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楠打開門,入目是一片深邃的黑。他輕輕揉了揉疲勞不堪的大腦,憑藉着長期以來對開關的熟悉,“啪”燈亮了,突如其來地明亮刺痛了成思楠的眼睛,右手下意識地擡起。
眼前呈現的一切,讓成思楠的大腦陷入呆滯。周璇靜靜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地上是一淌刺目的紅,那是人類的鮮血所特有的紅,深沉而又攝人心魄。血泊中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不斷地將燈光反射進趙子藺的視線。
那水果刀就那樣肆意地舒展着躺在血泊之中,殊不知自己身上的罪惡。前一天早上週璇還用這把水果刀削成思楠最愛的蘋果給他吃。
周璇的手腕上有一條紅色的絲綢,周璇白皙的皮膚使鮮紅的紅色絲帶尤爲突出,像是身居沙漠深處的舞者所佩戴的民族首飾,讓人移不開眼。周璇竟是以這種方式來向他宣戰嗎!成思楠呆呆地站在自己住了這麼久的房門前,一切是這麼的陌生,成思楠拼命地讓自己相信這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來一切就會消失,自己眼前的一切就會煙消雲散。
此刻,成思楠的大腦一片空白,像是剛經歷了一場思想上的惡鬥,憨態淋漓。像是按了暫停鍵,大腦在不停地快進、回播,成思楠終於受不了了,“''No,This not ture,not true!”一聲壓抑後的嘶吼,成思楠手中的鑰匙應聲而落,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頭,他要爆炸了他要爆炸了。
彷彿心裡有什麼聲音停止了,周邊的一切靜止了,成思楠獨自一人遊走在這不真實的寧靜中。緩緩地,成思楠終於踏入了進家門的第一步,第二步......慢慢地。成思楠終於靠近周璇的身邊,他望着周璇緊閉的雙眼,因流血過多而蒼白的臉頰以及已經青色的嘴脣,臉上的腮紅不協調的存在着,彷彿在搞笑地嘲笑着這一切。
周璇的右手腕已經不再滴血。程思楠這才意識到自己離開了多久,而周璇又這樣在沙發上躺了了多久,正因爲自己的離開遲遲不肯歸來,才導致這一切無法挽回了,他該怎麼辦怎麼辦,誰來告訴他怎麼解救她。如果自己不那麼決絕的離開,聽周璇的解釋,跟她說明白自己的去找顧湘的原因,或早早的挑明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而不是一直拖拖拉拉支支吾吾下去,是不是這樣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這個悲劇如果不會發生,那麼周璇也就不會離開自己的世界離開自己,那麼一切就還有機會重來,可是現在沒有機會了,周璇是不是非常後悔認識自己這樣一個渣男,這樣一個對感情不負責任的人,一個沒有勇氣沒有擔當的男人。
對,急救電話,120,周璇只是睡過去了,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等醫生來了,她很快就會睜開眼。
等周璇醒來,自己就向她求婚。快啊,快啊,快接電話啊,成思楠在心裡咆哮,他怎麼這麼糊塗,糊塗成這樣,爲什麼不早打電話,救救周璇,只要有一絲生機,自己就不能放棄了,剛剛自己在幹嘛,在哀悼嗎!
電話接通的一瞬間,成思楠有些慌亂,要說些什麼,自殺?對,家中有個人自殺,被發現。地址是華美大廈46樓2202室,快來,掛電話前成思楠還不停喊道快來,快來。終於耗盡了自己最後一絲力氣,手機從手裡滑落,成思楠無助地坐在了地上,他不知道怎麼辦,向誰求助,真的要自己來面對這無邊的黑暗。
成思楠感覺指尖的溫度正在流失,他不敢再看周璇的臉,一顆心彷彿被人揪着喘不上氣來,救護車再不來,成思楠感覺自己的呼吸要停止了,這種窒息的感覺讓人很不爽,相信沒有人會願意經歷第二次......
車很快到了醫院,成思楠瘋了般下車衝向了急救室,看着紅色的指示牌顯示“正在搶救”的四個字,讓他稍微的心安了下來。成思楠不明白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是,沒有人能向他解釋這一切到底是爲什麼。成思楠憂心忡忡的坐在急診室門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沉默着,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成思楠安靜等待着急救的結束。
他其實很想找一個人訴說,或者說是陪伴,這個情況,成思楠腦海裡只有一個人的名字,顧湘。顫顫巍巍,撥打出那個熟悉的號碼,“咚...咚咚,”很快電話被人接起,成思楠卻不知道說什麼,任憑顧湘在那頭拼命地呼喊,“成思楠怎麼了,發生什麼了,你在哪呢?”成思楠卻沒有力氣發出一絲聲音,喉嚨乾澀地發不出一絲聲音,嗓子沙啞。
終於,紅燈熄滅了。大夫帶着口罩慢慢的走了過來,還沒來得及說話,成思楠卻突然看見了大夫身後,那輛周璇躺着的病牀被蓋着白布,推了出來。一剎那,成思楠突然覺得自己失去意識,最後一秒,他想到,“最後的結局,還是沒變。”
成思楠無助地坐在醫院冷清的地方,冰涼的牆壁使成思楠的心冷了下來。周璇的聲音不斷停留在成思楠的腦海,耳邊周璇似乎在呼喚着成思楠:“成思楠,你快回來,我好想你,你回來好不好,好不好。”
又一個畫面衝進了成思楠的腦海,孤獨的客廳,周璇弱小的身軀坐在原地,拿着水果刀划向自己的手腕。靜靜地看着鮮血一點點從身體裡流失,周璇是不是最後一刻還在盼望着自己能夠回來,還是她在心底裡恨自己。
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成思楠拼命地想象,想象自己是周璇,想象自己在面臨死亡的時候的心情。可是成思楠終究不是周璇,他無法想象周璇從小嬌生慣養,這麼怕疼的人,怎麼忍受刀口劃開皮膚。
成思楠終究是體力不支,昏倒了過去,清醒的最後一分鐘,他恍惚看見兩個人影從長廊的那面跑了過來,一個熟悉的人喊着思楠。
葬禮在周璇過後的第三天舉行,成思楠負責舉辦。成思楠爲周璇挑選了一塊麪朝大海的墓地,背面是樹林,周璇最喜歡大海,可是身爲男朋友的成思楠卻一次沒帶周璇去過,心像針扎一樣。
成思楠憔悴地站在周璇葬禮上,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吃飯了,不是不吃,是吃不下。體重驟降,成思楠原本正常的身材日漸消瘦。
趙子藺穿一身黑色西裝,夾一隻簡式黑皮公文包,顧湘則綁好肅穆的馬尾,身上是簡潔的白色連衣裙、肉色絲襪、黑皮鞋。無懈可擊的裝扮——對於參加一場葬禮來說。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參加葬禮,顧湘沒想到再這樣的情況下與成思楠見面。
進屋落座,兩人按習俗進香、跪拜、耐心聆聽家屬悼文,表情莊重,顧湘看着成思楠憔悴的樣子,心裡很難過,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來幫助他。老天爲什麼要這樣對待成思楠,爲什麼要讓他經歷失去自己最愛的人的痛苦,成思楠做了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葬禮凝重的氛圍讓人肅穆,稀稀少少的人來來往往。成思楠的體力越來越加速流失,他站在那像一隻隨時被風吹倒的小草,孤獨無助。
顧湘的大腦拼命地搜索對周璇的印象,雖然兩個人見面的次數很少,可是顧湘還是記住了周璇,不僅僅是因爲周璇喜歡上了成思楠,以及對自己莫名的敵意,還因爲她每次看成思楠的眼神,那是一種愛慕,只有看向自己喜歡的人才會有的眼神,比崇拜多一點喜歡,比喜歡多一點愛慕,比愛慕多一點留戀。那個飽含愛意的眼神是顧湘永遠無法忘記的。
可這個對愛人一顆赤誠之心的小女孩就自殺了,永遠地離開了大家。那天接到成思楠的電話之前,顧湘就一直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右眼皮跳的顧湘煩躁不堪。成思楠電話中的忙音,使得顧湘慌張地叫來趙子藺,連目的地在哪裡都不知道,就慌張地出了門。
最後還是找到了成思楠,高大的身軀縮在一團,顧湘當時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到當時的情景卻已經淚如雨下。顧湘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向成思楠跑去,把趙子藺嚇壞了。
趙子藺默默的在心裡想,如果是以前顧湘爲了另一個男人這樣失控,他會吃醋,會嫉妒。可是如今不知道爲什麼看到成思楠那樣,他也悲從心來,他甚至理解了顧湘的苦,顧湘的痛。如果他像成思楠一樣,如果如果對沒有這個如果,自己不會失去顧湘,顧湘會永遠在自己身邊,沒有這個假設,自己會拼命的承擔起責任,不會造成這樣的悲劇。
這樣的後果趙子藺無法想象,自己會不會比成思楠更加瘋狂失控,不能自已,甚至會陪着顧湘一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