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瑢瑢突然擡頭,瞪着他:“我怎麼能不難過?胖叔很有可能成爲植物人,可是對你們家人來說,這只不過是誤傷!你爺爺沒有動手,他的助理也沒有動手!甚至連他的保鏢都沒有動手!胖叔只是被誤傷!沒有人會爲他的生命負責,更不會有人爲我媽媽的痛苦負責!可是我去問一問你們老爺子!明明是我和你之間的事!他爲什麼不來找我?爲什麼要去菜館找麻煩?爲什麼?”
明君墨看見她眼裡充滿了怨恨,他突然很害怕。他伸出手臂抱她,向她保證:“你不要這樣,我保證給胖叔最好的治療!胖叔一定會醒過來的……”
“你保證?”丁瑢瑢哭着笑了,“在胖叔被撞飛之前,我還是很相信你的。你說一定會保護好我的家人,我那麼感動。可胖叔也是我的家人,我們橫衝直撞任性妄爲,他卻成了受害者!明君墨!你不是上帝,我不相信你了……”
“瑢瑢……”
“你走……”
“瑢瑢……”
“你走啊……”
明君墨被她推開,沒有辦法靠近她,也沒有辦法讓她聽他講話。他看着她抱膝團坐在冰涼的樓梯上,突然伸手將她抱了起來。
丁瑢瑢激烈地掙扎着,大聲叫着讓他走開。明君墨卻固執地抱着她,走上樓梯,把她放在休息區的一張長椅上。然後他打電話給周美美,讓她到醫院來照看着。
放下電話後,他又看向丁瑢瑢,目光沉痛。
可丁瑢瑢只是糾結地擰着眉,彆着臉,拒絕再與他交流。
他便一轉身,離開了醫院。
明君墨的心說不出有多麼難過,丁瑢瑢是一個多麼容易快樂的女人,就算他和她的事情被身邊所有的人反對,她依然能夠快樂地和他相處,從不會向他抱怨辛苦。
可是剛纔看她,像是一隻受了傷的小刺蝟,蜷縮在醫院的樓梯上。
沒錯,他不是上帝,像門外正在打架,胖叔卻突然衝出來被撞飛這種事,他沒有辦法預測到。但他可以當一個守護神啊,在她受傷無助的時候,他能做的事就是守護在她的身邊。
也許她身上的刺會扎得他很痛,可他相信,在她豎起尖利的刺對準他的時候,她的內心一定比他還要痛。
他離開醫院後,直奔董家的別墅。
經過了昨晚生日宴上的事,老爺子竟然還住在那裡,似乎鐵了心要留在D市力挺董菲兒,保住明董兩家的聯姻。
他摁下門鈴,是董家的保姆給他開的門,進屋之後,家裡十分安靜,他沒有看到韓照廷,也沒有看到董菲兒。他也沒有多想,直接奔上樓去,敲響了老爺子的房門。
門是虛掩的,他只是象徵性地告知了自己的到來,就推門而入。
老爺子正站在窗前,雙手交疊按在柺杖的龍頭上,望着窗外。看他的姿勢,應該已經站了很久,所以明君墨相信,他一定看到自己從別墅外走進來了。
他站在門口,叫了一聲:“爺爺……”
老爺子沒有動。
他繼續說道:“你爲什麼一定要這樣?不管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你衝我來好了,是動用家法打我一頓,還是要在董事會上提議罷免我,我都不會對你有任何怨言。可是爲什麼要去找瑢瑢的家人?她的家人是無辜的呀,他們從來就沒有接受過我!瑢瑢的媽媽前幾天還跟我說,豪門深似海,她不希望女兒和一羣鯊魚生活在一起!現在你傷害了瑢瑢視若親生父親的那個人!你非要暴露出自己嗜血的本性嗎?”
老爺子緩緩轉過身來,面對着自己的孫子,臉上有一種木然心痛的表情,好像他才從一個傷心的舊夢中醒來,還沒有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他往旁邊走了幾步,坐在一張圓形的沙發椅上,側仰着臉看明君墨:“我無心去傷害那個人,我只是讓許助理去接丁瑢瑢的母親過來談一談,發生那樣的意外,我也不可能料想得到。但是你怎麼能站在那裡譴責我?如果不是你把事情弄得亂七八糟,我又何必見那一個小菜館的老闆娘?我昨天親自跑去你那裡,你居然不給我開門,你已經迷失到這種程度,我不救你,看着你墮落嗎?”
明君墨就倚在門上,看着明老爺子,冷笑道:“爺爺,胖叔現在就躺在醫院裡,還沒有醒過來。我找醫生談過,他醒過來的機率並不大。你一出手就傷人,爲什麼你還能如此理直氣壯?我不過是想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這對爺爺來說,就真的那麼難以理解和接受嗎?明家的長孫就註定要被家族利益捆綁住,不能有一點人生自由嗎?”
也不知道是明君墨的哪句話戳了老爺子的心窩,老爺子突然眉頭一擰,柺杖用力地點着地板,衝着明君墨大叫道:“明君墨!別以爲你多去了幾個地方,懂的道理就比我多了!我從你曾祖父的手裡接過這份家業的時候
,你曾祖父切切囑告,家業大如天,務須勤勤謹謹,一步棋錯,滿盤皆輸!我們明家的家業歷經百餘年興盛不衰,你以爲靠的是運氣嗎?那是祖宗們謹始慮終、履霜知戒才保住的基業!就你有人情味?你爺爺就是嗜血的鯊魚?我今天就告訴你!我這一輩子勤勤勉勉,不惜任何代價,只奉家族利益爲最大!你是我孫子又如何?你手裡掌握的財富不是咱們爺孫倆兒的私有財產!不是任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老爺子一番家族利益的大道理,轟得明君墨皺了眉頭。他知道老爺子說得沒錯,他老人家一輩子就爲這份家業而活。明君墨一度以爲,他的人生也會像老爺子一樣,頭上頂着家族的光環,肩上扛着家族的重擔,像一個永遠也不肯休戰的將軍。
可是他註定成不了明老爺子,因爲他遇到了丁瑢瑢。那個小女人是他生命裡的奇蹟,是從他冷硬的心房中開出來的一朵溫柔之花。
他的生命因爲她的出現而有了別樣的意義,在過盡千帆之後,她帶給他的美好感覺猶顯珍貴。
以前老爺子一直教導他,身爲明家的長孫,爲了家族的利益而奮鬥,註定是他一生的使命。可是現在他卻有了新的人生目標。
於是他對老爺子說:“爺爺,你是明氏的優秀子孫,但你不能把自己的人生指定爲明氏後人的模板。我來這裡,是想告訴你,你做再多的動作,我也不會放棄丁瑢瑢這個女人。我只想請求爺爺一件事,不要去傷害丁瑢瑢,如果你還想採用當年對待楊倩宜的手段,我真的會恨你。”
明君墨提到了楊倩宜,老爺子抿緊了嘴脣,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既然你這樣說,我也不想再爲你揹負罪孽了,等菲兒的病情穩定下來,我會召開董事會,到時候你去美國向董事們解釋這些吧,如果他們不在意明信的投資利益,願意你繼續留任總裁,那我辭掉董事局主席一職,從此安心養老。”
果然走到這一步了,雖然明君墨早就料到了,但是想到自己和爺爺將在董事會上對立,他還是有些難過。
他說:“好吧,既然爺爺認爲我們爺孫二人的矛盾非要拿到董事會上才能解決,那我也不會坐以待斃。雖然爺爺在董事會裡經營多年,但你畢竟老了,我相信董事們更多地會考慮到明信的未來,而不是過去的老交情,我等董事局的通知。”
立場不同,已經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明君墨轉身離開老爺子的房間,走了幾步,突然意識到老爺子剛纔的話裡提到了董菲兒的病情。
他又折了回來,問:“爺爺剛纔說菲兒的病……”
老爺子失望地搖頭:“你也不是多有情有義的人,來了半天,纔想起來問到菲兒。她昨天晚上強撐到晚宴結束,回來後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今天早晨阿姨去叫她吃早餐,發現她在衛生間裡暈倒了。你韓叔叔送她去醫院了,看樣子又是心臟病……”
還是心臟病……
明君墨若有所思,他出了董家的別墅,坐進車裡之後,給孟醫生打了電話。他問:“孟醫生,從醫學上來看,一個年輕健康的人,如果精神上遭受到了打擊,有多大機率會突然患上心臟病?”
孟醫生考慮了一下,答道:“一般不會,如果確實出現心臟病的症狀,那極有可能是精神性的心臟問題。其實……還有一種可能……”
明君墨抓住孟醫生的話尾,趕緊追問:“什麼可能?”
孟醫生猶豫了一下,說道:“身爲大夫,不經過診察,我也不應該亂說話的。但是做爲朋友,我想提醒你,有些治療心臟病的藥物,如果服用過量,會引起中毒,中毒的症狀類似心臟病發作。不過如果不想死,劑量的控制是很重要的,所以……”
因爲明君墨沒有提到董菲兒,孟醫生就裝作不知道他在講誰,爲他提供了這樣一種可能性。
明君墨聽得心裡直髮冷,他倒寧願相信董菲兒是真的因爲傷心,暫時有了精神性的心臟問題。就算他不愛董菲兒,不打算跟她結婚,他也沒有辦法接受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妹妹一樣的董菲兒,會是那麼偏執的一個人。
而此時此刻,董菲兒和胖叔在同一家醫院裡,她在八樓的心內科,已經接受了急救,正在病房裡閉着眼睛休息。
韓照廷就坐在病牀旁邊的沙發上,託着腮,望着窗外的浮雲在發呆。
一早董菲兒就在衛生間裡暈倒,他跟着救護車來到了醫院。等在急救室門外的時候,他接到了丁碧瑤的電話。他被丁碧瑤罵了一頓,根本就不容他辯駁。
放下電話後,他感覺很沮喪。他發現自己忙來忙去,卻賺了一個裡外不是人。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已經有人彙報給了董儀燕。她半夜打來電話,警告他說,她對丁家母女客氣,是看
他的面子上。如果他不能解決丁瑢瑢和明君墨的事,她也不會看着自己的女兒受欺負。到時候如果對丁家母女有什麼傷害,可別怪她不留情面。
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他了解董儀燕的性格。因此他很着急,當即就給丁瑢瑢打電話。可是他找不到丁瑢瑢,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昨晚明君墨和丁瑢瑢離開後,會發生什麼事。
他本來打算得非常好,丁瑢瑢嫁給杜西平,董菲兒嫁給明君墨,他離婚後重拾與丁碧瑤的往日情意,到那時候生活就圓滿了。
卻沒想到現在完全亂了套,丁瑢瑢要嫁給明君墨,丁碧瑤要嫁給那個矮胖的大廚子,他和他的女兒董菲兒同時落了單兒。
怎麼會變成這樣?因爲同一個男人,他的一個女兒正躺在急救室裡,而他的另一個女兒在怨恨着他,爲什麼他的兩個女兒要走到反目成仇的這一步?這是對他的懲罰嗎?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將眼前的一團亂麻理順嗎?
當董菲兒從急救室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她躺在病牀上虛弱的樣子,他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他悄悄地走出病房,在走廊裡給杜西平打了一個電話,他在電話裡說:“小杜,你和你的父母回家有些日子了,那邊的事情處理到什麼程度了?”
杜西平因爲和董菲兒的約定,就說:“工廠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不過我媽媽身體不太好,過些日子才能回D市。”
韓照廷就火了:“小杜,我是看中你年輕有爲,才把女兒託付給你的,你怎麼做起事情來拖拖拉拉的?我可告訴你,我和你的父親合作辦廠,並不是希圖賺那點兒錢,只是爲了讓瑢瑢在你們家的日子過得好。如果你不打算和瑢瑢結婚,我也不會給你家投資的,你看着辦吧。”
杜西平拿着電話,有苦說不出。他在家裡早等得急了,這幾天他反覆和董菲兒溝通,可是董菲兒一再地讓他等。
他的父母也在催他,不知道他在拖個什麼勁兒。杜爸爸前兩天已經簽下了舊廠整體出讓的合同,很着急建新廠的事。
他也不想再等下去了,丁瑢瑢是他的未婚妻,爲什麼別的男人在追她,他卻要躲在家裡?
接到韓照廷的電話,他更加着急了。他在猜想,是不是這邊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韓照廷纔會打電話催他?
如果他和丁瑢瑢的事當真泡了湯,先不說他自己的感情,就說他們家的生意,舊廠賣了,新廠的事又黃了,他的父母如何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他心急如焚,又打董菲兒的電話,沒人接。
考慮再三,他撥通了丁瑢瑢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然後他聽到了丁瑢瑢帶着濃重的鼻音說:“西平……”
“瑢瑢,我這兩天就回去,那邊一切都好吧?”他心裡很忐忑,接了韓照廷的那一通電話之後,他就有一種預感,好像有什麼嚴重的事發生了。
丁瑢瑢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就說:“西平,我不能嫁給你,我們的婚約解除了吧。”
杜西平如雷轟頂,當即就後悔了。他爲什麼要打這個電話?他都堅持這麼多天了,只要再堅持幾天,等到那個合適的時機,不是很好?
可是丁瑢瑢已經把話說出來了,他不能裝作聽不見了。他冷靜了一下,問:“瑢瑢,這種事不能開玩笑的,不管出了什麼事,你一定要冷靜,我明天就回去,我們見面再談,好不好?”
丁瑢瑢卻突然就哭了:“西平,我沒有辦法……對不起……但是我真的不能嫁給你,關於你家生意上的事,我跟韓照廷談過一次,他答應過我,不管我嫁不嫁進杜家,他都不會撤回投資……”
“是嗎?”杜西平冷笑,“他剛纔給我打電話,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如果我和你不結婚,他也沒有必要和我家合作投資了。”
“剛纔?”正坐醫院長椅上的丁瑢瑢有點兒懵。
杜西平就火了:“你們爺倆兒在搞什麼鬼?當初我向你求婚,是你自己親口答應的!賣掉舊工廠,到D市去建一個新的服裝公司,是你爸爸的主意!現在我家的舊廠也賣掉了,突然你提退婚,你爸爸提撤資!你們父女兩個是在耍着我玩嗎?”
整個上午,丁瑢瑢的腦子裡都是胖叔從手術裡出來時,纏着滿頭紗布的樣子。此時跟杜西平講電話,她的腦子還是不太靈光。她愕然:“賣掉了……那可怎麼辦……”
杜西平聽出她有些恍惚,就對她說道:“我這就去訂票,你等我回去!”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丁瑢瑢看着自己的手機,愣了好一會兒。
杜西平家的工廠賣掉了,韓照廷卻在這個時候說,如果他們不結婚,他就不投資了。整件事情多像是一個玩笑,她害胖叔躺在醫院裡,難道她還要害杜家生意破產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