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箏將人蔘和藥撿起收到了放在一邊的竹簍中,便背起竹簍步履匆匆的往家趕。
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完全消失在西邊天空,就連天邊的一些晚霞都漸漸地淡成了白色。天空中的藍色,已經由中午時的碧藍加深。
嶽箏心中暗自責怪自己,只顧在異園裡吃書了,不知道兒子還等着自己嗎?以前對他不好,本就讓他總怕被拋棄。他又是那麼懂事,若是擔心她出了事,過來山裡尋她迷失了該怎麼辦?
想到這一點,嶽箏又加快了步伐,恨不得能像異園裡那樣只是一個念頭就能夠站到瞎婆婆家門口。
可是奇蹟哪有那麼多的,不論嶽箏怎樣集中念力,她仍舊是在山路上快步急奔。
等她下山來,走上平坦的道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嶽箏只怕兒子擔心,一路上走地很快。果然如她所料地,沒等她到瞎婆婆家裡,黑下來的道路上就傳來了兒子擔心而又稚嫩的聲音:“娘,你在哪裡?你不要曲兒了嗎?”
聲音聽着就在前方,嶽箏當下就大聲應道:“兒子,站在那裡別動了,娘這就過去了。”說着就反手按着揹簍跑起來。
只聽見那個小聲音突然爆發出來似的:“娘,娘……”
小莫曲大喊着就朝着聲音跑出,看見黑暗中黑黑的一團影子時,哇地一聲就撲了過去。
嶽箏急忙收住身體,拍着小小的肩膀不停地安慰:“娘回來了,都是娘不好,去這麼久。”
小莫曲這一下午真的是被嚇怕了,自孃親走後,就不時地跑到籬笆院門口看上一眼。直到天黑了還見不到孃親的影子,瞎婆婆就再也攔不住他了。
或許除了害怕孃親不要自己,還有以往壓抑着的委屈吧,小莫曲抱着孃親的腰,哇哇地哭個不住。
嶽箏是怎麼也哄不住,小傢伙把她抱的死緊,好像她會突然不見似的。嶽箏明白她以前給他小小的心中灌了多少苦水,只抱着他的小腦袋一遍又一遍的安慰。
“娘不會離開曲兒,娘以後會好好地疼曲兒,曲兒不是還要保護娘嗎?”
在嶽箏一聲聲輕柔地安慰和保證之下,小莫曲終於止住了哭泣。
嶽箏將他拉開一些,拿手擦了擦小傢伙佈滿淚水的小臉兒,笑道:“小花貓,咱們快回家洗洗吧。”
小莫曲本來就覺得自己一個男子漢哭成那個樣子很不好意思,被孃親一笑更加不好意思的扭頭看着黑乎乎的夜空。
嶽箏笑着搖了搖頭,這孩子這樣的性格,是從他那個沒見過面的爹那裡得來的嗎?
不知怎麼,她的腦中蹦出了這麼一個想法,臉上的笑容也在不覺中消失了。
這時雖是滿天的星星,但卻絕不能看見人的臉色。不過她的臉色纔剛沉下來,小莫曲就敏感地察覺到了。
他緊張地抿了抿小小的嘴脣,聲音因剛纔的大哭而有些沙沙的:“娘,我再也不這麼任性了。”
嶽箏眼中因想起那個從未謀面的人而產生的恨意消失,她怎麼總是這個樣子?現在,就是莫北軒她都不該有這樣的恨意,只有兒子纔是她最重要的。
可是,莫北軒,最好別讓我再看見你。
心中惡狠狠的,她的臉上卻已變了一派溫柔慈愛:“娘不是生曲兒的氣,咱們快回去了。”說着牽起小傢伙垂在身旁的手兒,一邊又問道:“你自己跑出來了?婆婆呢?”
小莫曲被孃親拉着手,小胸膛起起伏伏地,低着頭默默地回答孃親的問題:“嗯,婆婆不讓我來找娘,我非要來,婆婆就沒拉住我。”
見自己兒子一副認錯的模樣,嶽箏心酸而又好笑地道:“曲兒也只是擔心娘,對不對?回去給婆婆道歉,婆婆不讓你出門也是擔心你呢。”
小傢伙聽了,近乎偷偷地擡起頭來,看着黑暗中拉着他的這個只有模模糊糊一個側影的孃親,用力地點了點頭,答道:“曲兒聽孃的話。”
嶽箏笑了,這已是他第二次自稱曲兒了。以前她不喜歡這個孩子,從不喊他的名字,聽到他自稱時,她就會想起北策的那句話。那更加清楚地提醒她,這個孩子是她生的。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小傢伙自己也不管自己叫什麼了。
想起往事,嶽箏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拉着這個熱乎乎的小手,走在這抹黑一片的路上,嶽箏卻覺得前面的路很清晰,很明亮。
她突然問道:“兒子,你是怎麼知道去落霞山走這個路的?”
小莫曲多聰明啊,從她一離了瞎婆婆家,他就總是問瞎婆婆娘走哪條路去落霞山,落霞山在哪裡,娘現在會到哪等等的。
小傢伙輕聲回答道:“我問的婆婆。”
嶽箏笑着誇了一句,又問起其他的話來:“娘撿了許多山菇,回去給曲兒做山菇粥喝好不好?”
小傢伙的聲音仍是輕輕的:“好”。
“娘還打了許多棗子,曲兒喜不喜歡吃煮的棗子?”
“喜歡”。
嶽箏知道想讓兒子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樣無憂無慮,不滿意的時候會撒嬌,就只有耐心十足地一點點地引領着他。
她不能讓她的兒子這麼總是擔心恐懼,總是成熟地讓人心疼。
嶽箏很有耐心,母子兩個就這麼說了一路。
沒到家時,碰見了不放心小莫曲,搗着棍子摸索着出來的瞎婆婆。
瞎婆婆走不上幾步,還喊一聲小莫曲,聲音裡焦急不已。
嶽箏忙拉着兒子快步到她跟前扶住了,感激道:“婆婆,您怎麼一個人就出門來了,磕着了怎麼好?”
瞎婆婆也拉住她的手,仍是慈和地說道:“我這不是擔心這小曲兒摸迷路了,到時候我哪裡給你找這個懂事的兒子賠你。”
嶽箏也笑着道:“我這個兒子可聰明着呢,哪能就掉了他?”
瞎婆婆這時也擡手去拉小莫曲的手,小莫曲忙把小手遞了過去,又叫了一聲:“婆婆”。隨即道:“婆婆,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瞎婆婆呵呵笑了笑,道:“剛剛聽到小曲兒應婆婆的聲音,婆婆就放心了。小曲兒是個好娃子,這是擔心娘呢。”
說着,再次對嶽箏道:“箏娘,你好福氣,有這麼個懂事的兒子。以後可要好好過,把小曲兒拉扯大。”又轉向小莫曲道:“小曲兒等以後去考狀元公,給你娘掙個誥命夫人回來。”
小莫曲很認真地接道:“曲兒要考狀元,讓娘過好日子,也讓婆婆過好日子。”
一句話說得兩個大人都笑了起來。
瞎婆婆笑着抹了抹眼睛道:“小曲兒有這份心,婆婆就知足了。”
到這已經離瞎婆婆的籬笆小院兒不遠了,三人沒一會兒就回了家。
一到家,嶽箏就點上了油燈,忙着去廚房裡做飯。
小莫曲依舊前後跟着孃親。
嶽箏知道兒子缺乏安全感,喜歡跟着她,也就沒說讓他去玩什麼的。並讓他幫她看着火,領着他做了晚飯。
不過因爲她那一身被荊棘掛的亂七八糟的衣服,嶽箏向一直皺巴着小臉兒擔心的兒子解釋了好久,才讓他相信,她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不用看大夫。
晚飯也很簡單,嶽箏洗了些山菇切丁又洗了小半碗的米一起煮了。
不過加了山菇的米湯,比起中午的美味了許多。瞎婆婆吃飯時,一直稱讚這菜粥的味鮮。一頓飯,瞎婆婆都是樂呵呵的。
晚飯過後,嶽箏又燒了些水。燒水時已經沒有多少柴了,嶽箏便想着明天要早起去外面撿些柴回來。一時又想過個兩天,帶上些蜂蜜和那山參去金川城一趟。總得掙些錢,買些米麪,她沒什麼,卻不能讓兒子一日三餐都吃這些稀米湯。
很快燒好了水,嶽箏端了些過去給瞎婆婆洗腳。瞎婆婆執意不肯讓她幫忙,嶽箏只好讓她自己洗,並交代瞎婆婆道:“您洗好了就喊我一聲,我去廚房收拾收拾。”
瞎婆婆唉了一聲,嶽箏出門時,卻在看見映在牆上的影子抹眼睛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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