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隆中學放學的鈴聲拉響,大鴻腋下夾着書和講義走出教室,回到同曹恩貴住的實習老師寢室。曹恩貴說:“今晚食堂賣紅燒肉,我倆也打頓牙祭怎麼樣?”“好哇。”“那你歇着,今天讓我來當跑堂小二。”“恭敬不如從命。”
不一會,曹恩貴褲兜裡一邊揣着一瓶啤酒,兩手不空的端着飯菜走進寢室,見大鴻傻傻地坐在裡面發呆說:“大鴻,你犯什麼愣呀?看我這樣也不搭一下手?”“好人要做到底嘛。”“廢話,什麼好不好的。這人啦,最好的就是要首先吃飽肚子。上陣吧。”
曹恩貴咬開啤酒瓶蓋兒,一口氣抽去了半瓶啤酒說:“喝啤酒不過癮兒,我去找指導老師借瓶高梁酒。”他說着站起身,大鴻拉住他說:“恩貴,酒醉的滋味兒可不好受。再說你我現在是實習老師。”“咋啦,實習老師就不是人?”“得啦,知道你肚子裡有苦水,快吐吧。”“唉,不喝算了。借酒消愁愁更愁。”“嗯,明白了就好。其實,這人一生豈止一個‘愁’字兒了得?在無可奈何的事情面前,幹嗎要跟自己過不去?”“說得實,聽你的。”
曹恩貴說罷一口氣報銷了剛纔剩下的半瓶啤酒:“媽的,這段時間命運總跟我較勁兒,想分配到市裡的打算明明就該畫句號了,可轉眼間就雞飛蛋打。唉,不說我了,說說你吧,據我所知,朱曉雯也沒有給你帶來福音。”“這很自然嘛。去意已定的就隨他們去吧,按你先前的說法,現在多吃幾塊紅燒肉比啥都強。”大鴻說罷接連夾兩塊紅燒肉塞進口裡。曹恩貴說:“大鴻,你別在我面前裝了。我知道你心裡就是被刀子捅得噴血,口裡唱出來的也象輕音樂。實打實地說吧,對世上的所有事兒都不能太認真。不過,依我看啦,遵義醫學院的那位華梅,雖說現在與你中斷了聯繫,但你和她仍然有重歸於好的可能。”“你這是給病人沖喜吧?”“不不不,因爲你倆的那般磨難就是一道萬里長城啊。”“凡事只要盡心盡力後,結果何如就順其自然吧。”“你別再唱了好不好,你我相處四五個年頭了,可不是一般的同窗。”“嗯,心照不宣。可現在天大的事就是吃飯。”
一輪圓圓的月亮把安靜的校園照得白晝一般,*場周圍的樹林裡草叢中,不時傳出夜鳴蟲的嬉鬧聲。大鴻獨自一人抽着煙,沿着*場上的徑賽跑道轉了一圈兒又一圈兒。那不斷增多的圈兒數就象纏繞在他心頭的迷惘、自卑與怯懦,彷彿天上的月亮羞辱着他,夜鳴蟲的嬉鬧嘲笑着他。他想:“至於朱曉雯很快要結婚,這並不覺得突然,可華梅不知怎的幾月來杳無音訊,的確讓自己沒有想到。那山誓海盟,竊竊私語,以沫相濡和彼此心靈的相依爲命,曾經支撐着從風雨迷茫中走過來。可那一切切彷彿驟然間全都飛走了?人生中的情場、官場、商場、戰場,都是瞬息萬變的決鬥場啊!它從不相信懦弱失敗者的眼淚,只謳歌勝利者高揚的血腥戰刀;生物界乃至整個自然界的存在法則,不就是弱肉強食,優生劣汰嗎?但是,無論在人生的哪一個場上,我楊大鴻都要力爭做勝利者,哪怕倒在血泊中還有一息殘存,也要做垂死掙扎,決不服輸!”
大鴻猛吸一口煙扔掉菸頭兒,昂起一直低垂着的頭,在一輪圓月和夜鳴蟲的蔑視與奚落聲中,在賽道上一圈一圈的越走越快,似乎默默地聚集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好讓他在剎那之間掙脫一切束縛,
切線般地飛奔出去。
第二天下午放學後,大鴻在辦公室徵求指導老師對自己實習教學的意見,指導老師說:“楊老師,現在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上課了,我真的很放心。”“謝謝。”
“大鴻,你的電話。”曹恩貴跑到門口叫道。
指導老師說:“楊老師,那你快接電話去吧。”
大鴻邊跑邊想:“誰有閒心,突然想到了這個陰山角落?”
“喂,哪位?”“大鴻哥,我是曉雯。”“啊。”“大鴻哥,你能馬上回一趟市裡嗎?”“有啥事?”“你回來就知道了。”“現在已經沒有進城的班車了,那我明天趕早車回來行嗎?”“行。大鴻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是不是決定讓自己還俗了。可是……”
朱曉雯沒說完話就掛了機,大鴻慢慢放下話筒想:“這會是什麼事兒呢?難道是曉雯爸現在又善心大發,要爲我分配的事……”
大鴻向學校請好假回寢室, 曹恩貴看他面帶喜色便問:“大鴻,是朱曉雯來的電話?”大鴻點點頭說:“叫我明天回市裡一趟。”“看來,你的後面又有好戲唱嘍。”
第二天拂曉,大鴻坐上興隆去蜀江的頭班車。汽車在平壩上一陣奔馳後,又在山間蜿蜒的公路上一陣喘息。但大鴻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起落,始終如這晴朗的初夏早晨一樣清爽。
“聽曉雯電話裡的口氣,難道自己的前頭又會出現柳暗花明?”
大鴻趕到朱曉雯家門前,門上貼着一副嶄新的對聯,右聯是:“迎改革春風鴛鴦比翼”,左聯是:“搞經濟建設鸞鳳和鳴”,橫幅是:“花好月圓”
大鴻腦子裡“咚”地一聲:“啊,原來竟然是自己太多情了。”
大鴻顫抖着手輕輕敲兩下門,朱曉雯打開門:“大鴻哥。”大鴻百感交集中鎮定着情緒:“曉雯,恭喜了。”“進屋吧。客人們都還沒有來。”朱曉雯說着揩一把眼睛,迎大鴻走進屋裡。書春同曉雯媽聽到大鴻的聲音,驚奇地從廚房來客廳,曉雯媽笑着同大鴻打招呼,書春面色蒼白,一句話不說,嘴裡好象暗暗地咕噥着什麼,眼睛狠狠地瞪一眼大鴻,怒氣衝衝地轉身回了廚房。曉雯接過大鴻的舊軍用挎包去了裡屋,曉雯媽說:“大鴻,你來得正是時候,等會兒陪你曉雯妹去娶親。”
大鴻點點頭。曉雯媽走去在心裡說:“大鴻啊,這個倒插門兒的女婿,本來應該是你呀?可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