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你忙活啥呢……天天往蘇大跑?”
大戰塵埃落定,林白藥終於騰出時間來和葉素商打了個電話,自那晚在隗竹租住房喝酒後,再沒見過面,聽說她在蘇大,奇怪的問道。
“哎喲,你忙着幹大事,小女子就得等着你隨叫隨到?我連去哪玩,和誰玩,都得跟你報備不成?”
電話那頭不僅有葉素商的調侃,還有別的女孩的輕笑聲。
恰好是週末,葉素商出去玩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她去蘇大玩。
莫非找隗竹?
林白藥納悶,根據那晚他離開之前的局勢看,兩女勢成水火,平時非常穩健的隗竹也跟小孩子似的和葉素商鬥嘴,怎麼可能一夜之間變成了朋友?
“那肯定得報備!魚大哥把你交給我,我得負責啊。這麼單純漂亮的大侄女,正當壯年,如果被人騙了可怎麼交代?”
“呸!”
葉素商輕啐一口,好像因爲旁邊有人,有點不好意思叔叔侄女的開玩笑,道:“你那邊的事搞定了?”
“搞定了,你替我謝謝隗竹!”
“她在這呢,你自己給人家說,我纔不當傳聲筒呢。”
她果然和隗竹在一起,手機那頭換了清澈動聽的聲音:“喂,老同學。”
林白藥還是難以理解,道:“葉子找你有事?”
隗竹輕笑道:“嗯,我們在商量奶茶店的發展大計……”
林白藥疑惑道:“奶茶店?現在發展不挺好嗎?”
“葉子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準備在全市中小學聚集地段再開八到十五家店面,佔個先機……”
連鎖模式一般都是這個套路,先站住腳跟,然後藉助資本開始規模擴張。
問題是葉素商兜裡的錢不夠。
“好啦好啦,這些小事就不用林白藥操心了!“葉素商搶過手機,道:”我們現在要去考察市場,你有空就過來,沒空忙你的去……”
林白藥還沒來得及說話,被嘟嘟嘟的掛斷聲搞的哭笑不得。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不要讓你的好朋友和你的好朋友認識,當你的好朋友和你的好朋友成了好朋友,你就悲慘的剩下了。
不過,他確實也沒空,下午要接待從南方過來的南都週末報總編一行。
這事原本與他無關,但趙合德心裡沒底,非要拉着他充當普通工作人員過去作陪。
反正就一個理,林白藥可以不出面,甚至可以不說話,但只要他的人在,大家就有應對任何困難的底氣。
這是和何銘對抗打出來的威望。
不客氣的說,如今在星盛,林白藥的話,比趙合德還管用。
南都總編帶着兩個下屬於下午三點準時抵達越州,趙合德和柴暮雲前去機場迎接。
回到星盛,衆人先參觀公司,然後在大會議室舉行研討會。
林白藥化身財務部的員工,坐在靠牆的那排椅子裡,就像某些落後山村的惡習,女人沒資格上桌!
總編開門見山,道:“我們這次來呢,一是看看此次並肩作戰的戰友,互相鼓鼓勁,打打氣。二呢,想聽聽你們的心聲,看有沒有什麼地方是我們沒考慮周到的,下一步可以繼續跟進。希望通過全國大辯論,爲日後成功加入wto貢獻點微薄的力量。”
趙合德還是商人的習性,謙虛的道:“我們困在出版界這一個行業,目光和認知都有侷限,怎麼也不能和貴報立足南方,放眼全國的格局相提並論,若是有您沒考慮到的事,我們更是別想……”
總編脾氣耿直,做事雷厲風行,最聽不慣這些客套的虛詞,道:“趙總,你這話說的不對。若非你們找到這條從稅務稽查到wto的線,報社也缺乏足夠的支點來引發輿論關注。“
說完竟直接不搭理趙合德,對着柴暮雲道:“如果我沒記錯,這位柴總是那天晚上和南都對接的人吧?你的很多想法都極有前瞻性,讓社裡精通這方面業務的編輯也大爲驚歎。只可惜上次時間緊迫,沒能暢所欲言,今天我們恭聽高論。“
柴暮雲下意識的擡頭望向斜對面坐着如同路人甲的林白藥,想起上午他告訴自己的那些話,和現在的情形如出一轍,簡直神了。
總編順着她的眼光看去,在林白藥臉上打了個轉,又若無其事的收了回來。
趙合德笑道:“柴總,有什麼想法就說,不用緊張。”
他這點度量還是有的,因爲犯不着和文人置氣。
商人的脊樑骨全在一個“錢“字,有錢就能挺直腰板。
文人的脊樑骨全在一個“氣“字,氣節不虧,就能無所畏懼。
尤其南都週末這樣的報紙,從上到下都憋着一股勁——和所謂的不公斗爭到底的勁,這種勁凝聚成信念,信念再凝聚成氣節,讓他們敢於頂着壓力,對醜惡現象亮劍。
只可惜後來走偏,專注於醜惡,卻看不到美好,正負不能均衡,陰陽無法調和,當氣節消失於迷茫,終究還是折了腰。
柴暮雲整理下手頭的材料,道:“既然這樣,我說幾點個人看法。謀求加入wto是國家大政,歷經艱辛,但曙光已現,今年或許會有反覆,但最遲明年必然會達成協議。一旦入世,意味着國內企業要參與全球化競爭,但我們市場化還沒多久,各項法律法規還不健全,剛會走路的孩子,要和肌肉發達的成年人比賽,只能依賴於國內儘快出臺和wto相符合的規章制度……“
她洋洋灑灑,從三個方面將關稅、增值稅、消費稅以及企業之間的利弊解釋的明明白白,然後重點針對96年頒佈實施的《稅霧稽查工作規程》提出了嚴厲的批評。
諸如立案標準過低,權力比重過大,造成社會和企業話語權丟失,制度不完善,程序不合理,過程不透明,監督不到位等等等等。
總編大喜,柴暮雲的發言振聾發聵,直指問題核心,他今日來有他的思量,立刻說道:“權 力和監督,是劍與籠的關係,而目前的現狀是,劍越來越鋒利,而籠子還沒開始打造。財 稅部門既是立法者,又是執法者,這樣持續下去,就會發生類似突襲調查星盛這樣的鬧劇。《稅霧稽查工作規程》必須修正,我準備聯絡一大批著名學者和企業家向上面諫言,不知柴總願不願意署名?”
這個請求出乎柴暮雲的預料,事前林白藥沒和她討論過。
畢竟林白藥不是真的神仙,能夠算準總編的每一步意圖。
柴暮雲又下意識的看了眼林白藥,見他微微搖頭,道:“我個人是願意的!只是希望總編理解,我的表態不僅影響我個人,而是會牽扯到星盛乃至盛合德方方面面,那麼多人要跟着公司吃飯養家,我……”
趙合德忙道:“不急,您先聯絡,我們再斟酌斟酌,然後給您答覆。這次只是一個稅務稽查就差點搞的公司關門,容不得我們不謹慎啊!”
總編嘆口氣,道:“我理解……這樣吧,你們考慮考慮,離越赴京前給我答覆。”
會議結束後,總編一行沒有多留,自去星盛安排好的酒店休息,晚上還有接風宴。
進入酒店房間,有個下屬說道:“今天算是見識了,巾幗不讓鬚眉啊!那位趙總看着能力一般,倒是那位柴總的眼光遠勝,星盛能有今日的局面,估計全仰仗她呢……“
總編搖搖頭,道:“星盛公司另有高人,只是還不願露出廬山真面目。單單以柴暮雲,未必敢一口咬定今明兩年我國就能加入wto……哈,有意思!沒想到小小的越州,藏龍臥虎,以後有打交道的機會……“
林白藥還不知道他被總編盯上,正在辦公室裡說服趙合德同意聯名錶態。
他隱約記得,也就是在明年,針對這些稅霧稽查裡的突出情況,頒佈了《關於改進和規範稅霧稽查工作的實施意見》。
這說明自上到下都覺得稽查工作到了該糾正和完善的時候,那麼加入南都週末的這次行動,既能搏名,也能和南方媒體加深聯繫,更能切實爲企業做事,還不用承擔任何風險。
何樂而不爲呢?
趙合德同意了。
連他自己也沒發覺,對抗何銘以來,他在星盛的地位在降低,對林白藥的依賴在加大,包括柴暮雲在內的心腹也逐漸的向林白藥靠攏,無形中影響了他的自信心和判斷力。
這時趙合德接到了殷長河的電話,和殷副省成功牽上線,並維持了良好關係,算是意外之喜。他對林白藥和柴暮雲吩咐兩句,說自己趕在晚上八點接風宴前回來,然後匆匆離去。
柴暮雲道:“林總,我還以爲你不太喜歡南都週末,會拒絕聯名……”
“哦?你爲什麼這麼想?“
“說不出來,就是感覺……”
林白藥淡然道:“國內的媒體,要麼左,要麼右。太左是極端民祖主義,會閉門造車,夜郎自大。太右是消極投降主義,會崇洋媚外,誤入歧途。我這人不左不右不中,審時度勢,什麼對解決當下的問題有利,就支持誰。現在的南都週末善於批評,而批評對發展是好事,我不喜歡,但也會支持……“
柴暮雲露出崇拜的眼神,道:“林總,每次聽你說話,我都感覺自己渺小的微不足道……”
林白藥說笑道:“不要搞個人崇拜,那是封建糟粕……”
鈴鈴鈴。
手機響起。
林白藥見是陌生號碼,沉吟片刻,柴暮雲會意,轉身離開了會議室,並輕輕的關上了門。
“哪位?"
"是我,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