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單,張芳的事就拜託給你了,你可千萬得上點心啊……”
“放心吧老白,咱們是什麼交情,這事交給我,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說啥也不能讓咱老戰友家屬失業不是!”單玉國將自己的胸膛拍的啪啪響,然後目光隱蔽的看向白躍進口袋裡露出來的鼓鼓囊囊的信封,眼神裡閃爍着一絲貪婪。
“我知道跟你說這些就見外了,不過一點小意思……”聽到單玉國的話,白躍進將那個信封掏出來,朝着單玉國遞過去。
“爸,別給他!”白青急的大喊起來,但是就算他喊破了喉嚨,白躍進卻像完全聽不到似的,毫無反應,只有單玉國,正帶着一臉嘲諷的表情看着他。
情急之下,白青再也顧不上那麼多,整個人朝着白躍進撲過去,想要從他手中將錢搶過來,這可是他家僅剩的一點積蓄了,不能讓那個傢伙給糟蹋了。
然而白青的身子卻從白躍進的身體裡徑直穿了過去,讓他情不自禁的愣住,下一刻,腳下一空,人就飛快的墜下深不見底的深淵。
“啊~”
白青猛地從牀上坐起來,額頭上一片冷汗,等藉着昏暗的光線,發現是在自己的臥室裡,剛剛的一切不過只是個噩夢而已,驚魂未定的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胡亂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起身去外面喝了兩口冷水,心神這才稍稍安定下來,重新回到了牀上,卻是沒有了半點兒睡意,剛剛夢裡的那一切,又勾起了他曾經那些不願想起的回憶。
前世的這個時候,白躍進最終還是沒有拗過張芳,去找了單玉國,同時爲了讓他能夠盡心幫忙,還低聲下氣的塞給他2000塊錢,這在月工資不過二三百的當時,也算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了。
當時單玉國半推半就的收下,也是像夢裡那般將胸膛拍的啪啪響,打着保票,白躍進這才心滿意足的回來,然而這一切卻是他們家噩夢的開始,先是單玉國以疏通關係爲名,領着廠裡那些領導們隔三差五的到各家酒店裡大吃大喝,作爲這件事的“受益人”,買單的自然是白家,接着單玉國又對張芳說下崗的事兒已經解決了,但是單位要進行股份制改革,想要上崗必須交兩萬塊錢的“股錢”,所有的職工領導都不能例外,但是看在交情的份上,他做主可以讓他們少交一萬,同時讓他們別聲張。
廠裡股份制改革的消息確實早已經傳出了風聲,所以白躍進和張芳對此也是深信不疑,雖然家中已經沒有什麼積蓄,但還是咬着牙連借帶湊的給了單玉國一萬塊錢,然而當張芳滿懷希望的等待着復工的消息時,廠裡下發的最終下崗名單裡,白紙黑字的依舊寫着她的名字。
張芳簡直有些不敢相信她的眼睛,等氣得發抖的她去找單玉國討個說法的時候,得到的卻是單玉國已經辭去職務,由單位買斷工齡的消息,而且,上當的並不只有張芳一個,光是所謂的“股錢”,單玉國就捲走了10多萬,上當的衆人聯合起來想要報警,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自己手裡連個證據都沒有,結果到最後自然是不了了之。
直到白青重生前,單玉國都一直杳無音信。
工作沒了,家裡積蓄也被騙光了不說,還背上了一屁股外債,這個家頓時如同遇到滅頂之災一般,備受打擊的張芳差點就一蹶不振,兩口子拼命了十多年的時間才慢慢恢復元氣。
可以說,單玉國就是導致白青家破敗的罪魁禍首,成爲白青心中揮之不去的一個結。
重生一次,他不想再重蹈覆轍。
然而昨天晚上,白躍進最終還是如前世那般找了單玉國,雖然沒有當場給錢,但單玉國的承諾還是讓張芳喜出望外,準備用紅包去答謝他。
對於張芳的性格,白青實在是太瞭解了,即便是昨天已經遊說過她,但白青並不會天真的認以爲單憑自己之前那套說辭,就能輕易的改變張芳的想法,再加上張芳猶如前世般的行動更是給了他龐大的壓力,才讓他做了那樣的夢境。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現在自己這個年紀,根本就沒有什麼說服力啊。
閉着眼睛在牀上胡思亂想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單玉國那張帶着貪婪笑容的臉,在半夢半醒間不時的出現。
直到一陣刺耳的響鈴聲將他驚醒,迷迷糊糊的想要去抓手機,摸了大半天卻摸了個空,睡眼惺忪的看着周圍的情形,這才記起自己已經重生的事實。
98年的自己,哪有什麼手機啊。
無奈的搖了搖頭,將仍在響個不停的鬧鐘關掉,打了個哈欠,幾下套上衣服便趿着拖鞋打着哈欠朝着衛生間走去。
沒有了電動牙刷,只能雙手機械般的抓着牙刷在牙齒間不斷上下翻飛,腦袋裡則依舊沉浸在一片漿糊之中。
一陣對話,從煮飯聲音的間隙裡斷斷續續的傳進了他的耳朵裡。
“這件事還是不能拖,你還是多上點心……”
“知道啦,今晚吃完飯我就過去行不?大白天的去找人家,影響多不好,能辦的人家也不敢給你辦了,他是領導,能不顧忌影響麼!”
“行行行,只要你上心就行,對了,到時候別再犯犟,多說兩句好話……”
“行啦行啦,有完沒完,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這點兒事兒還不懂?飯好了沒?趕緊弄出來我吃完就走。”
白青猛地清醒過來,之前那好似一團漿糊般的腦袋,也是重新恢復了理智,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雖然只是斷斷續續的,但是聽剛剛他們話語裡面的意思,顯然並沒有將自己昨天說的那些話放在心上,打算今天晚上就要過去送錢。
即便早就想到自己父母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說服的,但白青依舊止不住的帶上了幾分失望。
三兩口將嘴巴里的泡沫漱乾淨,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擦完水痕之後就不動聲色的走到了廚房裡。
餐桌上,張芳已經擺上了三碗麪條,白躍進依舊保持着雷厲風行的習慣,拿着筷子唏哩呼嚕的往嘴裡扒着,不等白青坐下來,就抹了抹嘴巴,將碗丟在水池裡,整個人匆匆起身,拿着鑰匙走到門口換起鞋來。
白青端起碗,一邊吃着沒啥油水的清湯麪,一邊看向自己的老媽,試探般的問道:“媽,昨天晚上我跟你說的那事你覺得怎麼樣?我覺得挺靠譜的,一個月一千,比你工資可多多啦……”
“行啦行啦,知道你關心我,現在你還是多考慮考慮學習吧,你能多長進點兒,就是對我和你爸最好的回報了!”張芳看起來並不想跟他廢話,不等白青說完,就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看到白躍進正準備出門,又伸長了脖子:“你看沒看錢?晚上用夠不夠?不夠去銀行提點……”
“知道了知道了!”白躍進不耐煩的擺擺手,人很快就消失在門口。
張芳顯然對於白躍進的態度有些不滿,嘴裡嘟囔着,然後也是將碗裡的麪條飛快吃完,快步走到水池裡,風捲殘雲般的洗刷出來,對着白青留下一句“走的時候記得鎖好門”就風風火火的去上班了。
雖然昨天已經就下崗的事情已經被談話通知,但是還沒有正式以文件方式宣佈出來,再加上心中還寄希望於單玉國這張牌,一心想着留在廠裡的張芳,自然是要在這段時間好好表現自己,上班異常的積極。
白青的臉色這才變得凝重,從剛剛張芳的態度上就能看的出來,自己昨天所說的那些似乎並沒有打動她,這樣一來,想要通過說服的方式,短時間內是沒有辦法成功的,而眼瞅着今晚即將成爲噩夢的開端,留給白青的時間不多了。
說服這條路走不通,想要阻止張芳和白躍進跳進火坑,白青只能另外想辦法,可是以他現在表面上的年紀,又能做些什麼呢?
一時間,白青沒了吃飯的心思,好似熱鍋上的螞蟻般,急的在那裡團團轉。
就在白青有些一籌莫展的時候,剛剛張芳的那些話又浮現在腦海當中,讓他一下子抓住了靈光一閃的火花。
只是,以自己這具小身板來說,代價未免有些大。
再次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青春記憶,不想再經歷一次的白青,咬了咬牙,基於他那份成年人的心智和魄力,最終還是下定決心,一臉堅定的溜進父母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