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又帶着這十二個武林高手向着山外狂追了一百多裡,但也沒追着,不得已,懊喪欲死的範大公子只得回家。
沒想到,往回趕的途中又被澆成了落湯雞,範公子那個晦氣啊!只是更沒想到,竟在這荒郊野店遇到了苦尋多日的喜玲!
範大公子從未失望過,自然也就從未嘗過什麼是失而復得的喜悅,但今天,他明白了。
今天,是範大公子記憶所及中最爲興奮的一天。
“好標緻的騷貨啊!賣身醫母,真是個孝順的女兒,大爺我喜歡。你說,你若早順了大爺,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帶銀的,可有多美!你又何必東一頭西一頭的四處流浪,你那個騷寡婦娘也就不會病得要死要活的。放着一步登天的好日子不過,偏偏……,啊,你說你賤不賤。”
一面嬉皮笑臉地作踐着可憐的姑娘,一雙爪子也不肯閒着,範天鏢扳過喜玲的身子,輕薄地撫弄着那如花般嬌豔的臉孔,一雙色迷迷的醉眼向下流轉,最後落在喜玲高高鼓起的前胸。
由於氣憤,由於憎惡,由於恐懼和激動,喜玲高高聳起的胸膛突突亂顫,雖隔着寬大的衣服,但一波波*卻如吹皺的春水般漾開,餘韻更濃。
此情此景刺激得範大公子全身火燒火燎起來,他惡狠狠地說道:“你說,大爺爲你奔波了這麼些天,吃沒吃好,睡沒睡好,今天還被淋得跟落湯雞似的,你說,你個騷貨怎麼賠償大爺?”
喜玲已經動不了了,嘴脣哆嗦着也說不出話來。
範天鏢擡起頭來喝喊道:“店家,準備間上好的房子,大爺就在這裡跟娘子圓房。”
“範爺,房間早給您老準備好了,小的先在這裡恭喜您了。”範大爺的話音未落,剛纔不知躲在哪裡的店主就已出現在了他老人家面前。
範天鏢斜着眼睛,不屑地看了看身子躬成九十度又不停脅肩諂笑的店主,說道:“老小子,大爺我還真沒看出來,你倒是挺機靈的。罷了,看你這麼孝順,大爺我今天又高興,就賞你個面子,大爺今天在這裡的用度就權當是你給大爺我的賀禮好了。”
說完就再也不理木在那兒跟神魂出殼似的店主,範天鏢直起胖大的身軀抱起體如篩糠的姑娘就想往後屋走去。
但就在這時,範天鏢聽到有人說了一句他這輩子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人跟他說的話,以至於一時間竟愣在那兒不知所措。
“慢着,這個姑娘本少我買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到衆人耳畔的同時,一個懶洋洋的傢伙也一步三搖地向範大公子身前晃來。
這個懶洋洋的傢伙自然就是白傑了。
自打一看見這個大胖子,白傑就跟吃了蒼蠅似的,心裡就甭提有多膩味,多各應了。
及至這個大胖子表演越來越精彩,他就更不爽了,這傢伙渾身上下左瞧又看就是找不出一丁點的愛人肉。
白傑早就想出手,不把這個大胖子打個骨斷筋折,他怎出得了胸中這口惡氣?但是怎麼也得看這胖子將這場戲給演到位了,纔是他上場的時候。
白傑憤怒的樣子就像現在這樣,眼神清澈而空洞,沒有一絲感情。
“小杰啊,你得好好的替我們出氣啊。”李強那憤怒的聲音傳了過來。
收到,於是長身而起的白傑就讓範公子聽到了那句難以置信的話。
白傑的豪言不僅讓範大爺愣住了,也同樣楞住了那十二個武林高手。
這是怎麼回事?終於反應過來的武林高手憤怒了,在清水鎮的地面上竟敢有人對他們和公子爺說這樣的話。
反了,反了,真他媽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抽刀的抽刀,拽劍的拽劍,蜂擁着衝上前來,今個兒要是不把這小子扒皮拆骨,那他們就是烏龜王八蛋!
“站住!”這些高手的背後傳來了一聲斷喝。
怎麼了?大公子爲什麼要我們站住,難道大爺那根筋搭錯了,要放過這狂妄的小子不成?這怎麼可能呢,回頭看着主人的奴才們蒙了。
“退下,讓他過來。”主人就是主人,命令總是這麼簡潔有力。
範天鏢已隨手把美人丟在地下,看都不看一眼。
範大公子聳立着肉山一般的身軀,昂然逼視着這個一步三搖走上前來的傢伙。
心火已經被美人撩撥得八丈高的範天霸,之所以能在瞬間就把剛剛還想揉碎的小美人毫不憐惜地棄如敝屣,是因爲吃驚,因爲意外。
能讓範大公子吃驚,感到意外的事真是少之又少,幾乎可以忽略不記。
喜玲的逃跑就讓他吃驚,感到意外,也就格外動他的肝火。
本來像喜玲這樣的女人,真正動他心的也不過是‘新鮮’兩字而已。
新鮮就意味着刺激。
喜玲的逃跑使得她對範天鏢的刺激性陡然翻升了千百倍,但即便如此,也抵不過眼前這個要和他爭風的男人所能給予他的好奇和刺激。
這樣的事,範天鏢長這麼大可是頭一回碰上。
以前也有過幾個不怎麼開眼的死硬分子,但都還沒到跟前就永遠消失了。
嗜血的慾望瞬間淹沒了一切,所以他喝住了同樣憤怒的奴才們。
這是主人的快樂,不是奴才們的。
逼視着已經站在眼前的白傑,範天鏢開口問道:“是你說要買這個賤貨嗎?”
白傑剛要開口,但嘴張到一半還沒發出聲來,範天鏢胖大的身軀就已騰空而起,一記又高又飄的凌空大飛腳閃電般摟頭砸下。
這下子,還真讓白傑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個三百多斤大胖子惡霸還有這麼一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量。
雖然範公子的大飛腳又快又狠,白傑眼神不屑的看這那踢過來的一腳,左手還是在腦袋被砸扁之前扣住了範公子的踝子骨。
白傑五指微扣,範公子的踝子骨粉碎性骨折。
與此同時,白傑的右手也順勢摸上了範公子的肋骨。
白傑摸着的五根肋骨變成了十九段,同時,範大公子也飛到一丈開外,砸碎了一張桌子三把椅子並引起了一場小小的地震。
屋裡的人都驚呆了,當然,動嘴的大哥和出手的小弟除外。
主人殺豬似的嚎叫聲終於驚醒了一時呆傻了的十二個忠勇奴才。
事情發生得太快,刀劍也都還沒還鞘,於是舞刀揮劍,呼號着衝上前來把這大膽犯上的小子圍在了當中。
衝上前來圍住這小子,既是日積月累的慣性使然,也是奴才們必須盡的責任,但就在衝上前來的數步間,他們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也就自然圍而不攻。
但這犯上的小子卻不管那許多,於是白傑一圈溜達下來,剛剛還盛氣凌人耀武揚威的高手就變成了十二個蜷縮在地上展轉呼號的可憐人。
山間風雨陰晴的變化向來捉摸不定,剛纔還肆意縱橫的漫天風雨此時卻已雨散雲收水靜風清,陽光又燦爛如昔。
看着騎在頭上拉屎撒尿的惡霸豪奴竟遭人痛扁,屋裡的衆人固是痛快之極,但又想到這個性情乖戾暴虐的大公子日後極有可能遷怒他們,恐懼憂慮就又重壓在心頭。
當然,這種心情以店主爲最,何況弄壞的桌椅板凳那可都是錢呢。
幹完活的白傑就跟沒事人似的,看也不看那些因他而痛苦不堪的人們就回到桌旁坐下。
此時,緩過神來的喜玲已經跪倒在他們面前,以頭觸地,連連扣謝救命之恩。
“謝謝公子救命之恩。”喜玲哭着說道。
但哭着哭着,喜玲身子一震,猛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她趕緊擦了擦眼淚,站起身來催促道:“公子,你們快點走吧,要是範家的人來了,就走不了了。”
喜玲這話一出口不要緊,別人倒沒怎樣,可把店老闆嚇壞了,腿一軟,順着牆根就癱軟在地上。
“姑奶奶,你說得倒輕巧,他們拍拍走了,那我可怎麼活啊。範家人撒邪火,最輕也得燒了我的房子。哎呦,沒法活了。”店主心中哭道。
看着善良的姑娘,白傑心中憐惜之情大起,柔聲說道:“我們的事,你不必擔心,什麼範家不範家,還奈何不了我們。”
看着喜玲猶疑的神色,白傑又問道:“你母親怎樣了,得的是什麼病?”
聽恩人問到母親,喜玲又不禁哭出聲來。
“媽媽早先就有哮喘的毛病,這幾天更重了。”
“店家!”白傑略微擡高了聲音喊道。
“客爺,您老有什麼吩咐?”老闆聽白傑話裡沒有走人的意思,立刻就活了過來,天塌下來只要有大個兒頂着就行。
“老闆,你這就去請先生,一切的花費都由我出。”白傑吩咐道。
老闆齜了齜牙花子,有些爲難地說道:“客爺,我們這兒窮鄉僻壤的,附近根本就沒有先生。要想請先生那就得去縣城,可縣城離這兒有五十多裡,就是現在去那也得明天才能回來。”
白傑沉吟了一會兒問道:“那你看,病人能不能坐車到縣城去?”
“沒問題。”老闆脫口而出,但迅即就懊悔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倆嘴巴,嘴咋就這麼快呢?可話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來。
老闆臉色怪怪的掃了一眼還在地上深一聲淺一聲着的衆位英雄好漢,又不得已繼續說道:“可能沒問題吧,要不您親自去看看?”
老闆在想什麼,當然瞞不過白傑的眼睛。
“老闆,麻煩你套兩輛車,馬就用外面的好了。”大老爺禮貌地吩咐着。
車套好了,兩輛車上都鋪了厚厚的褥子。
白傑看了看老闆,老闆則有些尷尬地朝他笑了笑。
老闆的心思,白傑明白,但他也沒說什麼。
至於地上的一衆豪奴,方公子命令斷腿斷腳的騎馬坐車,斷手斷胳膊的在地上跟着車走。
薄暮時分,北京和李強護着病人壓着豪奴到了清水鎮鎮內。此時的白傑纔想起,神農鼎和小佳還不知道在哪等着呢。
隨即搖了搖頭,心中自我安慰道,“小佳有神農鼎照料,應該沒事的。”
一行人在清水鎮高低不平坑坑窪窪的石板路上極其緩慢地向前行進着。
走的這樣慢,是因爲白傑吩咐,說不可顛着病人。
白傑如此細心體貼,喜玲姑娘自是感激涕零,但卻把範天鏢送進了地獄。
一路上,範天鏢範大爺範大公子早已把他苦心經營多年的鐵骨錚錚的硬漢形象給糟蹋得一塌糊塗,從粉碎性骨折那一刻起,範爺就一直專心致志地模仿殺豬時產生的那種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範大公子雖然模仿得極其專心,但他實在是欠缺這方面的天賦,或者也可以反過來說是太有天賦,因爲太難聽了!
白傑也真有些變態,竟蠻喜歡聽範大公子發出的這種無以名之的慘叫聲。
他點了範天鏢的穴道讓他不能亂動,但卻沒有點啞穴。
範天鏢仰躺在馬車上,他生平頭一次憎恨起他這身肥肉來,身上那一層疊着一層,一層又壓着一層的肥厚脂肪竟起到了極好的減震效果,使得疼痛侷限在了他的神經強度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真他媽疼得剛剛好,雖然痛得錐心刺骨但就是不能昏死過去。
範天鏢此時最大的渴望就是能昏死過去,但這竟成了奢望。
錐心刺骨的疼痛讓範天鏢忘了恨張素元,也忘了恨方林雨,但他卻沒忘了恨店老闆。
店老闆在車上鋪了這麼厚的被褥,也是他不能如願昏死過去的主要原因。
世事變幻真是太過玄奧。
店主知道,他把車墊得軟軟的,厚厚的,範天霸不會想到他一點好,但如果他不墊,那這個惡魔日後就鐵定會因此而報復他。
店主就是想避禍,想討好範大爺,想讓範大爺躺得舒服些,好日後別爲這個來找後帳,纔不得已忍痛鋪了那麼多好被褥。
雖說人算不如天算,雖說聰明反被聰明誤,但也實在怪不得店主,這太深奧了,以店主的智慧又怎能解開這樣的難題。
店主不明白,象範天鏢這樣的人,粘上就是一層皮,無論你對他好還是壞,只要粘上,這層皮就非脫不可。
馬車極其緩慢地行駛在屏城的石板路上,到了此時,範天鏢才明白,什麼纔是真正的地獄。
剛纔走過的那漫長得似乎沒有盡頭的平坦土路,他以爲就是地獄,但現在想來,那實在是天堂啊!
清水鎮這條橫貫南北的大路是又由一塊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石頭鋪成的。
當初鋪路的時候,石頭沒有經過打磨,只是選用較爲平坦的那一面朝上而已,又經過這麼多年的人踩車壓,路面就更是高低不平,坑坑窪窪隨處都是。
馬車行駛在這樣的路上,那真是無一刻不在震動。
這樣的震動一般人當然不會在意,但範天霸則不然,他此時的神經敏銳到了極點,不會放過任何微小的震顫。
如果馬車以正常的速度行駛在這樣的路面上,那範天霸立時就會痛得昏死過去,就算他再重三百斤也沒用。
馬車本沒必要走得這樣慢,但車老闆非常怕官,何況這位縣太爺又厲害得邪乎,車老闆就更怕了,他生怕一不小心顛着了病人,惹大老爺生氣,於是速度自然就跟蝸牛大爺有得一比。
真是太慢了,但再慢馬車也還是動的,不論由高到低還是由低到高都咯噔咯噔一震一震的,範公子的感受自然也隨之變化。
平日裡,即使路上人來人往,範公子在一衆豪奴簇擁下縱馬狂奔時,這段路不過轉瞬即過,但現在,卻如沒有盡頭般漫長。
身受錐心之痛,卻又偏偏不能移動分毫,範天霸沒有死,地獄之火就已開始燒灼他的靈魂。
看着範天鏢一臉怨天尤人死不改悔的神情,李強開心極了,當他笑嘻嘻地轉過頭想發表一下他剛剛領悟到的心得時,卻一下子怔住了。
淡淡的暮色中,白傑的眼睛彷彿罩着一層金屬似的光澤,散發着極度冰冷而又無比狂熱的光芒。
李強沒有在任何人眼裡看到過這樣的光芒,一股莫明的冰寒之意自心底倏然而起,也許這纔是徇徇儒雅背後真正的白傑。
李強轉過頭去,不敢再看,此時他方纔明白,範天鏢遭受的折磨早在大哥的算計之內,從沒有阻止店老闆在馬車上鋪被褥開始,範天鏢的地獄之行就已經開始。
只是,白傑他將如何處置範天鏢,那裡纔是他地獄之行的終點,是死亡嗎?
李強心中充滿了好奇與忐忑,畢竟這範家可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