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說不說
喬洛這一番焦急親暱的動作着實嚇了溫涼一跳。
當然,也嚇了溫涼身後一個高大邪氣的男子一跳。
還不等喬洛失聲叫出溫涼的名字,那個跟在溫涼身後的男子就一把拽過了溫涼的手臂,分開二人,黑着臉瞪向喬洛。
“你是喬洛吧?阿牧讓我暫時看着你,你老實在這呆着,不許再動手動腳。”
喬洛這才注意到進來這個擴大版更衣室的人除了溫涼,還有那個毀了溫涼一生的男人——潘遠東,一個比秦牧錚更加偏激可怕的男人。
溫涼詫異喬洛方纔的舉動。然而他向來爲人溫和,習慣性爲別人考慮,此刻見喬洛被潘遠東吼了一句,竟然怔怔的愣在那裡,彷彿被嚇怕了似的,便忍不住開口安慰道:“喬洛,我是溫涼,是秦少讓我來陪你的,你不要害怕。”
這樣說着,溫涼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掙脫開潘遠東的手,重新握住喬洛的手。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少年,讓他情不自禁的想到自己,忍不住就對他心軟了。
喬洛抿了抿脣,他心中翻江倒海,表面卻一臉平靜。只是等他微微垂下頭去,一打眼就瞥到了溫涼略微寬鬆的袖口處露出的一片青紫!
喬洛反手抓住溫涼的手腕,猛的就把對方的袖口往下一擼,這才赧然發現溫涼何止是手腕處被弄得淤青一片,根本就是整個小臂都一片青紫!
好、一、個、潘、遠、東!
喬洛雙目微紅,他早就知道這個潘遠東偏激可怕,甚至有某種程度上的虐待癖。雖然潘遠東是真的有可能愛慕溫涼,可他對溫涼時不時的虐待卻也是真的。
喬洛十分之想不明白,那些人都瞎了眼睛了麼?就算是溫涼死後,潘遠東爲了溫涼精神錯亂,可憐可惜,就算是潘遠東情深如許,抱着溫涼冷冰冰的屍體三天三夜不放手,那溫涼生前在潘遠東身上受到的折辱和虐待又何曾是假的?潘遠東再深情,溫涼受到過的那些苦楚難道就能因爲一句情不自禁而一筆勾銷麼?
喬洛兀自一個人氣憤,溫涼卻雲淡風輕的收回了手,微微笑着解釋道:“這是我不小心摔傷的,阿洛不要擔心。”
“誰擔心了?”喬洛拳頭攥的死緊,面色卻不動聲色。他知道這種事情不能捅破,若是他真的在見溫涼的第一面就捅破了,那他們之後也不可能很自然的交往了,“我聽說,用煮雞蛋滾一滾,淤青會消散的快一些。”
他記得溫涼不喜歡用藥膏之類的東西,突然記起養母教他的法子,便提議道。
被當做背景板的潘遠東忽然道:“真的?你說的法子真的有用?”
溫涼卻在喬洛開口前道:“一點小傷,連皮都沒破,過幾天就好了,用不着費事。”
好那麼快做什麼?這樣難看着,醜陋着,不是正好麼?
“那怎麼行?”潘遠東皺眉,霸道的扣住溫涼的肩膀居高臨下地道,“溫涼,聽話。”
潘遠東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急迫和關懷,可他說話的口吻中卻習慣性的帶上了命令的語氣。
喬洛聽得清楚,看向潘遠東的目光越發不善。
溫涼臉上溫和的笑意未變,可眼睛卻下意識的垂下,聲音清潤乖巧的道:“好。”
潘遠東喜歡溫涼的乖巧,這可是他一手馴服出來的小寵兒,他可是滿意的很。當下便在溫涼的發頂上親了一口,“你和這小子談談,我在外面等你們。”
言罷,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阿牧今天要做的事情太冒險了,他雖然擔負着幫阿牧看着小寵兒的任務,可身爲阿牧的“好友”,他也不能只做這麼一點點的事情吧。
更衣室裡只剩下了喬洛和溫涼二人。
“你……”
“你……”
兩人忽然同時開口,四目相對,喬洛和溫涼便同時笑了。
喬洛是因着前世的事情,對溫涼既同情,又佩服。同情溫涼被潘遠東當做小寵兒似的j□j,佩服溫涼出色的才學,即便被潘遠東束縛着,溫涼也畫出了不少驚世之作,是國畫界真正的才子。
而溫涼,他對於喬洛的感覺就複雜了一些。一方面他不希望喬洛走他的老路,被秦牧錚拘束在一方天地,另一方面,他連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麼有本事拯救喬洛?
他今天會被潘遠東帶到這裡來,一來是按照秦牧錚和潘遠東行.事,二來麼,就是秦牧錚拜託了潘遠東,希望他來“勸導”喬洛一番,讓喬洛變得跟他一樣的“乖巧聽話”,最好就是像一個人形木偶一般,說什麼就聽什麼,甘心認命的做秦牧錚的情人。
秦家勢力如何,秦牧錚的野心有多大,溫涼跟了潘遠東這麼多年,到底也知道了不少。眼前這個漂亮的少年,根本鬥不過秦牧錚。
若是少年硬抗,怕是……
溫涼眼神黯了黯,他當年吃過的那些苦頭,受到的折辱,到現在都一一映在他的腦子裡,一刻不敢忘懷。秦牧錚和潘遠東雖然一個將要主宰C市的地下勢力,另一個則是背景強大,C市年紀輕輕地市長,可二人的關係卻是比明面上還要好。潘遠東會的那些手段,秦牧錚又怎麼可能不會?恐怕他會的手段比潘遠東會的還要多,還要狠。
思及此,溫涼抿了抿脣,忽然道:“阿洛,你知道秦牧錚幼時的故事麼?”
喬洛怔了怔,便猜到溫涼要說什麼了。
前世溫涼也勸過他,勸他要學會服軟。人是有很多面的,哪怕他拿出一個最虛僞的假象去面對秦牧錚,也比硬扛着不服輸的要強。只是那時的他怎麼聽得下去旁人的勸導?尤其,這個勸導他的人還是溫涼,一個和他身份一樣的男人,一個已經徹底淪爲另一個男人附庸的男人。
那時的喬洛是看不起溫涼的。他不懂溫涼明明有着那樣的才華,明明是一派溫潤如玉的模樣,卻偏偏要做潘遠東的情人,甚至就是被潘遠東時不時抽風似的折磨打罵都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直到後來隨着他的幾次逃跑,秦牧錚的越來越偏激,他才漸漸明白,有些事情,並不是驕傲和自尊便可以對抗的。服軟不代表認輸,而是一種生存方式而已。
事實上也是如此,只是喬洛知道溫涼會屈服潘遠東的原因着實太晚了,喬洛那時根本無力迴天。
而這一世……喬洛擡眼看向溫涼,即便他有幸重生,也不知道有些話該不該說,有些秘密該不該告訴溫涼。若是不說,就意味着溫涼要像前世一樣被矇騙,可若是說了,估計溫涼就會立刻沒有了生存意志了。
溫涼不知喬洛的想法,只溫和的對喬洛把秦牧錚的事情慢慢道來:“秦少九歲那年不小心走失,也是那年,秦少走失沒多久,秦夫人就被檢查出懷孕兩個月了。”溫涼語氣很平淡,彷彿他只是在跟喬洛談天氣如何一般,“等到秦少被找回秦家的時候,他已經十五歲了。”
頓了頓,溫涼繼續道,“六年的時間,秦少都是在外度過的,外人也一直都不知道,一個九歲的小孩,是怎麼獨自一個人安安全全長到十五的,而且,據說秦少回來的時候,還帶着四個小少年,他們四個,現在也已經是秦少的左膀右臂了。”
喬洛心中一動,“九歲走失,十五歲纔回來?難道秦牧錚失憶了,忘了他是秦家少公子的身份了?”
溫涼看了喬洛一眼,“我聽說,秦少那時連名字都改了,要不是碰巧被秦夫人的人發現,硬給帶了回來,怕是秦少……”
溫涼沒有再說下去,喬洛卻明白他的意思了。秦牧錚那時,怕是根本就沒想着回秦家,至少沒想着在十五歲那年回秦家。
喬洛心中隱隱覺得有幾分奇怪。說起來,秦牧錚走失那年,好像就是他走失的那一年。秦牧錚,比他大了七歲。他兩歲多走失,那時秦牧錚可不就是九歲麼?
“秦少回到秦家,適逢秦老爺子對唯一的兒子,也就是秦少的父親大大失望的時候。秦老爺子見孫子回來,還在外面成長的優秀幹練,便起了越過兒子培養孫子的念頭,於是秦少回到秦家沒多久,就被秦老爺子用各種手段逼迫着更加快速地成長。可是等秦少真的成長爲秦老爺子滿意的繼承人後,秦老爺子才發現,他的兒子和繼承人,父子兩人根本就不對付。”
溫涼之所以會對喬洛說這些,是因爲秦牧錚轉託潘遠東的話。與秦牧錚不同,潘遠東走的是仕途,雖然他爲人不羈,也有不少人知道他出櫃了,可至少明面上,潘遠東是不可能把溫涼帶回潘家的,甚至這話提都不能提。
不過也幸好如此,溫涼本就是小有名氣的畫家,這段和潘遠東的關係於他來說恥辱更多些,若是真的公之於衆,恐怕他纔是第一個不從的。
而秦牧錚就不需要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他要帶喬洛回秦家,這是他一早就計劃好的事情。秦家人不知道,可潘遠東知道。也正因此,秦牧錚纔會擺脫潘遠東藉着溫涼之口,把他們秦家這些亂七八糟,他本人不好宣之於口的事情告訴喬洛,免得喬洛倒是去了秦家,被那些不長眼的人矇蔽了。
“只是秦老爺子發現的太晚,那個時候秦大和秦二同樣不成氣候,秦少的父親又是個耳朵根軟的,再加上秦牧錚那時也已經把秦家控制了大半,秦老爺子想要爲了兒子廢了秦少竟都不行。”
溫涼嘆了口氣,忍不住勸道,“秦少心性涼薄,當年又在那樣的地方受訓,脾氣也並不十分好。阿洛你年紀雖不大,可也要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秦少既然要留着你,那你便不要去惹怒他。或許有那麼一天,他就厭了你。到時候,阿洛便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又何嘗不可?”
喬洛似笑非笑的看了溫涼一眼,不要惹怒?溫涼纔是時不時就惹怒了潘遠東,把自己弄得一身傷的那個人吧?
想到這個,喬洛立刻一臉正色道,“你放心,我連喜歡他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麼是做不到的?無論如何,既然我躲不掉秦牧錚的權勢,那便努力讓自己過得快活。別人如何說都是別人的事情,我自己過得好纔是真的。”
他只剩下十年的生命,若是這十年裡,他還要薄待自己,那纔是真的傻透了。
喬洛忽然豁然開朗,一下子把他糾結了一段時間的問題想通了。
而溫涼也一時怔住。自己過得好纔是真的,竟然是這樣麼。他搖了搖頭,想到唯一的親人,又把這個念頭給丟掉了。
他這輩子,是註定過不好了,又何必有過多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