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愚弄了!
旖景好不容易纔清醒過來,狠狠地咬牙。
什麼一見傾心,什麼置江山大業不顧,面前這個妖孽若是“情種”,只怕天下男子就再無“絕情”之人。
她震驚的不是三皇子的“傾心告白”,更不會以爲自己有如此魅力,她是震驚於那個可能存在的真相。
若三皇子爲了與國公府聯姻,纔對表姐起了殺意……
“我的性命,是折在了自家姐妹手中。”夢境裡表姐如此悽惻,委實讓旖景心驚。
但這不可能。
既然祖母已經否定了三皇子,不願讓長姐所嫁非人,一定也不會讓自己屈嫁,而三皇子理應明白,洞悉他根底的自己,怎麼會贊成這門姻緣?三皇子與國公府聯姻的路,早已不通,那麼,只能退而求次,他剛纔那一番話,無非是要讓自己明白,他沒有動機。
旖景忽視了一點,她並沒有洞悉三皇子的能力,關於面前這個妖孽,骨子裡流淌的瘋狂,不是理智的分析能給予解釋。
關於這個道理,很久以後,旖景纔有所體會,但是,已經太遲……
她還忽視了一點,三皇子的自信,他並不認爲,得不到面前女子的芳心。
但是眼下,旖景的確暫時放下了疑心。
“殿下何必嘲弄小女,小女尚有自知之明。”旖景回以滿面肅色:“只是小女不解,殿下今日專程前來,難道就是要讓小女相信殿下並無害人之心?”
“正是……”在旖景拂袖而去之前,三皇子不再賣弄關子:“因我有一事,必得五妹妹相助,若五妹妹不放下疑心,只怕不肯相助。”
“小女愚鈍,只怕幫不得殿下。”旖景心下孤疑,拒絕的話卻是斬釘截鐵,但她尚不曾意識到,不自覺間,她已經接受了三皇子的解釋。
“五妹妹可知我何故急趕回京?”三皇子卻置若未聞,自顧說道:“因楚王世子有言,朝中或會生變。”
旖景心中一跳,險些沒忍住迫切追問,登時醒悟過來不能犯了急切,依然裝作漠不關心,可是,卻只是拂袖,沒有而去,已經說明了她關切的態度。
三皇子心下一曬,就知道事關虞渢,她必定會洗耳恭聽。
“世子曾答應我,若鄭乃寧一案有了進展,會向聖上謹言,請一皇子出面公斷此事,五妹妹想必也知道世子他襄助聖上行改制一事,可金相之勢根深蒂固,世子若太早出面,難免會成爲衆矢之的……”
“如此說來,殿下是替世子化解了難題?”旖景不無諷刺。
“真是聰明伶俐。”三皇子再次展開笑顏:“又如此咄咄逼人,當真讓人無顏以對。”
……
妖孽!
“我也擔心世子與五妹妹一個忍不住,會把我的真面目抖露出來,與其被你們拆穿,莫若自己改邪歸正。”三皇子十分有趣地觀察着旖景的神情,這小丫頭,只怕暗中已經咬上了牙,表面上卻還是這麼“窈窕淑女”,要論裝模作樣,她也不輸幾分,繼續說道:“這便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頓了一頓,三皇子有意等着旖景摁捺不住,往下追問。
卻見少女伸手捂着嘴,似乎有些睏乏之意,接下來一句:“小女是閨閣女子,不懂朝政大事,更不知殿下如此看重是爲哪般,小女委實幫不了殿下……這酷暑還真是難耐……”
小狐狸!
三皇子捏了捏拳,輕輕一嘆:“五妹妹,你可還欠我一個人情。”
“呃……小女早聲明過,得力所能及……”
“若五妹妹都做不到,我委實不知還有誰能做成這一件事。”三皇子無奈:“你總得聽我細細分說吧?”
旖景一臉的免爲其難,背過手掌,擡起撫了撫髮鬢,看了一眼烈日當空,長嘆一聲,委實勉強得很——和這妖孽“過招”,一定要摁捺急切,裝模作樣更要堅持到底。
且聽他細細分說……
三皇子僵硬着面色,開始“強人所難”的一番長篇大論:“當日我提議世子與我攜手一回,固然是爲自己考慮,但對世子來說,也的確是大有好處。聖上改制,他是策定謀劃之人,一個不留神,便是與滿國勳貴,天下世家爲敵……雖世子之策,引金、秦兩相矛盾激化,借望族世家之勢,打擊金相一黨,可秦相一旦與金相沖突,孰是孰非,全憑聖上明斷……鄭乃寧之死與南浙貪吏橫行,一旦證實,打擊的是勳貴之勢,金相必會據理力爭,光是秦相的指證,難以服衆。”
“聖上一旦徹查,必會降責於人,世子無可厚非會被推到風口浪尖,成爲金相一黨的死敵。”
說到這裡,三皇子再是一頓,打量旖景的神情。
小丫頭照舊不動聲色。
可旖景心裡不得不承認,三皇子這番話並非危言聳聽。
“世子過早顯於明面,委實不利於接下來的計劃,聖上對世子的信重有目共睹,世子的態度如何,便是聖心所向,可僅靠着兩件事由,還不足以動搖金相的根底,要徹底拔除金氏,還得略布謎局,不至讓他防備太甚;世子當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才答應與我攜手。”
“但若這事交由皇子徹查,便又是兩說……”
這個道理,旖景心裡自然也有參悉,金相明面上是太子的助力,而秦相更是四皇子的岳家,若聖*徹查權交由皇子,態度依然有些曖昧的。
“太子或許不能體會聖意。”三皇子輕輕一笑:“可嘆的是皇后與太子妃這兩名女子,居於後宮,卻比太子更能明悉厲害……故而,南浙一黨必敗!不過精明有如皇后,自然不會讓太子成衆矢之的,倘若事情萬一有變,讓太子承擔責難。但她也不會眼看着四弟立功,在這一件事上,深獲聖心。”
也只有三皇子與四皇子不懼成爲衆矢之的,但顯然,皇后會更希望三皇子在這關頭挺身而出,若順利解決南浙之禍,也是“太子一黨”的功勞,若一旦有個意外,遭責的也是三皇子,太子大可與他劃清界限。
旖景忍不住看了一眼三皇子滿腹籌謀的模樣,心下微微又是一嘆,不得不說,三皇子的地位甚是艱難,他想要成事,實在大不容易。
“是否能根除南浙之患,爲剷除金氏一黨的關健一步,非但要成事,並且要讓金相黨羽內部生亂,讓勳貴們對金相產生不滿,導致最終的分崩離析。”三皇子深深吸一口氣,看向旖景:“五妹妹非普通閨閣,應當明白其中利害,成敗得失,不僅僅關係到區區數人私利。”
“如此,關係社稷的國家大事,豈是我一個閨閣女子能插手的?”這回倒不全是裝模作樣,旖景當真不知自己能左右什麼。
但三皇子似乎胸有成竹:“五妹妹可知,東宮裡兩個側妃,楊氏與卓氏甚是不合?”
東宮裡的妃嬪恩怨,旖景略有耳聞,卻是知之不詳。
“楊氏頗得太子寵愛,卓氏雖是‘新人’卻不能代替‘舊人’,據說,這時在東宮舉步爲艱……卓氏五妹妹是認得的,其父爲吏部尚書,唯金相之命是從,在這一脈的黨羽中,很有些聲望,而楊氏之父,如今身任寧海同知。”
也就是說,南浙污吏一案,會涉及楊氏一族。
旖景依稀明白了三皇子打算。
“世子想來也明白其中關聯,可有些事情要做得不動聲色,潛移默化,不讓金相生疑,並不簡單。”三皇子繼續說道:“太子妃因着她在東宮的地位,儘管明白這點,可依然不想看着卓氏獲寵,而無論太后,還是皇后,一旦出面,似乎也會露痕跡。”
“殿下的謀劃,是要讓小女說服卓妃?”旖景挑眉。
卓氏恨楊氏入骨,一旦楊氏家族遇禍,她就能剷除這根眼中釘,那麼南浙污吏案,無疑是個絕妙的時機。
只要卓尚書起意,聯合黨羽,說服金相爲求自保,舍南浙一衆官員於不顧……
“五妹妹當真伶俐。”三皇子脣角一卷,此贊相當由衷:“南浙官員多爲勳貴出身,家族更是盤根錯節,假若金相袖手,必讓諸人寒心。”
這纔是重要的,南浙要根治,並且還得讓金相一黨內部生亂,分化勳貴之勢,漸漸將金相孤立。
“殿下就這麼有把握,卓氏一個女子的榮辱,能成爲關健的一步?”旖景思疑之際,一眼瞧見妖孽志得意滿的模樣,心下始終不甘。
便見三皇子鳳眼一斜,魅惑頓生。
旖景強忍——閨秀風範要緊,不能衝他翻白眼。
“五妹妹一定明白,家族既然是通過女兒姻緣,以固結權勢,當還有利用之處,就不會舍女兒於不顧……又怎會是,卓氏區區一人的榮辱?”
好吧,此人的確不愧“妖孽”兩字,旖景深吸一口氣:“小女答應殿下,盡力一試。”
“如此,若五妹妹能助一臂之力,將來但有差遣,只管囑咐。”三皇子十分捧場,環手一揖,鄭重允諾。
旖景緊了緊手掌,極有閨秀風範地回以一笑:“不敢,只是還殿下當日替酒之情。”
便想要一筆勾銷,兩不相欠?妖孽笑靨如花:“五妹妹,我允諾在先,但盼五妹妹將來不會遇見爲難之事。”
小丫頭,此事於大局未必非你不可,但於我來說,卻一定要拉上你攜手共進,你想一筆勾銷,我又怎會允許?
一揖之後,三皇子負手望了一眼烈日,再是輕輕一笑:“如此,我便告辭,路途尚遠,不能當面與姑祖母辭行,還託五妹妹轉告。”
也不多話,轉身闊步而去,飛身上馬,揚鞭疾馳。
旖景站在蔭下,一邊目送,一邊思量。
良久……
直到身後響起一個突兀的聲音——
“五娘對三殿下動心?”
旖景大驚失色,回身一望,卻見江薇沉眉肅目,神情冷厲。
……
“阿薇,你誤會了。”好吧,這措辭的確有些蒼白無力,難道不應該義正言辭地喝斥——你污篾我!
“我會告訴世子。”江薇轉身而去。
……
旖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