十分不滿,提議重新選舉臨事主事,我召集大家來,便是爲此。我孫不智做不做這個臨時主事都不打緊,要緊的是在這危急存亡的緊要關頭,咱們青城派自己可不能亂了陣腳,既然有師弟已經提議了,那麼咱們這就選出一位大家都認可的主事之人,也好免去這場無謂的紛爭,衆位師弟你們看這樣可好啊?”
孫不智這番話一出口,頓時廣場上又是一陣喧譁,有人道:“大師兄,你當得好好地怎麼就自動下臺了呢?是什麼人在搗亂啊?”
也有人道:“也不能這麼說,大師兄這是顧全大局,叫我們選一個能服衆的主事,若是支持大師兄的自然也可以再推選大師兄主事啊。”
更有人說道:“咱青城這許多弟子,那究竟該選誰啊?”
又有人說道:“那就大家推舉幾名候選人,叫他們比試一下法術深淺,待分出高低,衆人自然沒有意見了。”
趙不嗔第一個從人羣中站出來道:“衆位師弟,我推選大師兄做這臨時主事。”說罷返回了人羣。
孫不智笑了笑,卻穩穩站着什麼話也沒有說。王不爲卻在人羣中喊道:“我們推舉趙師兄做這臨時主事!”
孫不智似在意料之中,點了點頭。問道:“還有誰要推舉?”一時之間場上其他各支中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無人應答,倒像是看出了些端倪,只覺得此事倒像是掌教真人門中之爭一般,竟無人再推舉別人。
就在這時,卻聽張富貴扯開嗓子喊道:“我和我小師傅推舉老胡作臨時主事兒!”
孫不智眉頭微皺,趙不嗔卻是神色如常。孫不智向人羣中巡視着道:“胡師弟呢?可來了嗎?”
衆人這才發覺那個猴兒卻不在當場,也不知道又跑哪裡野去了。王不爲喊道:“胡不歸那小子大概又私自下山去了,這樣的人物怎麼放心將門中事務交與他?我看不選他也罷!”
張富貴立即到:“這話可就不對了。既然現如今咱青城還沒有主事兒的,那老胡下山該向誰稟報?向你嗎?既然無人可稟報。又怎麼能算是私自下山呢?”張富貴這張嘴那可是在紅塵凡俗之所修煉過地,王不爲一個久居深山的道士又哪裡辯得過他。他若說該向孫不智稟報,那就等於是承認孫不智是青城主事,但若不說,卻又如富貴所言了。氣的他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狠狠瞪視着張富貴。
張富貴卻渾然不覺,又道:“既然老胡不在,那我們天竹門下就推舉我師傅柳不醉做青城主事。我這師傅年紀雖小,卻是最爲正直無私,更是人見人愛,只有卑鄙無恥,心懷齷齪之徒纔會忍心對我師傅說三道四。若是選我師傅做青城主事,定然大家都沒意見。你們大家說是不是啊?”
衆人一聽,得,啥也別說了。誰要是再說小酒兒年紀太小,不堪重任之類的話。那便是卑鄙無恥、心懷齷齪之人。緊跟着便有人叫起好來,這其中不乏湊趣胡鬧地,但是更多的人似乎是想借此消彌掌教真人門下這場無謂的爭鬥。
張富貴一聽有人叫好,更加得意,從人羣中走了出來。站在人羣中間,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那麼臨時主事兒的候選人就有我大師伯孫不智、二師伯趙不嗔和我小師傅柳不醉三人。剛纔有人說鬥法決高下,我青城本是修道中人,鬥法也不爲過。只是大師伯、二師伯大過我師傅甚多,這鬥法可就不大公平了。”
王不爲怒道:“小子。這兒哪兒有你說話的份兒!趕緊一邊去!”
張富貴側臉看了看王不爲。突然對他深深一鞠躬,道:“王師伯息怒。小侄不知道哪句話說得不對王師伯胃口了。叫王師伯這等修爲的高人也動了怒,實在是罪過罪過!但是今日之事,卻非小侄出面不可了。您看啊,這大師伯和二師伯都是德高望重,他們即使是本領超凡脫俗也不好意思自己推舉自己不是,而我師傅更是靦腆的緊,決不會自己出來掙什麼主事兒之位的。衆位師伯也都是修爲高深的有道之事,這等爭強好勝的俗事你們卻也不便太過熱心吧。好在有我這個剛剛入門不久,凡根塵緣未淨之徒在場,不由我來主持,卻怕是不成地了。大師伯、二師伯你們說可是這個道理?”說着向孫不智和趙不嗔望去。
孫不智笑道:“張師侄所言極是,卻不知趙師弟的意思如何?”他一甩手將張富貴這個潑皮丟給了趙不嗔。
趙不嗔心頭暗怒,這齣戲他已經策劃良久,卻沒想到這張富貴出來攪局,但當着衆人地面也只能笑着道:“張師侄入門雖晚,說話確實很有些道理,就照他的意思去辦吧。”
王不爲簡直沒法想象,這人怎的如此無賴,卻又無法再繼續與他爭辯,否則就顯得自己有些太過熱心了。直氣得雙拳緊攥,便是有塊鐵在手心裡,也給捏扁了。
卻聽有人打趣道:“那依張師侄的意思該如何比試呢?”
張富貴道:“若論乖巧可愛、聰明伶俐這青城山上沒有一個能超過我師傅的,是也不是啊?”
衆人心道:我們這把年紀了再與小酒兒比可愛,虧他想得出來啊!起鬨的弟子立即到:“正是!正是!青城山的小酒兒自然是人見人愛的,除非它不是人,否則哪有不愛的。誰敢說小酒兒半句不是我立即出來與他拼了!”
張富貴向四周拱手道:“我代我小師傅多謝諸位師伯了,但是咱們乖巧可愛雖然是第一,卻不能拿這個來跟大師伯、二師伯比。這樣大師伯和二師伯可就太吃虧了。所以,咱們換個比法。咱們都是同門,若是鬥法不免打打殺殺,這有傷和氣不說,也顯得咱青城山心性修爲太過俗氣。咱們今天就比喝酒,誰也不準用一絲一毫修爲,全憑肉身本事,誰最能喝便立誰爲臨時主事兒,衆位師伯看我這個辦法可好啊?”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笑聲。有人高聲叫好,道:“就這麼辦吧。這個辦法好!誰用真元修爲他就不是他娘生的!”
孫不智和趙不嗔誰也沒想到張富貴竟然會出這麼一個餿主意,卻不知道張富貴是被胡不歸這小子給帶壞了,首先就想到了喝酒。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兩人均想這柳師弟年紀幼小,自然不能多飲,卻不知道另一個酒量如何啊?
孫不智道:“那就煩勞哪位師弟下山多買些酒水回來。”他話音未畢。立即有數名好事的青城弟子躥了出去,道:“大師兄放心,酒水就交給我們啦。”人影一晃下山去了。
一個時辰後,十餘壇烈酒在清虛殿前一字排開,這等場面當真是青城山第一遭。
孫不智、趙不嗔和柳不醉三人各守着一罈子酒,手持長柄竹勺,拼起酒量來。
柳不醉原本扭扭捏捏不肯上場,只怪張富貴多事。卻不料張富貴趴在他耳邊道:“小師傅,你若不願意做這臨時主事兒也大可等老胡回來交與他去做。總好過叫這兩師伯打個頭破血流的掙來搶去。”柳不醉心想有理,便不再推辭。片刻過後。他小孩子心性上來,卻又覺得好玩了,竟然笑嘻嘻的大喝起來。
而孫不智和趙不嗔可就慘了,平日天玄真人管束嚴厲,哪容門人隨意飲酒。原本兩人就甚少飲酒,這番烈酒下肚,又不準使用真元化解,若是悄悄用些真元化解旁人也未必就能察覺,自己卻就成了不是自己娘生的,這可就不大好聽了。
於是兩人只得苦捱。只盼着小酒兒率先醉倒。而後另一個也跟着不支,自己纔好在衆人面前不丟臉面的獲勝。此時兩人肚裡早把張富貴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一口一口的皺眉強飲着。
小酒兒卻是越喝越對胃口,這熱乎乎地水下肚,不消片刻着熱力就消失不見,又自再飲,熱勁再生,如此循環往復,小酒兒只覺得好玩的緊。此前他也隨着胡不歸喝過北方有名的烈酒燒刀子,此時所飲的是川中烈酒,酒性卻比燒刀子溫和多了,入口只棉厚悠長,卻沒有燒刀子那般猛烈。於是他一勺勺喝得更快了。片刻過後,一罈酒就見了底兒,於是轉向第二壇酒。
孫不智和趙不嗔見狀,心中大呼上當,都不由得心道:人人都管柳師弟喚作小酒兒,他自然能喝得些酒,自己那糊塗天竹師叔更是給他賜名不醉,這番兩人卻是該敗在小師弟這法名上了。
兩人勉強喝完第一罈便已經搖搖晃晃,兩張臉紅得有如猴子屁股,卻在醉眼朦朧之中見到小酒兒已經在喝第三壇了。兩人哪肯就此認輸,勉強走到第二壇酒前,痛苦萬分地舉勺再戰。可憐兩人一身修爲,卻半點也不敢施展,否則便是這十餘壇酒盡數落肚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也不用現下這般昏頭昏腦地死拼了。
在場衆人卻也沒想到這個最小的師弟竟然如此善飲,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而天竹道長門下弟子卻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這個可愛的小師弟“大發酒威”,心道:你們卻不知道,我們師傅每日都要小酒兒陪他喝酒,小師弟早就練出來了!
張富貴則是在一旁手舞足蹈的大呼小叫着:“小師傅,加油!小師傅,加油!小師傅,第一!……”
小酒兒喝得性起,索性搬起酒罈子直接狂飲起來。待他喝完第五壇,他兩位師兄才勉強喝完第二壇酒,卻已經醉得連自己親孃都不知道是誰了。趙不嗔打着晃兒抱起一塊大石頭,張開嘴巴往裡灌酒,卻見一滴酒也沒倒出來,不由得丟掉大石道:“是個空罈子,酒呢?老子還能喝!”
孫不智笑道:“老二,你喝多了!你那罈子口都沒拍開,你喝個屁啊!”說着嘴裡打出一串酒嗝來。
趙不嗔歪頭道:“誰喝多了?等我拍開這罈子酒再跟你鬥!”說着啪的一掌將那塊石頭劈成了兩半,卻依舊是滴酒不見。不由地笑道:“老大啊,老大!你才喝多了呢!你過來看看這是不是個空罈子?”正說話間,突然一陣噁心,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這嘔吐地氣息一傳到孫不智鼻息中,也不由得引得他一陣噁心,再也忍耐不住,也跟着哇哇大吐起來。張富貴一手提着一個酒罈子走過去道:“兩位師伯還喝嗎?”
兩人直吐得腸子都直了,只覺得捱上一記掌心雷都比這滋味要舒服得多,不由得連連擺手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可就直接昇天了!”
張富貴笑道:“那就是我小師傅贏了!衆位師伯作證,我小師傅勝了!這青城臨時主事之職當由我小師傅擔當了!”
衆人一陣歡呼,許多人心道:“小酒兒年紀雖小,卻不會胡來。師叔等人不日即將出關,此前叫小酒兒做這個虛職倒也未嘗不可。”
王不爲卻怒道:“這怎麼能算?這簡直是胡鬧!哪有這般選主事的道理?不算!不算!”
張富貴笑道:“那依王師伯說怎樣纔算呢?”
王不爲道:“自然是鬥法了,誰修爲高誰勝出!”
張富貴瞧瞧那兩個爛醉如泥地師伯道:“也好,我小師傅人小度量大,就再讓你們一次。咱們這就比試法術吧!”
王不爲着才知道上當了,道:“自然是等師兄們酒醒了再比,這般如何比得?”
張富貴道:“那不如等老胡回來一起比過,王師伯以爲如何啊?”王不爲眼見得胡不歸那小子前日曾聚集了驚人的青城靈氣,卻不知道二師兄鬥得過他不,一時間竟然無話對答。卻聽有人喊道:“說了就得算,小酒兒都酒贏了,就該他當青城主事,這般反反覆覆卻不是青城弟子的作爲!”
王不爲一見大勢已去,只得悶悶不樂的閉嘴不言。至此,柳不醉這個小孩子卻當上了青城主事。儘管是臨時的主事,卻也創了青城派的一個第一。這個結局卻是誰也不曾料到的,若是胡不歸在場定然會笑得肚皮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