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步入堂中,卻沒有下屬郎官頌名稟報,完全就當賈詡是一個路人。
而士孫瑞更是眼皮都沒有擡一下,趴在桌案前,似是在假寐當中。
賈詡並未言語,也不曾理會,而是徑直坐到一旁尚書僕射本該坐的位置上,繼續書寫起公文。
這一寫,就又是一個時辰……
士孫瑞在上首坐的可謂是背都僵了,沒想到卻自討了個沒趣。
他裝作才發現賈詡的樣子,馬上驚訝的從位置上起來:“賈令君!你是什麼時候來到此處的?失敬失敬!”
賈詡靜靜地看着對方表演,待對方表演完,這才露出自己憨態可掬的笑容:“無事,不過是剛到。”
沒有想象中的暴怒或者新官上任三把火,賈詡就如同一個君子,無論對誰都是平靜如水的樣子。
這下,反而是把士孫瑞給整不會了。
他在尚書檯如此佈置,就是篤定了賈詡不過是董卓新扶持的一個傀儡,沒什麼真才實學,需要狐假虎威,藉助董卓的威望在此地立威。
可如今賈詡的姿態哪有要立威的意思?這反倒是讓士孫瑞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帶着憋屈,士孫瑞起身給賈詡讓座:“賈令君莫怪,只是尋常擔任尚書令的王司徒不在尚書檯處理政務,就由我這個尚書僕射在此坐鎮,卻是忘了太師新任命了一個令君,真是大謬!”
士孫瑞,還在試探賈詡的底線。
誰料賈詡依舊是輕笑:“尚書檯平日政務繁忙,還真是辛苦僕射了。”
連續兩次的不接招,讓士孫瑞有些搞不清賈詡真正的意圖,不知賈詡究竟要做些什麼。
實際上,賈詡也確實不想做什麼。
他將自己撰寫的公文交予士孫瑞:“僕射久在尚書檯,應該比我更知曉關中的政務。陛下昨日召見於我,讓我儘快處理這關中的天災,隨即我就寫了幾條舉措。還望僕射替我看看,這裡面可有錯漏之處?”
士孫瑞接過賈詡的公文,徐徐展開。
因爲時間匆忙,竹簡上不少墨字都已經暈開。
看的出來,這公文當真是賈詡連夜寫出來的,不然也不至於連讓字跡晾乾的時間都沒有。
士孫瑞起初還不以爲然,可當他看了兩眼後,便沉浸其中。
公文詳略得當,井井有條。
從災後的重建,到關於農田的梳理,再到開鑿溝渠的具體事宜,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幾乎事無鉅細。
這關中的災,其實士孫瑞也清楚。
只是之前他與王允都將心思放在了刺殺董卓上面,對救災反倒是不怎麼放在心上。
況且,如今大漢雖不怎麼提倡黃老之學,無爲而治,卻也是“天人感應”當道,這些名士大儒對於災害都有着自己的看法。
關中爲何遭災?
還不是因爲朝廷中有妖孽!
而董卓,就是這最大的妖孽!
只要能殺了董卓,那什麼天災?什麼人禍?不都迎刃而解了嗎?
所以士孫瑞在看到賈詡的公文後,雖然短暫震驚於賈詡對於政務的嫺熟,之後卻是陷入了更深的鄙夷之中。
“董賊妄想以人力對抗天命?此可謂大逆之行也!”
士孫瑞懷疑,董卓就是被這下了兩個月的大雨下怕了,所以才找了賈詡這麼個人出來治理關中。
“哼哼!老天有眼!也有董賊害怕的一天!”
士孫瑞表面不動聲色,堆積在眼瞼上的眼皮輕輕顫了一下,就將這公文收了起來。
“賈令君這公文寫的極好!並無錯漏之處!”
賈詡聞言,也是放心了不少。
“既如此,還請僕射儘快按照公文條例統籌各個曹司,待土地稍稍曬乾後,就儘快將政令推行下去。”
“尤其是“廢小錢、鑄五銖”一事,需儘快施行,與民生息。”
士孫瑞聞言立刻點頭:“遵賈令君之命。”
賈詡見士孫瑞沒有在此事上找麻煩,心中亦是多了一些欣慰。
“看來朝堂之上,也不僅僅是些結黨營私之徒,還是有真正爲大漢考慮的忠臣良臣的。”
將統籌之事交於士孫瑞,賈詡也沒閒着,而是帶上尚書檯幾個相關的主曹前去長安附近觀察情況。
特別是鄭國渠、龍首渠這兩處至關重要的水利工程,賈詡都是親自前去探查情況,實際掌握情況,避免之後政令可能的錯漏之處。
一晃四日過去,便又到了朝會的日子。
連續奔波了幾日,只敢在路上睡覺的賈詡緊趕慢趕才趕回長安,參與這次的朝會。
尚書檯雖然掌管朝堂政務,但按照慣例,還是要在朝會上正式上奏,經由天子批准後,在石渠閣備份,這才能當做政令被髮出去。
況且,這好歹是賈詡遷爲尚書令後的第一次朝會,無論如何都要親自前來參與。
但隨着朝會開始,賈詡突然發現了不對勁……
“不是說,太師住在宮中了嗎?”
可董卓人呢?
朝堂之上,那道厚重的身影並未出現。
只有一個略顯孤單的劉協坐在上首,面無表情的看着百官。
劉協掃視着衆人,在看到賈詡這個熟悉的面孔後心中其實也稍微安穩了少許。
你別說,朝堂上沒了董卓的身影,就算是劉協此刻心中都有些露怯。
至於董卓無法參與朝會的緣由也十分搞笑……
在搬入宮中的第二日,劉協就拉着董卓出去跑步。
行至武庫,董太師突然想起自己曾在宮中充當羽林郎的青蔥歲月。硬是要來了一柄七石硬弓,要給劉協表演一番什麼叫做英勇不減當年。
七石硬弓,也就是說差不多有二百餘斤的力道……
董卓常年不曾鍛鍊,哪還有曾經的氣力?
加上董太師又未曾熱身,這麼一拉,直接導致董太師的腰給閃了,如今只能趴在牀榻上休息……
不過劉協料想,就算沒有董卓壓場子,這朝會應該也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出來挑事。
萬萬沒想到,劉協還是低估了某些人見縫插針的機會——
只見尚書僕射士孫瑞在朝會一開始,就手持笏板上前:“臣彈劾尚書令賈詡,忤逆太師之意,枉顧朝廷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