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是眼睛和明鏡似的,幾乎一眼可以看出,聆歌的做派十分大氣,一舉一動之間,盡顯王侯世家管家丫鬟的風範。
不造作、不呆板、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
每件事做起來高貴大氣,似乎動作之間有一種韻味,切合大道似的……
其實這純粹是一種心理上的感覺。
寶釵、探春眼睛一閃一閃之間,便看出聆歌身上有容嬤嬤的影子,因爲容嬤嬤雖然是林府的人,在榮國府卻有着響亮的名聲。
羨慕欣賞之餘,不由得對容嬤嬤起了欽佩之心,連帶着虛心學習,暗暗記在心裡。
總而言之,聆歌心思靈巧細密,大氣不怯場。
聆歌取來骨牌,拿在手上,笑道:“如今我說骨牌副兒從秋姑娘起順領說下去,第二個是我們林姑娘,以此推過,到二姑娘爲止。
比如我說一副兒將這三張牌拆開,先說頭一張,次說第二張,再說第三張,說完了合成這一副兒的名字。
無論詩詞歌賦成語俗話比上一句都要壓韻,錯了的罰一杯。”
衆人笑道:“這個令好。”
聆歌道:“有了一副,左邊是張天。”
秋娘道:“望湖亭下水如天。”
衆人道:“好。”
聆歌道:“當中是個五與六。”
秋娘道:“六橋梅花香徹骨。”
聆歌道:“剩得一張六與幺。”
秋娘道:“一輪紅日出雲霄。”
聆歌笑道:“湊成便是個蓬頭鬼。”
秋娘道:“不知乘月幾人歸。”
說完大家笑說:“極妙。”
馮紫英更是笑得臉像開了一朵花,比自己人前顯聖,傲裡奪尊還要強。
秋娘微微一笑,飲了一杯。
接下來輪到林黛玉。
因爲久聞“大周李清照”的才名,所以大家都是渾身一震,忙聽端詳,
聆歌道:“有了一副,左邊是個大長五。”
林黛玉忙笑道:“梅花朵朵風前舞。”
聆歌道:“右邊還是個大五長。”
林黛玉道:“十月梅花嶺上香。”
聆歌道:“當中二五是雜七。”
林黛玉道:“織女牛郎會七夕。”
聆歌道:“湊成二郎遊五嶽。”
林黛玉道:“世人不及神仙樂。”
說完大家稱賞飲了酒。
然後依次是林昭、馮紫英、孫紹宗、
這三人都是既聰明,又通人情練達的,這種酒令自然難不住他們,但是輪到薛蟠的時候,薛蟠哈哈一笑,說道:“其實我更擅長生意往來,所幸詩詞之道有妹妹幫我。”
說着一臉洋洋得意的樣子,讓大家一陣好笑。
寶釵也只是瞪了哥哥一眼,其實心裡沒有半點生氣的。
她是看出來了,哥哥和林都堂、孫府丞、馮衙內在一起,談笑風生,且地位似乎很平等,別人也不因爲薛蟠的商賈身份而對他有所看輕,心裡自然爲哥哥高興。
既然輪到薛蟠,大家便看向寶釵。
聆歌道:“有了一副,左邊長幺兩點明。”
寶釵道:“雙懸日月照乾坤。”
聆歌道:“右邊長幺兩點明。”
寶釵道:“閒花落地聽無聲。”
聆歌道:“中間還得幺四來。”
寶釵道:“日邊紅杏倚雲栽。”
聆歌道:“湊成櫻桃九熟。”
寶釵道:“御園卻被鳥銜出。”
“好!”
衆人還沒說話,薛蟠已經拍掌叫好。
只覺得與有榮焉。
其實寶釵說的什麼詩詞,薛蟠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但不妨礙他認爲妹妹說得好。
衆人看着薛蟠得意洋洋,一起都笑,但是也同時說,寶姑娘說的極好。
只有寶釵看着哥哥這般得意洋洋,無奈的笑了笑,卻沒有多說什麼、
接下來便是寶玉、惜春。
他倆自然從容應對。
這其中寶玉比惜春出彩些。
畢竟要是說四書五經,他可能頭疼欲裂,但是要說到詩詞歌賦,特別是“花氣襲人是酒香”這樣的華麗香豔詩詞,寶玉是一個頂倆。
等到了探春的時候,衆人不約而同的停止了嬉鬧,一起看向探春。
衆人聽說自打冬季以來,李紈習慣性貓冬,這府上的庶務,就多仗着她出面打理,這一番歷練下來,倒是愈發顯得大氣了。
探春本來長得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這段時間的歷練,更是讓她生出一番昂揚志氣,不在寶釵、黛玉二人之下。
衆目睽睽之下,探春只是微微一笑。
聆歌道:“左邊一聲嘆。”
探春道:“最愛明少長江南。”
衆人聞言一怔,擡頭看着她,怎地這般直白……
林昭本來笑吟吟的,忽然心中一震,不由得掃過探春的眼睛,只覺得她似乎有一絲眼神掃過自己。
而寶釵卻沒來由,心中涌出一絲煩躁,卻不知道爲什麼。
聆歌道:“中間錦屏顏色俏。”
探春道:“紗窗也沒有紅娘報。”
聆歌道:“剩了二六八點齊。”
探春道:“雙瞻玉座引朝儀。”
聆歌道:“湊成籃子好採花。”
探春道:“仙杖香挑芍藥花。”
說完微微一笑,飲了口酒,很有一番管家娘子的風範。
便是聆歌見慣了黛玉風采的,也不由得暗暗點頭。
接下來便是寶釵。
她這般聰慧的,便是哥哥的都能代勞,何況輪到自己。
只是到了迎春那裡出了點差錯。有點不押韻,於是在探春和惜春的大呼小叫之中,她溫柔的飲了一杯,絲毫沒有惱意。
心中有想法的孫紹宗見了,不由得暗自點頭。
這般寵辱不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可堪良配。
只是到時候,需要幾個忠心且強力的丫鬟陪着她,方纔能鎮住後宅。
不只是他,林昭也是這般想的。
他決定回去和黛玉、鳳姐好好探討一番。
畢竟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一圈下來,大家都飲了一杯酒,自然是不夠的,於是又轉了好幾圈。
不過內宅裡喝的酒多是果酒,其實也就是榨果汁……
而男人們喝的則是江南杏花釀,雖是清酒,入口也不辣,但後勁綿綿。
於是大家再怎麼酒量好,也難免大了舌頭,或吐字不清,或腦袋發直,酒令連連失利,不由得喝了多,只是到了這個時候,大家反而熱鬧不起來。
即便是最後薛蟠喊着把園子裡養的鹿割了吃了,也沒有人響應了。
夜已深了,大家都有些睏乏,又說了兩句話,就各自回去安置了。
迎春在司棋和繡橘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房間,剛點到燈的時候,迎春眼睛一掃,竟發現自己的那件毛氅正好端端的掛在衣架上呢。
華順、整潔,似乎有人細細搭理過似的。
迎春是一個萬事心裡有的,此刻只覺得渾身一震,不由得臉色燥紅。
司棋和繡橘似乎眼睛瞎了一般,愣是沒看見那件毛氅,或者說沒有意識到這件衣服失而復得。
迎春漸漸恢復了平靜,待丫鬟收拾好牀鋪之後,便解衣躺下,但輾轉反側,卻是怎麼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