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毫無阻礙地,林駒就提取出關於米老師的記憶。
沒錯,米老師就是在今年分配到經濟貿易學院來當老師的。
在林駒上大學的時候,米老師就是他們的英語老師。
米老師人很很漂亮,學外語出身的,也大多比較時髦開放。因爲年紀不大,跟學生們相處也比較融洽。
當時,米老師是他們這些男生的夢中情人。
在宿舍裡面,每到晚上,同寢的哥們兒們,就爲誰纔是米老師理想的丈夫爭論的面紅耳赤。
爭來爭去,都覺得自己纔是米老師最合適的丈夫。
當大夥兒得知米老師結婚消息的時候,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樣。等到後來米老師帶着自己的丈夫,來給大夥兒發喜糖的時候,大夥兒都爲米老師不值,認爲米老師這朵鮮花,插到了一堆牛糞上。
不過,同學們的悲哀沒持續多久,不出一個星期,就接受了米老師已經嫁做他人婦的事實,不少人就去追自己原來不那麼心儀的女生去了。
那是多麼可笑又可愛的年紀啊。
林駒不禁笑了。
“你是來報道的吧”?
林駒恢復了正常。
“是啊,我是剛分配來的老師”。
“我帶你去吧”。
林駒幫着米老師提着提包的一隻提樑,米老師提着另一隻,兩人並肩走去。羅雅在後面蹦蹦跳跳地跟着。
“你是哪個系的學生”?
“我現在還不是這裡的學生,不過我來過這裡,對這裡的環境還算熟悉”。
拐個彎兒,走了四五十米遠,就到了學院辦公樓。
“進去上二樓左拐就是人事處”。
“謝謝你啦,同學”。
米老師招招手,進了樓裡。
“林駒,你認識她麼”?
羅雅問道。
“不認識”。
“那你爲什麼對她這麼好”?
“不是你叫我做個好人嘛”。
“你怎麼知道人事處在哪裡?你來過這裡麼”?
“來過,上回到這裡找過教輔資料,不過在這裡沒搞到”。
“哦,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對這裡熟悉呢,咱們現在去哪裡”?
我在這裡呆了四年,能不熟悉嗎?
你還不讓我撒謊,不撒謊行麼?我要是把實話都摟出來,還不得出大事兒?
“去買飯票,今天中午就在這裡的食堂吃飯”。
林駒突然來了興致,想重溫一下當年在這裡吃飯時候的情形。
“他們會賣給咱們嗎”?
“走,你跟我去就行了,不要說話,一切看我的”。
“林駒,我有點兒害怕”。
“怕什麼,咱們是買飯,又不是不給錢,走”。
兩人來到第二食堂,總務處就在食堂後面的幾間平房裡面。
“羅雅,你在這裡等着,我去去就回”。
林駒也不客氣,熟門熟路地進去。進門的第一個房間,就是賣飯票的地方。
因爲是暑假期間,這裡沒有多少學生,也沒人來買飯票,兩個中年女人,一個正在織毛衣,兩人熱列地說着閒話。
“阿姨,買五塊錢飯票”。
賣飯票的女人,瞅都懶得瞅林駒一眼,收了錢,就給林駒撕了五張一元飯票。
大學裡正常的飯票,一般都是菜金票,這個菜金票跟助學金票是一體的。
既是助學金票,也是菜金票,可以直接拿着票到食堂打飯。
只有助學金票不夠用的時候,才需要自己花錢,到總務處買飯票。
此時已經到了開飯的時候,陸陸續續有學生到食堂來吃飯。雖然不多,也有幾十個人。
兩人進了食堂,林駒才發現了一個問題,
自己沒有餐具。
“沒有餐具啊林駒,怎麼辦啊”?
“沒關係,我去跟人借一下”。
“你有認識的人麼”?
“沒有”。
林駒也不管羅雅,就到了餐具櫃跟前。
許多學生吃過飯之後,就把自己的餐具放在餐具櫃裡面。現在放假了,不少學生的餐具還留在櫃子裡面。
林駒挑了兩個看起來比較乾淨的飯盒,又到水池那裡洗了一下,然後就神情自若地去窗口打飯。
今天一共三個菜,一個辣豆腐,一個炒青椒,一個炒雞蛋。
林駒一樣來了一個,又來了四個小饅頭,一共花了一塊三毛錢。
林駒先把菜送回來,又跑了一趟,拿回了饅頭。
“羅雅,吃吧”。
“花了多少錢”?
“一塊三”。
“哎喲,這麼貴啊”。
“咱們兩個人呢,不貴”。
“這飯盒是誰的?人家不會找來吧”?
“沒事兒,都放假回家了。咱們吃完飯,刷乾淨了,再給送回去。剩下的飯票,放在飯盒裡面,就算是借他們飯盒的錢啦”。
“啊,這樣咱們就不欠他們什麼,我就放心吃啦”。
小傻瓜,不欠是不欠。剩下三塊七,足夠買兩個新飯盒,咱們虧大了。
林駒看着顯得空曠的食堂,不禁想起當年這裡開飯的時候,熙熙攘攘的情景。
一幫年輕的男男女女,下課後小跑着往這裡趕,都想盡量排在前面的位置。
跑到這裡的時候,其實還沒到開飯點兒,不少人敲着飯盒,叮叮噹噹的。
一個人坐到桌子對面,二十四五歲的樣子,黝黑的面孔,似乎有些滄桑感。
兩個饅頭,一個辣豆腐。
林駒記得這個人,他叫馬明,是工商管理系的學生會主席。當年在學院裡也算是個名人。
馬明之所以有名,一是年紀比較大,二十四歲的時候,才考上大學。
不過,象他這樣年紀比較大的學生,當時在學校裡也不少。
二是馬明大學唸了四年,中間寒暑假一次也沒回過家。
不是他不想回家,而是他的家裡比較窮,距離又太遠,交通極爲不便。
馬明的家,在大涼山深處。據他自己講,從京城回家,他要先到西川省會,然後再乘長途汽車到州首府。從州首府再到他們的縣城。
從縣城開始,就沒有汽車,只能靠步行。在這段路上,要步行九天,才能到家。
路上也沒有什麼旅店,晚上就在途中的人家借宿。好在那裡民風淳樸,又有接納路人的傳統,安全上倒也不用擔心。
從京城到家一個單程,要走十六天,回來再走十六天,一個假期的大部分時間,就都消耗在路上了。
經濟條件,也是一個硬性約束。
學校的最高助學金,是26元。馬明每月留下16元,供自己吃飯、穿衣等花銷。
剩下十元,要寄回家裡,貼補家用。
如果他要回家,一個來回的路費,就要夠他家裡好幾個月的費用。
這種情況,並不是馬明一個人。當年在林駒的班裡面,就有好幾個這樣的同學。
這個馬明,後來當了官兒,據說是個大廠的廠長。因爲貪污受賄,在被調查之前,跳樓自殺。
看看眼前的馬明,想想他後來悲劇式的結局,林駒不勝唏噓。
跟馬明相比,我幸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