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偌大的書房裡,安靜得連針落地的聲音都可以清晰的聽見。
雲想容離開的步子雖輕,卻好像重錘一樣砸在霍琛的心裡,砸得他鮮血淋漓。
此刻的霍琛恨不得立刻轉身將雲想容禁錮在懷裡,不許她離開,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做。
這種無力的感覺讓他覺得一顆心像是丟在熱水中沸煮,疼得很。
雲想容心裡同樣有些不好受,但是她的驕傲和自尊卻不會允許她在自己好不容易敞開心扉對一個人好之後,又這般沒有緣由的由着他糟蹋。
這一顆爲他重新燃起溫度的心既然霍琛他不在乎,那麼便也別再想輕易得到。
“姐姐。”小七看到雲想容出來,趕忙叫了一聲迎了上去。
“那個壞蛋欺負你了,我……”小七一上前就看到雲想容嘴角隱約的血跡,整個人頓時怒了,罵了一聲畜生,轉身就要往裡衝。
雲想容拉着他。
“別去,姐姐沒事。”雲想容臉色不大好看,嘴角卻帶着一抹淺淡溫婉的笑容,似乎又做回了那個無論何時何地都能面帶微笑,淡定從容的雲想容。
“走吧。咱們回去。”雲想容牽着小七的手往外走,這回小七沒有掙扎,乖乖的跟在雲想容身旁。
對於不值當的人和不應有的執拗,雲想容此番看得格外的開。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放手,各生歡喜罷了。
這世道,本就沒有誰離了誰便過不下去,不過是戲文裡那些詞唱得好聽罷了。
“姐姐,你與他……”在馬車上,小七猶豫着問。
雲想容笑看向小七,道:“本也沒有什麼,不過是我有些誤會罷了,如今誤會清了,那各自安好便是。”
“哦。”小七點了點頭,略有些失落的說。
好一會兒,小七突然擡頭,道:“姐姐,小七十二了。”
“嗯。”雲想容點頭,似沒反應過來他說此話何意,又問:“莫非是小七的生辰快到了,與姐姐討要生辰禮物來了?那姐姐可真要想想該送些什麼好了。”
雲想容笑着,眉眼微彎,甚是好看。
“不是,纔不是。”小七趕忙搖頭,一臉認真的說:“姐姐,小七已經十二歲了,再過幾年便成年了。姐姐且等小七幾年,待小七成人,便向父皇請旨,娶姐姐爲妃。那個人既然不知珍惜姐姐這般好的女子,便由小七娶回去好生疼着,寵着,必不再叫姐姐受委屈。”
小七說完,雲想容倒是沒有迴應,看着小七好一會兒,這才笑了。
若說方纔的笑容是做出來叫人看的,笑意不達眼底的,那麼此刻的笑容卻是真心實意的。不帶半點掩飾。
“哈哈……”
雲想容的笑聲清脆入耳,卻叫小七繃着的小臉頓時變得通紅,氣鼓鼓的看着雲想容。
見雲想容笑得歪歪的靠在馬車內壁上,小七惱道:“姐姐不許再笑了,小七說認真的。”
他冷着小臉,氣鼓鼓的小模樣讓雲想容有些停不下來,緩了好一會坐直身子,纖細的手指點了點小七的腦袋,方纔道:“小傢伙,人小鬼大,毛都未曾長齊便尋思着要追女子了。姐姐如今十八歲,大你六歲,等你成年,姐姐都老了,若是順暢,孩子怕是都能打醬油了,還有你的份。”
雲想容眼中帶笑,方纔是真叫小七給逗笑了。
不過小七對她的情義她卻是默默記在了心裡。
“所以小七才叫姐姐等小七長大嘛。”小七趕忙道。
“等小七長大,姐姐就人老珠黃了,到時小七怕是看都不想看姐姐一眼了。”雲想容笑着搖頭,又抱了抱小七,道:“小七,謝謝你這般說笑,哄姐姐開心,姐姐如今好受多了。”
小七被雲想容抱着,心裡正暈乎乎的覺得幸福,但是一聽雲想容的話,卻又心生鬱結。
他是認真的呀,爲什麼姐姐就是不信他呢!真是年紀小也鬱悶。小七很是無奈。
正想說什麼,馬車卻停了,雲想容鬆開小七,道:“我便先回去了,日後想找我玩便來相府尋我。”
“好。”小七隻能忍下滿心的情緒,說。
看着雲想容下了馬車,入了相府,小七這才讓車伕駕車離開。
“小姐。”雲想容剛回到院子裡,幾個婢女便出來迎接。
楚兒看着雲想容的脣瓣似乎破了,有些欲言又止。
雲想容未曾開口。走到屋裡,幾個婢女也連忙跟上。
“趙曦,趙月。”雲想容輕聲開口。
“小姐。”兩人對視一眼,心裡有些不安,趕忙回道。
“你二人從今日起便不必再跟着我了,回自己主子身邊去吧。”雲想容平靜道。
姐妹兩腦子裡頓時一懵,雲想容這是在趕她們走麼?
趙曦忙道:“小姐,不知我二人犯了何錯,令小姐這般生氣,竟要趕我二人離開。小姐便說出來,我二人改了錯便是,還請小姐不要趕我們離開。”
她們是霍琛派到雲想容身邊護衛她安全的,如今隨着與周牧和離,雲想容身旁皇上派的侍衛也已經悉數離開,她二人豈可離開。
“你們二人是鎮南王派來護衛我在周府安全的,眼下我已和離,日日待在這相府也不會出什麼大事,不需要人護衛,如今我與你們家主子以再無干系。你二人留在我身邊也是徒增煩惱,自回去覆命便是。”雲想容冷漠的時候。
姐妹兩腦袋頓時一亂,什麼叫與主子再無干系,這……
一時間,姐妹兩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見她們兩人不動,雲想容又去取了她們二人的賣身契,塞在趙曦手中,道:“這是你二人的賣身契,若是你們不願意回鎮南王身邊,便自謀出路去吧,左右你二人武功高強,想必也餓不死二位。”
雲香港人說着微頓,對楚兒道:“楚兒,給她們二人一人一百兩銀子,便當是這些日子護衛我的辛苦錢。我乏了,你們都出去吧。”
“小姐……”趙曦急急的還想說什麼。
“出去。”雲想容豁然回頭,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帶着叫人窒息的冷意。
趙曦心裡一滯,竟被威勢壓得不敢再說話。最終只得和楚兒還有趙月一起退出了雲想容的房間。
待幾人退出去之後,雲想容冷然的臉上方纔放緩,神色間也帶上些許落寞。
她坐在牀上,從懷裡拿出一支玉笛來。
這支笛子,她一直妥當的放置着。
自從明白和霍琛的感情之後,雲想容便一直貼身安放着,而如今……
雲想容尋了個盒子,將玉笛放在裡面,又上了鎖,這纔將鑰匙收好。
既然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如今也該收收了,還好沒有陷得深了,如若不然,怕是此刻更痛。
雲想容想着,擡手覆上自己的心口處,那裡依舊平穩的跳躍,卻隱隱痛着。
而被雲想容趕出房間的趙曦姐妹,也是面面相覷。
“這,這可怎麼辦纔好。”趙月低低的說着,神情有些沮喪。
她和趙曦雖然是霍琛給雲想容的,但是卻也因爲跟在雲想容的身邊,而被她的魅力所折服,心裡是極喜歡這個主子的。
可是如今卻又被趕走,難免有些惶恐。
“二位姐姐,這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惹得小姐這般生氣,小姐既然要你們離開,楚兒也不敢留,二位不如還是先離開相府,去王府找王爺吧。”楚兒低聲道。
趙曦姐妹也知道雲想容既開了口,連賣身契都給了,便不會再留她們,只能黯然離開。
鎮南王府,霍琛書房。
霍琛面無表情的坐在書桌後面,神情冷漠的看着下方跪着的趙曦姐妹。
他放在桌下的手緊緊攏成拳,面上看着沒有半點波動,心裡卻早已痛得凝滯。
容容,你便當真這般絕情,連我給你的人都嫌礙眼,不願留着麼?
霍琛心裡苦笑一聲,平靜道:“既然她不願看見你們,你們便暗中跟着她,必定要護她周全,若是少了根毫毛,你們便也不用回來見我了,自行了斷便是。”
“是,王爺。”趙曦姐妹應了一聲,旋即退了下去。
她們走後,霍琛臉上的無動於衷終於消散,呆坐在桌後,臉上露出一抹悲涼。
他的容容,依舊這般利落而果斷,只是他這心,卻難以接受。
本以爲他在她心裡多少是有些不同的,方纔瞞着她,自己獨自承受着上一輩的事情,只想查清楚事情真相之後,再來與她說。
他知道自己這些天的表現不盡人意,也知道他做着傷她傷己的事情,本想着等事情結果出來之後,不管是不是和她父親有關,他都會如實告訴她一切,告訴她爲何這般糾結,這般冷着她。
可是如今看來,或許根本不用他去說,雲想容已經將他判了死刑了。
兩日後夜裡,是夜,夜黑風高,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沒入了相府,進了雲想容的房間。
牀上的雲想容安靜的睡着,霍琛便站在牀邊,安靜的看着她的睡顏。
他終究沒有忍住,在離開前來看了她。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牀上原本安穩睡着的雲想容有些不舒服的轉了身,眉頭緊蹙,似乎隨時要睜開眼來似的。
霍琛擡手點了她的睡穴。雲想容再度恢復了平靜。
在牀邊坐下,霍琛的手悄然撫上雲想容的臉,輕緩撫觸着,好像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那般小心翼翼。
臉上再沒有半點的冷漠,有的只是糾結的苦痛和濃濃的傷感。
明知她的父親可能與他生父的死有關,明知自己該遠離她,待查清楚所有一切之後再做定奪,可是一顆心卻無處安放,只想來找她,靠近她。
冷漠的傷了她,自己卻千倍百倍的痛着,又是何苦。
這一夜,霍琛沒有離開,坐在牀邊,呆呆的看着雲想容安睡的容顏,從黑夜到黎明。
三生雞啼過後,天將破曉,霍琛動了動坐得幾乎麻木的身子。
俯身在雲想容的脣上烙下一記輕吻,霍琛這才轉身離開。
容容。許我最後逃避一次,這次剿匪歸來,不管事情真相如何,結果如何,我都會給這段感情一個交代,是就此放手還是再不退縮,都會有個定數。
容容,你等着我。
霍琛無聲離開,就如來時一般,沒有驚動任何人。
雲想容醒來時,比往常晚了一刻鐘,她沒有多想,起身平靜的收拾着自己。
到了正午,雲想容朝着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神情平淡。
霍琛,祝你一路順風!
她終歸沒有親自去送。
既已說了從此各不相干,不管心裡放不放得下,卻都這樣罷了。
霍琛的離開在朝堂掀起了不小的風波,知道他是去無極山剿匪之後。不少人不看好,也有不少人有期待。
常言道虎父無犬子,衆人都很期待此番霍琛的表現,能不能讓人眼前一亮,能不能承襲威名,再現鎮南王此封號的威名。
當然,也有不少人看笑話的。
也有知道無極山情況之後,不看好的。
而這些卻都已經和雲想容沒有了關係。
霍琛離開的日子,雲想容恢復了曾經那個淡然的自己,平日裡看看書,不時的去店鋪裡走走,看看生意可還好,日子過得倒是清閒自在。
不過唯一讓她有些煩惱的是,她要打發層出不窮的上門提親的人。
她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一個下堂婦竟然也這般搶手了。
莫非這世道變了?
雖然來提親的人什麼人都有,不一定非是有權有勢的,但基本也都是小有身家的,可是她經歷了霍琛這一傷,對感情倒更加是敬而遠之了,對這些人也統統打發了出去。
因爲雲想容和雲軒說了,她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雲軒便也由着她,若她看不上的便直接打發了,若有意,再由雲軒把關。
而這一日,雲想容再度打發了一批人,她只覺得不勝其煩。
本來將這過目的差事擔過來也是不想假借姜寒玉的手,免得她輕易應下了,回頭還要自己去退婚,麻煩不說,還丟了相府的顏面。
但是如今看來,這差事還真是累人得緊。
“小姐,這上門提親的人也未免太多了,每日都有,真是麻煩得緊。”楚兒扶着雲想容往回走,輕聲抱怨着。
雲想容倒是笑得雲淡風輕,平靜道:“這些人不過是想借機牟利罷了,覺得我這個相府之女有利可圖罷了。別看現在這些人多客氣,多禮待,真要嫁過去,還不知會如何待我呢。”
楚兒頓時面色微變,擔憂道:“真是這樣,那小姐日後……”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是雲想容卻知道她想說什麼。
“日後之事再說,如今一個人的日子倒也自在逍遙。”雲想容平靜的說,神色間沒有半點難受和鬱結的情緒。
兩人談笑着走遠後沒多久,便有人從迴廊的轉角處出來,匆匆去了落霞苑。
“夫人,奴婢有事稟告。”那人到落霞苑的時候,姜寒玉正好在院子裡的涼亭裡坐着,她便走上前跪下身道。
“何事,說吧。”姜寒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笑道。
她這些日子心情挺不錯的。
自從那日照顧雲軒之後,雲軒對她似乎有所改變,往日裡她若去他面前,他大抵是理都不會理一下。還會讓她離開。
可是這些日子她去找他,他雖說表現得也不熱切,但卻已經不會打發了自己,偶爾還會和自己閒聊兩句,與之前的十幾年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久等多年的人猛然間對自己有了驚天的變化,姜寒玉自是開心得緊的。
所以連帶着對下人,說話也和氣了幾分。
“奴婢方纔不小心聽到小姐和她的婢女說什麼每日都有人來提親要推拒,很煩,還說什麼一個人很好之類的,奴婢也不知此話有沒有用,想着還是要告訴夫人一聲。”跪在地上的奴婢說道。
姜寒玉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旋即冷笑一聲,道:“她自己要接了這門差事。這普天之下,哪裡有自己看夫家定夫婿的道理,便是她已經和離了,也是不當這樣的。也就是老爺寵着她罷了。”
“夫人說得是。”丫鬟趕忙道。
“來人,給她些賞銀,既然稟告了消息。自然不能虧待了去。”姜寒玉平靜道。
那人領了賞銀千恩萬謝的下去了。
她走了之後,姜寒玉坐在椅子上,緊蹙着眉,久久沒有開口。
雲軒對雲想容的寵愛她一直都知道。
自從雲想容和離之後,不管做什麼,雲軒都是由着她的性子,連婚姻大事尚且如此,更別說是旁的了。
怕是便是雲想容說她不嫁,要留在相府一輩子,雲軒也會同意。
如今有云軒,便是雲軒老了,還有她那個出征即將歸來的哥哥雲卿。
雲想容兄妹二人一直不喜歡她,雖然沒有撕破臉皮,但是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
若是雲想容當真不嫁,雲卿又在家裡,那她的傑兒何時纔能有出頭之地?
不,不行,不能這樣!姜寒玉心裡不斷的尖叫着,臉色也越來越寒。
她得想個法子,將雲想容快些嫁出去纔好。
用過晚膳之後,姜寒玉去了雲軒的書房。
雲軒聽了小廝的稟告之後,略微蹙了蹙眉,又緩緩鬆開。
自從上次那天他想到姜寒玉可能不太對勁之後,便勉強自己對姜寒玉的態度好了些許。
而這姜寒玉,自那之後,更是瞅着機會就往他跟前鑽,要不就坐着不動,要不就拉着他講話,他心裡不舒服,想着與她逢場作戲或許還能得到些原先不知道的消息,便也忍了。
如今已經到了夜裡,她爲何還來找他?莫非是想和他……
說到底是坐慣了高位的人,便是心裡思緒萬千,也沒有耽擱手上的事情。
待他將心裡的事情捋清楚之後,姜寒玉也已經進了屋。
“這個時辰了還不歇息,是有何要事麼?”雲軒淡聲開口,問道。
“是有件事,想問問老爺的意思。”姜寒玉略垂着頭,低低的開口。
多年來的求而不得,突然能夠靠近了,卻讓姜寒玉有些手足無措。
“坐下說。”雲軒看似在處理公務,頭也不擡的說,嗓音溫淡。
但是姜寒玉依舊很開心的坐下了。
都說專注公事的男人最是好看,此刻姜寒玉悄悄看雲軒時,卻看呆了。
雲軒本在等姜寒玉說話,等了半天卻沒有動靜。
略微擡頭,就看到姜寒玉一臉癡迷的看着自己。
雲軒強忍着皺眉趕人的衝動,重新低頭看着眼前的摺子,淡淡道:“有話便說吧,說完早些去歇着。”
“是。”偷看被抓個正着,姜寒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見雲軒臉上沒有流出厭惡和不耐,心跳卻又有些不可控制的加快。
她咬着脣鎮定了一下,這才端出一個相爺夫人該有的儀態,低聲道:“早些日子老爺同意小姐自己相看夫家和未來夫婿,這些日子都是小姐自己在前來提親的人。這人多了,難免疲累,今日見小姐面色不佳,妾身有些憂心她的身子。畢竟大病初癒的,不宜這般操勞。”
聽到她提的是雲想容的事情,雲軒上心了幾分。
沒有繼續處理公事,反倒將摺子往邊上一放,側過臉看她,一臉認真傾聽的模樣。
姜寒玉看到他這模樣,心裡又是歡喜又是難過。
他這般看着她,讓她覺得渾身上下沒有哪處是平靜的,但是見他這般上心雲想容的事情,心裡卻是難過的。
他對雲想容這個他和亡妻所生的女兒,有着超乎尋常的關心,便是對他們的兒子云傑也是不曾有過這般關切的。
姜寒玉心裡想着,愈發堅定了要將雲想容快速嫁出去的想法。
嘴裡卻道:“這整日整日來提親也真不是個好法子,而且妾身看着那些人也都是些稍微有些家底的,卻是萬萬配不上咱們家大小姐的。妾身尋思着,親自操辦一個筵席,邀請些有權有勢,有頭有臉的少年公子來,讓他們年輕人見個面,也好讓大小姐親自挑選,也不會這般勞累,老爺覺得如何?”
姜寒玉說到最後,小心翼翼的看了雲軒一眼。
雲軒聞言臉上倒是多大的反應,沉默着好一會兒沒開口,似乎在思索此法是否可行。
按照雲軒的心思,他並不着急將雲想容嫁出去,便是不嫁,留在府中一輩子,他也是歡喜的。
只是想想雲想容一個女兒家,終歸是要有自己的夫婿和歸宿的,姜寒玉這番話又處處再爲雲想容考慮,他確實沒有拒絕的道理。
最終,雲軒緩緩道:“也罷,此事便交給你去辦,容兒那裡,我自會去和她說。”
姜寒玉見他同意,眼中閃過一抹笑意。見他繼續伏案辦公,也不着急走,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他。
當年她不過及笄,便一眼看中了他,同樣看中他的,還有那個人。
可惜最終,他沒有選她們中的任何一個。
而是在一次出遊之後,帶回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娶爲正妻,那人便是柔芙,雲想容的母親。
後來那人悲憤之下入了宮,而她卻作爲禮物送給了他。
相比之下,她比那人卻是幸福的。
至少這近二十年來,她雖沒有得到他的喜愛,但卻能每日都看見他,以慰藉相思。
而如今,他對她的態度似乎也有所緩和,不似以往那般厭惡。讓她心生歡喜。
“還有事?”雲軒被盯得不舒服,終是擡頭淡淡的看她。
神情倒是沒有多大的不悅,只是很平靜的那種詢問。
“無、無事。”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姜寒玉低低道。
“無事便先去歇着吧。”雲軒下了逐客令。
“是。”姜寒玉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卻沒有耽擱,站起身福了個禮,便離開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個道理她卻是懂的,如今他待她已和以往不同,她相信只要她一直守在他的身旁,他遲早有一日會接受她的。
如今首要的事情,是將雲想容給嫁出去。
她對雲軒的影響力很大,若是雲軒想要接受她,而云想容卻從中作梗,到頭來怕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絕不允許這種事情出現!姜寒玉捏緊拳頭,暗想。
當然,要給雲想容的物色的夫婿,她也已經選好了人選,自然不能讓雲想容日後的日子舒舒服服的。
她那個賤人母親柔芙生時霸佔着雲軒,便是死了,雲軒也忘不了她,她獨佔了雲軒的喜愛,她的女兒,憑什麼繼續幸福下去。
便是能,也要看她姜寒玉讓不讓!
姜寒玉走了之後,雲軒倒是沒有了辦公的心思。
他甩了手中的摺子,起身朝着雲想容的院子去了。
楚兒剛剛從屋裡出來,便看到了雲軒,趕忙行禮:“見過老爺。”
雲軒點頭,輕聲問:“小姐睡了嗎?”
“未曾,父親進來吧。”話語剛落下,就聽到雲想容的聲音從裡頭傳出來。
雲軒邁步朝裡走去,就見雲想容散着發,披着外衣朝他走來,那雙星眸璀璨耀眼。
燈光朦朧,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他的柔兒。
“父親這麼晚來可是有事?”雲想容輕聲開口。
嗓音溫婉,卻打破了雲軒眼前的幻境。
“確實有一事要和你說。”雲軒道。
“父親坐下說吧。”雲想容爲他倒上一杯茶。說。
父女兩雙雙入座後,雲軒問:“最近是不是爲提親的人過多而覺得煩悶?”
雲想容有些詫異的挑眉,心念微轉,便明白了。
此事定是姜寒玉給父親說的。
心裡略微不喜,雲想容的面容略微繃着,淡淡道:“父親此話何意,可是覺得女兒和離在家讓您老人家沒了臉面,着急將女兒嫁出去了?”
雲軒看着她,眼中略微無奈,低聲道:“你明知父親不是那個意思,又何苦刻意氣我?”
雲想容沉默着不說話。
雖然經歷了兩世,讓她知道了父親對自己的愛護,但是卻不代表有些人的存在便能夠被抹去,比如姜寒玉!
姜寒玉的存在可以說是父女兩之間無法橫跨的巨大溝壑。
哪怕雲軒不待見她,與她之間也沒有感情,但是她的存在本身便是一種傷口,即便經年流轉,也依舊抹不去過往的傷痛。
只要看到姜寒玉,便會讓雲想容想起自己的母親是因爲這個女人的插足。生生的抑鬱成疾,最終身亡的。
從某種程度來說,姜寒玉是她的殺母仇人。
雲想容要對姜寒玉能有好的感覺,那才真叫奇怪了。
雲軒知道她性子倔強,和她的亡母柔芙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也不強求,淡淡道:“方纔她來找我,說是要辦一場筵席,召集青年才俊,讓你過過眼,看看能不能相中合適的。”
“你答應了?”雲想容看着雲軒,面容冷漠。
這種宴會,是她母親才能爲她籌辦的,她的母親已經死了,姜寒玉憑什麼?
便是她這麼多年來,沒敢苛責過她和哥哥,姜寒玉在她眼中也從來都不是母親!
“答應了。”雲軒淡聲道,看着雲想容連目光都帶上了疏離,眼中浮現出淡淡的無奈。
“別動怒。爲父會應,也是自有一番考量。如今這上門提親的,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未免太過煩人,讓她辦一場宴會,你去參加,有看上的自是好事,沒有看上的,日後爲父也好有推託,叫外頭那些人知道,不是什麼人都能娶我雲軒的女兒的,免得三天兩頭的來煩你。”雲軒說。
雲想容心裡的怒氣頓時一滯,堵在心中不上不下的,很是難受。
她最近聽府裡傳聞父親和那個女人走得近了,以爲是因爲她的重生,她的和離,改變了事情原本的軌跡,讓父親也對那個女人動了心思。
畢竟前世沒有去剿匪的霍琛不還去了無極山了麼!
本以爲父親聽從了那個女人吹的耳邊風,纔會應了這場筵席,卻不曾想。父親是在替自己考量。
雲想容還沒說話,雲軒便又道:“便是你不嫁,爲父也不會厭棄你,你這丫頭……”
雲軒說着,頓了頓,又隱晦道:“到了筵席那日,你自己注意些,別叫人欺負了去。”
他會這般說,自是因爲心中已經對姜寒玉起疑。
雲想容雖然不喜歡姜寒玉,但是卻也沒有多想,點了點頭。
事情已經說完,雲軒便也沒有多做停留,囑咐雲想容好好歇息,便先離開了。
得了雲軒的首肯,姜寒玉也開始操持起了這筵席的事情。
首先便是廣發帖子了。
上至皇子,下至有品階的官員,但凡家中有合適的青年才俊的官員之家,幾乎都收到了帖子。
便是離王也收到了。
離王看着手中的帖子,又叫人出去打探了一番。知道姜寒玉發的帖子的對象之後,頓時皺緊了眉頭。
這般明顯的舉動,不就是爲了要給雲想容相看對象麼!
他可不記得雲家還有第二個女兒。
早先霍琛還和雲想容鬧彆扭,若是雲想容真就應了,那……
霍琛如今出外剿匪不在京城,他卻不能坐視不管,要不然老友回來了,還不生撕了他。
想想那個場景,離王覺得自己還是要做些什麼。
本打算直接去找雲想容,但終歸還是去皇宮接了小七,這才一同去了相府。
相府,雲浮苑,楚兒給離王和小七還有云想容各上了一杯茶,然後恭敬的退了下去。
“姐姐,聽四哥哥說你要相親是麼?”小七急急的問。
神色間還有些不滿。
他不是說了等他長大要娶姐姐的麼,姐姐怎麼就不相信呢!
“嗯。”雲想容淡笑着應了。
本來在雲軒的勸告之後,她便不想與身爲皇子的離王和小七走得太近,再加上和霍琛鬧成那般樣子,心裡更是不想見到幾乎和霍琛形影不離的離王。
所以每次約見。她都是不去了。
但是他們找上了門,卻不能不見。
畢竟,來者是客,而且,離王拉上了小七。
“姐姐,小七不是說了等小七長大便要娶你的麼,你還相親做什麼,把那些人都給打發了,免得添堵。”小七不滿的道。
一旁正想着如何開口的離王聞言險些沒一口茶水噴出來,嗆得咳嗽了好幾聲才緩過神來,指着小七道:“小七你牛,你竟敢與你琛哥哥搶女人,你就不怕他……”
離王的話沒說完,便被雲想容打斷了。
雲想容將手中的杯子略微用力的放在石桌上,發出啪嗒一聲脆響,離王頓時看向雲想容。
只見雲想容淡笑着看他,說:“離王殿下陪小七來做客,我自是歡迎的,但若是這般拿我打趣,卻是有些過分了。我雖和離過一次,但如今畢竟待嫁,這般與旁人不清不楚的名聲傳出去,我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雲想容嘴角笑意溫婉,但是話語卻字字犀利,眼中的神色也是淡漠的,讓離王不由得困惑的眨了眨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
離王滿心都是不解。
他雖知道兩人鬧了脾氣,卻是不知道有多嚴重,他不過笑着打趣一聲,竟就惹得雲想容這般生氣,他着實不能理解。
一旁的小七卻是知道霍琛離開前的事情的,心裡也爲雲想容抱不平,便不開心的道:“四哥哥別提那個人啦,討厭。”
說着又轉向雲想容,說:“姐姐,你若真是無法等小七長大,要嫁人,那也不是不行,但小七也是要給你把關的。萬一又遇到周牧那等渣男,姐姐可就委屈了。姐姐快去拿張帖子給我,到了那日我也來,姐姐要是有看上的人,可得先與我說,我說了可以才能作數的。”
看着小七一臉認真的模樣,雲想容有些繃不住了,輕笑一聲,道:“好。”
明明自己還是個半大點的孩子,卻偏偏像是一個大人似的操心她的婚事,雖這事他不定幫的上忙,但是這份心意雲想容卻是記在了心裡。
雲想容想着,側身對不遠處站着的楚兒道:“楚兒,你去拿張帖子來給七皇子。”
此番筵席,姜寒玉也拿了不少的帖子給雲想容,叫她若有屬意的,也散了帖子請人來。
她本也沒有想請的人,倒是正好便宜了小七。
“是。”楚兒應聲退下,拿了帖子給小七。
小七收好之後,這才笑逐顏開的和雲想容說起別的事情來。
倒是今日拉着小七來的離王。甚少開口。
他本想着來探聽探聽消息,如今見雲想容絲毫沒有想談霍琛的意思,倒也不好強行問。
倒是小七,好像知道些什麼他不知道的,看來一會兒得好好問問他。
正在和雲想容說話的小七驀然覺得後背一涼。
他轉身看着離王,卻見離王笑眯眯的看着他。
沒看出什麼來,小七也不去管離王,轉身繼續拉着雲想容說話。
沒過多久,離王拉着小七離開。
方纔坐到馬車上,小七怒了。
“四哥,你怎麼回事,說要來的人是你,說要走的人也是你,這般急匆匆的,我還沒和姐姐說完話呢。”小七瞪着離王。
他從小與離王親近,說話間也是親暱的。
“霍琛和雲想容到底怎麼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離王一眨不眨的盯着小七。
小七冷哼一聲,轉過頭,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心裡想到那天霍琛對雲想容的態度,小七心裡不爽,又是一聲冷哼。
離王看着就覺得不對勁了,說:“你既然不願意說,那筵席那日,我可保不準有時間進宮接你。”
這話一出,小七就磨牙了。
太后雖然寵愛他,但是卻也擔心他,從來不讓他一個人出門,哪怕有侍衛跟着。
他要出門,必須得有一個人帶着,那人多半就是離王。
這威脅簡直是赤裸裸的。
小七滿心怒氣的將上次的事情說了,然後道:“就是這樣了,反正他不珍惜姐姐,自會有旁人來愛,叫他以後自去後悔去。”
離王聞言喃喃自語:“這不應該啊,霍琛把雲想容當寶似的放在心裡,怎麼可能呢?”
百思不得其解說的便是離王此刻的狀態。
將小七送回皇宮之後,離王便回府休書一封,令人快馬加鞭送去給霍琛。
霍琛收到信的時候,剛剛結束了一場戰役。
連戰數日,哪怕是他有高深的內力護體,依舊疲憊不堪。
但是收到信的那一刻,霍琛頓時感覺渾身的精力和血液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樣,臉色本就難看的他看着信上的內容,一張臉徹底沒有了血色。
第96章 多了個跟屁蟲是什麼感覺 (加更合併,加更2000字)
營帳中,霍琛默默的看着眼前信紙上離王的字跡,只覺得上頭的字如同錐子般紮在了自己的心上。
他明白,以雲軒對雲想容的寵愛,以雲想容的性子,若是她不願意,這場筵席根本就不會有。
既然帖子都發出來了,那便是雲想容默許的。
出來這些天,對她的思念越發的濃了,他在反覆的折磨中終於看懂了自己的心。
那便是不管曾經如何,未來如何,他想要雲想容,他確定他要的就是雲想容。
歸心似箭說的便是認清己心的霍琛。
但是此間戰事膠着,他一時卻也脫不開身。
此間的匪徒當真厲害又狡詐,會應變兵法之道且不說,還因爲熟悉地形,進可攻退可守。
所以哪怕他使計將這些匪徒都給困在了無極山上,一個都無法逃離,但是卻也被匪徒佔着地利的優勢,將他給拖在了此處。
霍琛正尋思着破敵之法,卻又收到離王這封信,心情可想而知了。
“知道了,你回吧。”良久之後,霍琛終於開口,嗓音沙啞而淡漠。
信使悄悄看了一眼霍琛難看的臉色,又迅速低頭,道:“主子特地囑咐了小的,問王爺可有信要小的帶,又或者有什麼話要小的帶?”
“無。”霍琛嗓音涼薄,說:“你自回去便是。”
“是。”信使擡頭看了霍琛一眼。躬身退下。
信使退走之後,大帳內便只剩下了霍琛一人。
霍琛反反覆覆的將信看了數遍,這纔將信給燒了。
煙嗆得他輕咳兩聲,可緊跟着,卻怎麼都止不住了,好像要將腹中的脾臟都給吐出來纔算甘心似的。
“主子,沒事吧。”外頭守着的韓密聽到動靜,低喝着問道。
“沒事,不過是染了些風寒。”霍琛勉強應道。
帳內,霍琛擡手抹去嘴角因爲動氣而牽動體內傷勢而吐出來的血,緩步走到沙堆旁。
看了許久,他終於擡手點在一處,眼中光華瀲灩。
他擡頭凝望京城的防線,心裡情緒激盪。
他並不是不在意雲想容相親之事,也不是不想帶話給離王,但是最終,他卻都捨去了。
他和容容的事情,無需外人插手。他想和容容說什麼,那也該是他自己去說。
當初他如何將容容弄丟的,他便如何找回來,待他回京之後,便再如何找回來。
容容,你且等我,等着我。
京城,相府。
這一日,終於到了筵席開席之日,早早的便有客人來臨。
男客和女客分開在相鄰的兩個園子裡,桌上都買了精緻的水果和酒盞。
因爲此等筵席隨意性大,大家便也就挑着自己相熟的在一起笑談。
“容兒,你自己多去走動,若有看上的,便與我說。”姜寒玉滿臉微笑的對着雲想容道。
雲想容沒有理她,朝着一旁走開了。
姜寒玉滿臉的笑容微僵,最後卻只能壓下滿心的怒氣,面帶笑容迎客去了。
“小姐,今天人可真多,也不知都是些什麼人。”楚兒看着園子裡四處都是人,小聲問道。
“無聊之人罷了,怎麼,楚兒可有看上哪家的公子?說與我聽,本小姐爲你提親如何?”雲想容笑着調戲。
和這些所謂的公子小姐一起着實無聊得很,想她兩世爲人,這心思都能做這些人爹孃了,又哪裡看得上這些小子。
當初能看上霍琛,也不過是因爲他年歲比她如今這身子癡長几歲,又成熟穩重,心裡生了心思。
細細想來,他一去便是半月有餘,卻從不曾聽聞他的消息。
雲想容微微有些走神。
旋即又暗道自己矯情,沒事想他做什麼!
正在此事,雲想容聽到一聲輕喚:“這位小姐留步。”
雲想容順勢轉過身,便看到自己的不遠處站着一位翩翩公子,此刻正拱手向着自己行禮。
他白衣似雪,目光溫和,面容俊臉和善,微微笑着的模樣很是陽光,周身盡是書生氣息。
看着倒是個不錯的男子!
可惜,不是她歡喜的款,也入不得她的眼。
“公子有何事?”雲想容福了福,淡聲問道。
“小生姓郭,名書桓,斗膽請問姑娘可識得這雲府的千金?”男子淡笑着開口。
原來是衝着她來的。
雲想容目光淡掃,平靜道:“並不識得,公子既想見雲姑娘,直接去求見便是,何必要問旁人。”
“方纔本想去尋雲姑娘,可惜小生與她不熟,怕尋了不見,反是尷尬,見姑娘與婢女在這邊偷得清閒,便冒昧前來叨嘮,若有不便之處,還望姑娘海涵。”那郭書桓又是作了一揖。
雲想容隨口應付了他幾句,正巧這時有婢女來喚她,說是雲軒在找她。
“家父尋我,小女子便先告退了。”雲想容淡聲說着,轉身想要離開。
她本站在池塘邊上,方纔走過來的時候不曾覺得,這會兒邁開步子,卻突然覺得,腳上生滑。
楚兒想要扶她,卻自己整個人摔倒在地。
楚兒摔得生疼,手上卻摸着地上油膩膩的,驚呼道:“地上有油,小姐小心。”
雲想容本就止不住步子,聞言臉色大變變,想要站住腳,整個人卻直直的往前滑,朝着水池撲去。
“姑娘小心。”關鍵時刻,卻是那個書生叫了一聲,猛然從旁邊撲了過來。
沒成想這個書生看似柔弱,這速度倒是挺快的。
雲想容被他拉着手攬到了懷中,又連着退了數步,這才站住腳跟。
此間動靜雖然不大,但是卻也叫周圍不少人看到了。
郭書桓見雲想容站穩了之後,立刻鬆開雲想容後退兩步,朝着雲想容作揖。
“此事是小生不好,小生會對姑娘負責的。”郭書桓一臉認真的說,又道:“還請姑娘告知名諱,小生也好回家叫父親去姑娘家提親。”
雲想容頓時愕然,提親?沒開玩笑麼?
這般想着,面上卻道:“這位公子嚴重了。公子方纔是爲了救我才搭的手,小女子先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另外此事不過小事,用不着公子這般付出。”
“小生既與姑娘有了肌膚之親,便必須迎娶姑娘,否則累得姑娘名聲外傳,郭某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郭書桓一臉認真。
雲想容:“……”
果真是個書呆子,不過碰了她的腰一下,便有了肌膚之親了,這真是……
那她和霍琛,她不是非霍琛不能嫁了?
雲想容心裡好笑的想。
“公子言重了,方纔不過是個意外,公子不必介懷。”雲想容說到此處微頓。
又說:“公子出手相救本是好事,若是要公子負責,那公子方纔不如不救小女子,直接讓小女子墜了湖算了。也免得公子心生負累。”
“這,姑娘此話也不是這般說……”郭書桓聞言卻是鬧了個大紅臉,俊秀的面容略微泛紅,看着倒是別有趣味。
雲想容身旁出色的男子不少,諸如霍琛、離王等,但從不曾出現過如同郭書桓這樣的人。
郭書桓一身書生氣,卻又帶着陽光和青澀的,說句話還能紅臉,略微有些迂腐,不過卻顯得很可愛。
一時間,雲想容不由得笑了,道:“郭公子不是京城本地人吧。”
若是的話,憑着她的名聲,便是未曾見過,也能隱約猜出來纔是。
而方纔郭書桓和她打招呼時,卻明顯沒有認出她來。
雖不知雲想容如何話題轉得這般快,但是郭書桓依舊老實的點頭,“確實剛回來不久。”
果然!雲想容暗道。
周圍不少人都注意着這邊的動靜,有人認出了雲想容。小聲議論着。
楚兒也已經站起身來,站在雲想容的身後。
“不過這與小生求娶姑娘有何衝突嗎?”郭書桓又不解的問。
“哪裡來的臭小子,竟敢大放厥詞要娶我家姐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樣,哼。”就在此時,傳來一個稚嫩的童音怒斥着。
雲想容擡眼看去,就見小七從人羣中擠了出來,一臉氣急敗壞的模樣。
見他跑到自己身旁,雲想容拉住他,免得他跑到有油的地方,板着臉斥道:“小七,不得無禮。”
小七雖然平時聽雲想容的,但是如今這個時候,任何想靠近雲想容的,那都是妥妥的敵人。所以此刻卻是嘟着臉,一臉的不情願。
郭書桓雖然看似不通人情世故,這會兒倒也精明瞭一把,看出小七的不悅,趕忙道:“無妨無妨。原來這位小公子是姑娘的弟弟,小生這廂有理了。小生無意唐突,實在是方纔不小心與你家姐姐有了肌膚之親,這才厚着臉皮求娶,還請小公子見諒。”
小七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郭書桓,彷彿見了鬼似的。
他方纔說什麼來着?肌膚之親?
小七滿腦子都是震驚。
一旁跟在小七身後的離王也是茫然加不可置信。
肌膚之親是個什麼情況?
雲想容再如何從容鎮定,此刻也有了些許惱意,面色微紅着,正色道:“方纔之事都是意外,公子無需再提。家父喚小女子有事,便先告辭了。”
雲想容說着,福了福身子,牽着小七離開。
“這位姑娘……”郭書桓見狀似乎還想追上去。
離王攔住了他的去路。
郭書桓擡頭,面色似乎有些不解。
“小子,你挺能耐的,有前途。”離王一臉嚴肅的,拿摺扇拍了拍郭書桓的肩膀。
敢和霍琛搶女人,可不是挺能耐的。
郭書桓有些不悅的側了側身子,不等他開口,卻見離王含笑收扇,轉身走人。
“這……”郭書桓似乎還想追,旁邊終於有人拉住了他,低低的斥道:“你不要命了,知道方纔那幾人是誰嗎?”
郭書桓轉身作揖,問道:“還請兄臺賜教。”他微微斂着眉眼,掩去眼中的精光。
“方纔走在最後的那個是當今四皇子,離王殿下,那個孩子是眼下深得皇上太后寵愛的七皇子殿下,而那個你衝撞了的女子,卻是雲相之女,今日的主角,祥瑞公主,雲想容。”那人趕忙低低的說道。
郭書桓一臉吃驚的模樣,趕忙低低的問起那人來。
而牽了小七離開的雲想容,直接回了自己的雲浮苑,領下人上了茶,這才道:“小七,你和離王殿下且在我這裡稍候片刻,我換個衣裳,然後要去父親那裡一趟,稍後就過來。”
“姐姐去吧,我們在這裡等着就是。”小七點頭,道。
雲想容去了雲軒那裡。
“今日宴會可有中意的男子?”雲軒不喜這種筵席,並不曾出面,直接問了雲想容。
“沒有。”雲想容答得也不含糊,直接了當的說。
“沒有便算了。”雲軒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問:“今日筵席上可曾發生什麼事情?”
“沒……”雲想容下意識的想要說沒有,但是猛然想起自己方纔在池塘旁險些摔倒,楚兒卻說地面有油的事情。
“怎麼了?”雲軒顯然也看出了雲想容的遲疑,淡聲問。
“父親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雲想容凝聲問道。
“我知道什麼?容兒這話爲父不解。”雲軒看似一臉的茫然不解,問道。
雲想容看着他好一會兒,見他沒有半點作假的意思,這才平靜道:“沒什麼。既然父親什麼都不知道,那便不知道吧,女兒先告退了。”
“好,那你先下去吧。”雲軒頷首,說。
待雲想容退下之後,雲軒的臉色微沉。
“來人。”他話語落下,立刻有人應了一聲,離開了書房。
沒一會兒,便帶回了雲想容險些墜湖,被人所救的消息。
雲軒聞言久久不語,揮了揮手示意那人退下。
待書房裡只有雲軒一人時,雲軒的臉這才完全沉了下來。
許久之後,雲軒發出呵的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令人心中生寒。
雲想容離開雲軒的書房,腦子裡卻一直回放着方纔雲軒的不同之處。
最終發現。雲軒似乎很是關心此次筵席是否成功。
那麼,這擔憂,到底是因爲此次筵席是姜寒玉操持的,還是擔心會出了紕漏,丟了雲家的臉面?
雲想容想不通,卻是將自己方纔踩到油的事情,記在了心裡。
這府裡有人惦記着自己,總不是什麼好事。
也不知這人是姜寒玉還是誰,她可不相信方纔的事情,只是意外。
雲想容可不相信會有巧合這等事情。
可惜趙曦姐妹不在,否則便可以叫她們查一查,如今卻只能自己小心了。
雲想容想着微怔,不由又想到了霍琛,也不知他剿匪剿得如何了……雲想容眼中神色微閃,最終歸於平靜。
雲浮苑。
“姐姐,剛剛那個是哪來的臭小子啊,竟然敢當着所有人的面說要娶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小七想到方纔那一幕,依舊有些不開心。
“不認得,說是剛回京不久,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雲想容搖頭,爲小七倒上一杯茶,淡笑着開口。
“姐姐,那人長得也不怎麼樣,看上去傻里傻氣的,就像是個書呆子,你可不能和他在一處,那不是暴殄天物麼。”小七憤憤的說着。
雲想容每次看到他這幅模樣便覺得很好笑,不過終歸他是爲了自己,便道:“好好好,都依你的,你說不理他,就不理他。”
小七這纔算是開心了,拉着雲想容又道:“聽說無極山那邊戰況不太好,也不知他怎麼樣了。”
說這話的時候,小七是不情願的。但是沒法子,他被人威脅了,若是不說的話,便不帶他出宮。
這還未成年,出入被旁人限制着的感覺,真是很不美好啊。小七心想。
雲想容果然神色凝滯,雖心裡有所預料,但是真要聽到耳中關於那邊的消息,依舊有些擔憂。
但是,萬千情緒,她隱藏得很好,面色平靜道:“是知道了又如何,這帶軍剿匪一事,你我二人也不擅長此事,不說也罷。”
一旁的離王聽了頓時心裡一涼。
不對啊,正常不是應該關切的問霍琛是什麼情況嗎?這輕描淡寫的,怎麼就不說了呢?
“說起無極山剿匪的事,上回給阿琛送信,後來信使回來,說是他已經數日未曾好好休息了,一雙眼血紅血紅的,看着很是疲憊,刀劍無眼,希望他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受傷纔是。”一旁的離王順勢接話。
雲想容沒有開口迴應什麼。陷入沉默。
筵席散了之後,小七和離王離開,而云想容看着院子裡的花,久久無言。
宴請之日過去之後,果然再沒有人上門來提親,雲想容也算是過了幾日安靜的日子。
但是沒過幾日,便有一個人天天往相府跑。
這人便是郭書桓。
起初出於顏面問題,雲想容見了他兩次,哪知這書呆子,竟每日都要來走上一遭,最後雲想容不耐煩應付了,索性便不去見他了。
這日,雲想容正在自己屋裡做女工,雲軒卻來了。
“父親怎麼來了?”雲想容放下手中的針線,笑着問道。
“那個郭書桓又來了。”雲軒說。
“不理便是,他坐一會兒自會離開。”雲想容說。
“容兒,你若是對他無意,還是趁早與他說清楚,免得這每日上門的,對你的名聲不好。今日還有大臣問我,你是不是要成婚了,好事將近,問我何時擺喜酒。”雲軒皺了皺眉。
雲想容聞言頓時皺眉,她本也沒有將郭書桓放在心裡,卻不想外頭竟會傳出這等風言風語來。
“此事女兒知道了,必然不會叫父親難做,父親放心便是。”雲想容正色道。
這雲府發生了些許事情,外頭卻有人知道,顯然有人時刻關注着雲府,至於這人是內鬼還是外頭的人。雲想容卻是不能肯定了。
雲軒說完也沒有多留,起身離開。送走了雲軒,雲想容讓楚兒將自己收拾了一下,然後去了大廳。
大廳,郭書桓果然還在。
看到雲想容突然出現,郭書桓臉上閃過一抹驚訝,趕忙起身朝着雲想容作揖。
“小生見過雲小姐。”他說着,臉色有些尷尬:“上次相府筵席,小生竟當着小姐的面問那唐突的話語,是小生失禮了。”
“沒什麼失禮的,你出來,我有話與你說。”雲想容淡聲開口。
在這雲府發生些什麼,都會有人知道,她雖然對這郭書桓沒什麼感覺,但是人家好歹也幫過她一次。拒絕的話,自是不必在這府中說得太過明顯,左右他不再來相府了,旁人便也知道其中何意了。
郭書桓雖然驚訝,但是卻乖乖的跟上了雲想容的腳步。
雲想容帶着他去了湖邊。
“不知雲小姐有何事要與小生說。”兩人相距不遠走着,不遠處跟着兩人貼身伺候的下人,郭書桓問道。
“這些日子公子每日都來相府,我不知道公子是作何想的,但是此舉對我卻是造成了不少的影響。”雲想容見他終於開口,淡淡的說道。
“這,這……真是對不住雲小姐了。”郭書桓聞言頓時有些手足無措,看着很是不好意思。
他臉色顯得有些發窘,低聲道:“小生是真心想要求娶小姐,這才每日造訪,卻不想竟給小姐帶去了麻煩。”
“真心求娶?”雲想容忽然有些想要冷笑。終是按捺住了,說:“我與公子不過一面之緣,公子爲何便真心想娶我這個下堂婦了?這話說出去怕是無人會信吧。”
她話語有些嘲諷,相信是人都會聽得出來。
卻見郭書桓一臉正色道:“郭某心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小姐,但是此番求娶確實與小姐的身份和權勢無關,只是上次郭某唐突,卻是要負責任的,除了求娶,怕是也沒有旁的法子能彌補小姐的清譽了。”
雲想容:“……”
這是個榆木疙瘩啊!
雲想容瞬間有種自己在對牛彈琴的感覺。
上次都說了,那是個意外,意外,這人是聽不懂人話嗎!
雲想容忍了又忍,說:“公子此話不必再提。你我二人什麼都沒有,可是你每日出入我相府,卻叫外人誤會了你我的關係。還請公子能夠體諒我的心情,勿要再造成我的困擾。”
郭書桓聞言愣愣的看着她,神色似乎有些難受。
沉默好久都沒有看着。
兩人相對站着,遠遠看着倒像是一對璧人。
湖中有一座畫舫上,小七和離王正在上頭。
小七無聊間張望之下,遠遠就看到了岸邊站着的兩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怎麼這幅模樣,見了鬼了。”離王問着,將手中的杯子往脣邊送,順着小七的目光看去,待看到岸邊兩人時,一口茶頓時全數噴了出去。
他將杯子一放,輕咳兩聲,抹去嘴角的茶水,不可置信的道:“天哪,他們怎麼在一塊兒了,外頭的傳言不會是真的吧。”
離王目不轉睛的看着兩人。
“什麼傳言?”小七轉頭問道。
“近日有消息傳相府的千金好事將近,即將再嫁,而對象正是這個姓郭的,我本以爲外頭那些流言不可信,可如今……”離王說着,眼睛瞪得更大了。
因爲他竟看到那姓郭的伸手摸了雲想容的臉!
小七也看到了,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船伕,靠岸,立刻靠岸。”小七叫道。
“好嘞。”船伕應了一聲,船當真轉了個方向,朝着岸邊去了。
然而他們此時還在湖中心,離岸有一大段的距離。
至於二人看到的摸臉……
真實畫風是這樣的。
郭書桓伸手朝着雲想容的頭上探去,雲想容下意識一側,因爲角度問題。遠遠看去便像是摸了雲想容的臉似的。
“小生唐突了。”見雲想容避讓,郭書桓趕忙放下手,道:“小姐的簪子有些歪了。”
雲想容聞言,若無其事的伸手將簪子扶正。
還不等她開口,郭書桓又道:“今日小姐所言郭某記下了,日後必定不會再頻繁去府上叨嘮。不過小生娶小姐的心依舊,不會輕易放棄,屆時下帖子邀請小姐遊玩,希望小姐能夠賞臉。”
雲想容:“……”
她知道,像是郭書桓這種讀書人,都是認死理的,他自己不放棄,她說什麼都沒有用,索性便也不去糾結。
大不了到時他下帖子,她不去便是了。
次數多了,他也就會明白,自然會死心。
想着,雲想容道:“多謝郭公子體諒,至於旁的事情,到時再說吧。”
“好。”郭書桓點頭,道:“小姐,郭某送你回去吧,湖邊起風了。”
“不必勞煩,我自回去便是。”雲想容說着,轉身朝着停在一邊的自家馬車走去。
郭書桓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等她上了車,郭書桓也跟着上了自家的車,兩輛馬車雙雙離開。
而這個時候,小七和離王所乘的畫舫還沒有靠岸。
兩人遍觀全程,遠遠的,也沒聽到對話的聲音,單看着,卻覺得兩人姿態親暱,再加上各自心中自行想象……
最終,小七臉色難看道:“四哥,你說姐姐不會真喜歡上那個小子了吧。”
“目前來看是的。”離王說。
心裡尋思着,霍琛回來會讓那個姓郭的怎麼死。
“那還不如讓姐姐和霍琛那傢伙在一起呢,這小子全身上下就沒有配得上姐姐的地方。”小七很是不開心。
在他心裡,姐姐風姿卓然,能與她匹配的,必定是人中龍鳳,但是郭書桓雖然氣質不錯,但看着就是個普通的讀書人,氣場不知被霍琛甩了幾條街去了,小七自然是不喜歡的。
“說得沒錯。”離王肯定的點頭。
想到上次信使回來說的霍琛的表現。便知道他肯定還是將雲想容放在心上的。
眼睛轉動,一雙桃花眼頓時閃爍着瀲灩的光華,笑道:“這該急的正主都不在,還不知道呢,咱們急什麼。且等我回頭寫封信告訴霍琛此間的事情,讓他自己着急難受去。”
小七微張着小嘴看着離王,最後笑道:“四哥你真壞。”
離王斜眼看着小七,還說他壞,壞事他做了,小七倒是舒服的在旁邊看戲,到底誰更壞!
“這麼看着我做什麼,哼!”小七冷哼一聲,又說:“我可是看在你給他好話說盡的面子上,纔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要是再敢傷害姐姐,我便不讓他再靠近姐姐。小七說到做到。”
離王看着小七一臉認真的模樣,半晌無語。
從雲想容找郭書桓談過之後,他果真不再每日來相府,但是一有空卻在離相府不遠處的茶肆守着,但凡遇着雲想容出門,便藉着巧遇的名頭,亦步亦趨的跟着。
路又不是她一個人的,雲想容總不能叫他不要和她走一條路,那樣未免太過霸道,只能由着他。
這天,原本雲想容是約見了扶風的,但是卻因爲郭書桓的跟着,而只能先去了雲衣閣。
如今離她重生已經近一年了,而扶風也在這段時間裡,將產業做得越發的大了。如今旁人提起扶風,都尊稱一聲笑面公子。
屬於雲想容的產業已經在京城盤根錯節,接下去,便該走向整個啓國了。
而她這次和扶風見面,便是要談這事的。
可是有郭書桓跟着,她卻不能見扶風。
自從她自己出面經營了雲衣閣和孫生醫館之後,便徹底與扶風斷了明面上的聯繫,但凡見面的,都是在暗中。
雲想容給自己所有的產業取名,流離苑。
而誰也不知道,流離苑的真正東家,不是扶風,而是雲想容!
“他還在外頭?”雲想容放下手中的樣衣,問站在窗邊的楚兒。
“是,小姐。他一直在不遠處的茶肆坐着呢。”楚兒說。
雲想容把樣衣一丟,心裡有氣,面色卻越發平淡了。
“派人去通知扶風,就說改日再見,回府。”雲想容說着,起身朝樓下而去。
扶風是萬萬不能暴露的,郭書桓既然跟着,那就不見。
楚兒派了雲衣閣中心腹之人去告知扶風一聲,然後匆匆跟上雲想容的步子。
而一直注意着雲衣閣這邊動靜的郭書桓見到雲想容出現在門口,卻是快步朝着這邊走來。
雲想容剛剛走到馬車旁,就聽到有人道:“雲小姐,好巧,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
雲想容轉身看着眼前的人,面色平靜,心裡卻繚繞着一股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