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響,子書言玉輕輕呼出口氣,沒有說話。
蕭家能找到的心理醫生,想來是這世上最權威的心理醫生。能有的治療條件,也該是最好的治療條件。既然他們都無能爲力,給不出一個妥善的治療方案來,那自己這樣一個絲毫沒有這方面知識的外行人,也只能本着同情的心理適當的安慰蕭凌然幾句,再說了多了,不僅更讓人煩躁,而且也未免虛僞。
蕭凌然也不再說話,心理着急,車開的飛快,一路闖着紅燈。
好在去紫園的路平坦空寂,平時人便不多,這個時候更是冷清,所以這一路雖然闖着紅燈,可是卻也沒有什麼危險。
子書言玉有些提心吊膽的,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打着十萬分的精神,在一邊看着,隨時準備對付突發事件。
當車子在紫園急剎車停了下來的時候,子書言玉一把抓住了車門上的把手穩住身體,下意識的看了看錶,本該是半個小時的車程,不過用了十分鐘不到,車子性能好是一方面,蕭凌然的技術也是很是很重要的的一方面,他如果以後轉行,當真是可以去參加職業賽的。
停了車,蕭凌然便拉開車門直衝了出去,子書言玉沒有多想,也趕忙跟在他身後。
這個時候,與情與理,自己也不能漠不關心。開始的顧慮,是不知道蕭凌然願意不願意自己知道這樣一件事情的存在,可剛纔他並不避忌自己的已經說了出來,那想來自己知道也是無妨了。倒是這事情畢竟蕭家是不願意對外宣揚的,想來宅子裡的傭人知道的並不多,要是真的有什麼要搭把手的,自己也還能幫上忙。
子書言玉緊跟着蕭凌然到了主宅邊的小,大門敞着,蕭凌然毫不遲疑的往上走。
這其實是個很規範的二層小,因爲和主宅靠着,又在花園一角,所以顯得偏僻幽靜。此時一的大廳明顯的能看出被打砸的痕跡,櫃子椅子落了一地,本該擺在沙發上的靠墊,也是東一隻西一隻,不過想來是因爲蕭凌伊一直有發作了暴躁會砸東西的毛病,怕有尖銳易碎的會傷到自己,所以裝修的時候便格外的小心。
隨着蕭凌然奔上,子書言玉看到二也是如此,雖然因爲東西少所以並不顯得太凌亂,可是卻也能看出像是有風暴過境。
一間房子的門口站着個宅中的傭人,一直探頭探腦的往外看着,一見到蕭凌然的身影,臉上那表情彷彿是沙漠裡見到了綠洲,連忙的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蕭先生,您快進去看看。。。”
那人話還沒說完,蕭凌然已經衝了 進去,子書言玉腳步緩了緩,將那傭人喊住,低聲道:“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子書言玉沒有覺得,她現在說話這口氣,頗有點像是女主人的樣子。
不過在這宅子裡,誰都知道她是蕭凌然的未婚妻,不管她和蕭凌然之間的關係怎麼樣,林福和蕭濼的認可,足以她她的地位非常鞏固。
傭人恭敬中還帶着些緊張和畏懼:“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經常給小姐送花飯和更換插花的,今天晚上送了晚飯,見小姐房間裡的插花有點敗了,又見院子裡的梅花開了幾枝開的很好,就折了給小姐送去,誰知道小姐一見,就發了狂一般,又是砸東西又是打人,還自殘。。。”
房間裡,又傳來噼裡啪啦的砸東西聲,尖銳的女聲尖叫,透着種絕望。
傭人說着,抖了一下,平日裡見到一個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幾乎都是不說話不活動,誰也沒想到,發起病來竟然那麼可怕,林福還不許喊醫生不許外傳,蕭濼和蕭凌然誰都不在家,可是把她嚇壞了。
子書言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別擔心,蕭先生回來了,他會處理的。讓廚房準備些吃的,隨時拿過來,小姐應該還沒吃晚飯。蕭先生也還沒吃。”
子書言玉無奈的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其實她沒沒吃,可是很遺憾,現在好像不是吃飯的時候。
讓傭人下去,子書言玉也輕手輕腳的進了房間,這應該是蕭凌伊的臥房,佈置的很是溫馨,都是粉嫩嫩的顏色,應該是一個年輕女孩子喜歡的顏色。
子書言玉進去,便看見林福站在牀邊,蕭凌然坐在牀邊,摟着個穿着睡衣的小姑娘。
瘦瘦弱弱的身體,一頭烏黑的發,蕭凌伊整個人窩在蕭凌然懷裡,全身都在抖。
“沒事了沒事了,有哥哥在,哥哥會把壞人打跑的。”蕭凌然摟着蕭凌伊,柔和的男中音低低的勸慰。
子書言玉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幫不上什麼忙,對林福擺了擺手,靜靜的站在一邊。
突然的,覺得有些彆扭,蕭凌然在車裡是脫了外衣的,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這個時候抱着蕭凌伊,只能看見背部和手臂。
蕭凌然的手臂上,襯衫被劃開,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彷彿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劃傷,而且血跡,還不止一道,左右胳膊上都有。
子書言玉皺了皺眉,剛想開口,林福連忙輕拽了拽她。
林福做了個口型,喊子書言玉出去。
子書言玉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跟着林福往外走。
出了房間,站在走廊上,林福才輕輕的嘆了口氣。
“林伯。”子書言玉忙道:“這是怎麼了,剛纔我看蕭凌然手臂上。。。”
林福又嘆了一聲:“小姐每次發病的時候,都會砸東西打人,非得見到少爺纔會安穩下來。但是也並不是一見到少爺就會安靜,非得少爺安慰一會兒。所以每次少爺都難免會弄傷一點,剛纔他手臂上的傷痕,是小姐頭上得髮夾劃得。”
不由得感嘆蕭凌然這哥哥還真的不好做,子書言玉不由得道:“知道她有這樣得毛病,爲什麼還要讓她碰到這麼危險得東西?”
能把蕭凌然的手臂劃成那樣,可見是個多鋒利的東西,那樣的髮夾,一旦當作利器,是非常危險的。不但傷人,更對自己也會帶來不可彌補的傷害。
林福苦笑:“子書小姐,你看這棟裡的擺設,基本上是沒有任何玻璃製品的,能是布藝的都是布藝。就算是木製品也是邊角光滑圓潤 ,小的裝飾品幾乎沒有,就是怕小姐會傷害自己,或是傷害到別人。”
“可是。。。。”林福笑的更苦:“可是這只是我們的主觀願望,但是小姐有她自己的需要。小姐在沒有失常之前,學的也是珠寶設計,在出事之後,以前的什麼事情都丟了,但是以前訂閱的一些時尚珠寶雜誌,卻還是每期必看。你也知道那些雜誌,上面每期都會有一些珠寶品牌的新款,小姐喜歡的,就會勾出來,讓少爺去買。”
“難道不能挑選着買嗎?”子書言玉道:“難道她點什麼就買什麼?”
林福道:“少爺對小姐,一直心有愧疚,又心痛,自然是小姐點什麼他買什麼。再說了,如果哪一次雜誌上小姐要的東西少爺沒有買全的話,又會引出小姐的病來,會鬧得更厲害的。”
“那也不能溺愛啊。”子書言玉道:“她現在就和小孩子一樣,不知道什麼是對自己好的,什麼是對自己不好的,要是你再不清醒,萬一她用那些尖銳的東西傷害到自己,不是更後悔莫及?”
林福一聲聲的嘆:“子書小姐,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開始的時候少爺也是這麼說的,不過後來小姐實在鬧得厲害,根本沒有辦法,然後便嘗試着給小姐買了一樣並不算很尖銳的首飾,然後在房間裡安了攝像頭,二十四小時讓人盯着看。時間長了之後,發現小姐倒是對那些首飾比較愛惜,就算是發病,也不會亂扔這些東西,除非是到了最後。。。”
林福指了指房間裡面:“除了少爺總是被這些東西弄的傷痕累累的,小姐倒是沒有真的傷到過自己。”
子書言玉說不出話來,以前只覺得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如今方纔相信,錢也不是萬能的。至少在科技還沒有進步到可以治療百病的今天,即便是像蕭家這樣的家財萬貫,即便是能夠集合到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醫療條件,治不好的,還是治不好。
兩人都安靜下來,聽着房間裡蕭凌然低低的聲音哄着妹妹,也隱約聽見蕭凌伊說話,怯怯軟糯的女聲,一時糊塗一時清醒,清醒的時候,似乎對蕭凌然身上的傷痕很是愧疚,又拉着蕭凌然說了許多話,低低的哭聲中,子書言玉感覺蕭凌然的聲音裡,心都碎了。
兩人在門口站了許久,林福道:“子書小姐,您先回去休息,少爺估計還得在裡面陪一會兒。沒有辦法,小姐以前就黏少爺,自從出了事以後,更是除了少爺誰也不認,您可千萬別介意。”
子書言玉愣了愣,有些好笑道:“林伯,瞧你說的,那是他妹妹,我介意什麼啊?只是也幫不上什麼忙,心裡挺過意不去的。”
林福感嘆道:“子書小姐真是個好人,真的,林伯看了一輩子的人,好和壞,心裡敞亮着呢。”
子書言玉抿脣笑笑,沒說什麼。好和壞,其實這本身就是個很模糊的概念,可是別人把你當好人,總是件好事。
有再說了幾句,子書言玉聽着房間裡的聲音漸漸的小了下來,道:“林伯,凌伊晚上也還沒吃,要不要送些晚飯進去?”
林福輕手輕腳的探頭看了看,道:“我去讓人準備吃的,子書小姐,這個時候讓您和少爺回來,你們也還沒吃。”
“沒事。”子書言玉道:“我去讓人準備吃的,你畢竟熟悉,在這裡陪着,有什麼事情,也比我會處理。”
林福點頭應了好,看着子書言玉下,輕輕的嘆口氣。
雖然說是親兄妹,雖然說子書言玉應該是個好人,可是想着蕭凌伊以前對蕭凌然的黏糊程度,林福心裡又不由的有些擔心,任是脾氣再好的人,也不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夫每天把大把的時間都花在別人身上,哪怕另一份感情不是愛情而是親情。
更何況,林福的臉色更苦,蕭凌然對妹妹,自然是親情,可是蕭凌伊對他的感情,卻似乎有時有些變調了,只是這事情太過無稽,除了和一個非常熟識的心理醫生有過這方面隱晦的探討外,這種猜測,他不敢對任何人提出一絲一毫。
子書言玉一會兒便端了晚飯過來,都是林福讓人做的蕭凌伊喜歡的,送到了門口,探頭看了看,端着走進去。
蕭凌伊的情緒已經好了很多,不過還窩在蕭凌然懷裡。
屋內的場景入了眼,子書言玉不由得一楞,覺得有什麼地方似乎不太對勁。
蕭凌伊只穿着睡衣,睡衣可能還在掙扎中被自己扯壞了,領子上的兩粒釦子掉了,露出一大截白皙的頸項和鎖骨,從蕭凌然那個位置,應該更是能看見衣服裡面的情形。
蕭凌伊已經不是個小女孩了,有着蕭家良好的遺傳,又養尊處優,除了因爲不運動少曬太陽而顯得膚色略顯蒼白以外,無關小巧,身材玲瓏,也是個當之無愧的小美女。
特別是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準備休息了,蕭凌伊似乎沒穿內衣,雖然冬天的睡衣很厚,可還是能感覺到。。。。。
子書言玉搖了搖頭,制止自己胡思亂想下去,好像有點敏感了。
蕭凌然和蕭凌伊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年齡相差也不大,小時候說不定一個牀上睡,一個桌上吃的,就算是長大了,親暱一點也是正常。何況這幾日的相處,蕭凌然並不是一個隨便的浪蕩公子哥,其實相當的守禮紳士,倒是自己,想的有點多了,怕是那些亂七八糟的電視看的多了,竟想些有的沒的。
子書言玉輕輕的走過去,碰了碰蕭凌然的肩膀:“凌然,我端了點吃的上來,凌伊還沒吃晚飯。”
聽見有人說話,蕭凌伊慢慢的把頭從蕭凌然懷裡伸了出來。
蕭凌然扭頭看了看,對着子書言玉笑了一下,再轉身柔聲道:“凌伊,肚子餓不餓,吃點東西再休息好不好。”
蕭凌伊眨着眼睛看了看子書言玉,突然道:“你是誰?”
宅子裡有不少傭人,可是都是穿着統一制服的,所以蕭凌伊一看子書言玉,便知道不是宅子裡的傭人。
子書言玉笑了笑,她不知道該不該向蕭凌伊介紹自己,於是沒有說話。精神上的疾病是種很說不清的病,按着那傭人的話,今天蕭凌伊發病,似乎是被幾枝梅花引的,自己又不知道原委,可別什麼話說的不對了,再鬧出什麼來。
蕭凌然道:“這是子書言玉,是哥哥的未婚妻,也是你以後的嫂嫂。”
聽蕭凌然這麼一介紹,雖然子書言玉難免覺得怪怪的,可也難免放了心,笑着彎腰將裝着飯菜的托盤放在牀頭櫃上,一邊道:“凌伊,看看是不是你喜歡吃的菜,這個山藥排骨湯。。。”
子書言玉的話還沒有說完,蕭凌伊彷彿突然發了狂一般,伸手便往托盤掀去,誰也沒有心理準備,子書言玉正彎着腰放菜,感覺手臂上一熱,一股力量推來,重心不穩的往後跌去。
“壞女人,不許和我搶哥哥。”蕭凌伊尖銳的聲音刺耳的響起,蕭凌然連忙一把抱住她,高聲道:“林伯,林伯。。。”
林福就站在門外,聽到門裡一聲響,心裡一抖,擡腿便衝了進來。
蕭凌然將蕭凌伊抱在懷裡,一邊伸手拍着她道:“凌伊別怕,凌伊別怕。。。”
林福衝進來,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幕,食盤摔在地上,飯菜灑了一地,子書言玉坐在地上,一隻胳膊擋在身前,袖子上全是湯汁。
“子書小姐。”林福驚了一下,連忙的衝過去。
“林伯,快看看言玉燙着沒有。”蕭凌然急道。
剛說了一句,蕭凌伊不依不饒的探出頭來:“壞女人,難怪哥哥這幾天都沒來看我,和我搶哥哥。。。。”
林福連忙的將子書言玉扶起來,急道:“子書小姐,您沒事,快,我們先出去。”
蕭凌伊現在情緒極不穩定,再留在房間裡,也不知道還要怎麼鬧。
子書言玉搖了搖手,站起身來:“不用擔心,我沒事。”
手臂上的衣服全是溼漉漉的湯水,好在是冬天,穿了幾件衣服。那湯雖然是熱的,可是從住宅端了過來,也不再是滾開,手臂上現在辣的,卻應該並不至於燙傷。
剛纔向後摔倒的時候,倒是腳腕扭了一下,子書言玉在林福攙扶下有些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心裡苦笑,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她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刺激到蕭凌伊纔不敢說話,沒想到蕭凌然一口便報出了她的身份,這下好了,自己手腕上紗布還沒去呢,腳腕又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