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雄一天篩選了上千人,對竇元禮根本沒印象。雖然覺得他的外形氣質跟張鐸紙條上說的較爲符合,但此刻見他質疑自己,哪裡還記得那麼多。
“你給我馬上出去,別讓我就叫工作人員趕你走!”吳江雄伸手指着大門口說道。
“哼!憑你的素質,《上海灘》的劇組也不過如此,這個戲,不試也罷!”竇元禮失望至極,說完便要向外走。
吳江雄氣的夠嗆,剛要張口開罵,就聽一個懶洋洋地聲音傳來,“誰在說我們《上海灘》劇組不過如此啊?”卻是張鐸到了門外。原來他在裡面,半天不見一個人進來試戲,又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便出來瞧瞧。
“張導,是這樣,我叫這些不符合條件的人離開,他們卻在這裡糾纏着不肯走。”吳江雄連忙上前說道,卻沒了剛纔氣勢如虹。
張鐸“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然後對竇元禮說,“是你在這裡鬧事?”
竇元禮初見張鐸,本來還有一絲激動,見他質問自己,搖了搖頭冷笑道:“真是見面不如聞名,想不到名滿天下的張大導演,居然是個偏聽偏信之人。”
張鐸也不生氣,笑着說道道:“本人的名氣,不過是觀衆們擡愛,吹捧出來的,實在算不了什麼。倒是你,我看你條件還是蠻符合的,要不要進來試下戲?”
“試……試戲?”竇元禮不敢相信地說,別看他剛纔十分硬氣,可此刻卻是心中忐忑,患得患失起來。就算張鐸的這部《上海灘》,不如以往的作品,那也是大投資的主角啊,他竇元禮什麼時候試過這麼重要的角色啊!可剛剛出口諷刺《上海灘》劇組,讓他有些抹不開臉。
竇元禮心中掙扎,瞧着張鐸似笑非笑的表情,還是說道:“要我去試戲可以,但吳導演的做法,未免太不尊重人了吧!”
“靠,這小子是傻叉嗎?張導親自邀請他試戲,他居然還在那拿架子!”
“真是給臉不要臉啊!等下張導拒絕,就有他後悔的了!”在場的其他人小聲議論道。
竇元禮雖聽不太清周圍的人說什麼,但也能猜到。這一刻他的心裡,也有過一絲後悔。因爲面前這個懶洋洋的弱冠少年,是一個能改變他命運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張鐸的身上,等着他表態。張鐸瞧了吳江雄一眼,又說了句:“怎麼回事?”
“張導,是……是我自作主張!”吳江雄把事情攬過來說。他跟張鐸也算有一段時間了,知道他恐怕是瞧中這個名叫竇元禮的人,否則憑張鐸先前急不可耐的樣子,哪有閒心管這些。
張鐸“哦”了一聲,不過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下次不許自作主張!”
“是,張導,肯定不會有下次!”吳江雄臉上誠惶誠恐,心中卻樂開了花。這事雖然是張鐸交待的,可要傳到媒體的耳朵裡,添油加醋,不免要說張鐸少年得志,盛氣凌人,他此刻爲領導背下黑鍋,將來的好處卻是少不的!”
“我到裡面等你,要不要試戲,看你嘍!”張鐸轉身回了屋子。
竇元禮也算是在演繹圈摸爬滾打有年頭的人了,自然不會還天真幼稚,之前開口是因爲試戲無望。剛纔質問只是因爲衆目魁魁之下,不好改口。如果現在還抓着吳江雄的事情不放,那就太不識擡舉了!
竇元禮向吳江雄善意一笑,“吳導,我先進去了!”
吳江雄也微笑點頭,雖然這個竇元禮未必就能通過,可要是當選的話,就能一步登天了,提前示下好,沒有壞處的!
張鐸呆在房間,已經不復剛纔的鎮定,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像,真的是太像了!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跟發哥如此相似之人!”如何不是因爲名字年齡都不對,他還以爲是發哥重生了呢!
就是不知道他的演技如何,從資料上看,他入這行也有三年了,居然一直在跑龍套。不過不管他的演技如何,就衝對方那張臉,張鐸也要捧他作男主角的。
竇元禮進來之後,向張鐸鞠躬說道:“張導好!”
張鐸點點頭說:“坐罷!”竇元禮便在凳子上坐好。張鐸扔給他一瓶礦泉水說,“喝水”。竇元禮一伸手就接到了,擰開喝了一口才說謝謝!
“我看你的外形還不錯,怎麼一直在跑龍套啊?”張鐸沒有上來就試戲,而是想先問一下。
竇元禮苦笑道:“張導,您一入這行就站到最高的起點,不知道我們這些底層藝人的苦,就是那些在中戲上戲學了好幾年,出來後一直跑龍套的也是大把的人在,何況我這種野路子出身的!”
“這麼說你是覺得自己的演技還不錯了?”張鐸笑着問道。
“不敢說有多好,但不比那些科班出身的人差!”
張鐸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一個試戲的本子,遞給他說:“看看這段,十分鐘後,我要看你的表現!”
竇元禮十分激動地接過試戲的劇本,翻開之後,見上面寫着:二十世紀三十年代,許文強在學生運動中失去戀人,更做了三年牢,出獄後的他到上海找老同學方豔雲……
按照張鐸最初的設想,這個段子是要碰到合適的演員纔會拿出來的,因爲他在心中已經內定竇元禮,所以纔要看他如何表演這一段。
竇元禮看到的這段,除了開頭的簡單交代,需要表演的是許文強初到上海灘時,在方豔雲家吃飯的那場戲。
前世的那版《上海灘》,發哥將許文強的憂鬱、矛盾、猶豫、冷酷、柔情的形象表現的淋漓盡致,也使許文強這一形象真正的鮮活了起來,賦予了這個角色以靈魂,塑造了許文強這一熒幕個體生命,以及難以磨滅的痕跡。
大學時期的許文強意氣風發,同樣滿懷革命理想的方豔芸正是他的最佳選擇。他們兼濟天下,認爲可以通過個人的努力改造社會。
只是後來的學生運動和三年的牢獄之災,讓他幾乎成了另一個人,或者說是他刻意要跟從前決裂,決心不再對社會和身邊的人抱任何感情,一心一意追求物質享受。許文強初來到上海時,他的轉變讓方豔雲很吃驚。“豔雲,我想吃蛇羹。”
許文強對學問是感到很失望,認爲它既不能救國救民,也不能換來榮華富貴。他對丁力說,阿力,路邊的傢伙讀了很多書,還不是一樣沒有錢。他來上海來是爲尋求物質享受的,他可以大把大把地賺着黑錢,這個世界上,物質纔是王道。
“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在上海你越卑鄙越能夠飛黃騰達。”
做人方面,他不信上帝不信教條,勸丁力說:“阿力,求人不如求己。”
在感情方面,許文強更加矛盾。頹廢的時候,他會說:“總有一天我會像他們一樣浮屍街頭,誰要是嫁給我誰就會做寡婦。”
冷酷時,他會在程程傷心欲絕的時對她講,“程程,我不是個會爲別人想的人。”
他對程程有時也很不講情面,經常出言不遜,敬而遠之。“馮小姐,你總是把自己估計得太高。”“怎麼,馮小姐,你很喜歡送別人禮物嗎?”
而對於他和程程的未來,他也沒做過太多考慮。丁力問到什麼時候和程程結婚時,許文強被一臉悲傷,“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結婚。”
許文強就是這麼一個矛盾的人,他的痛苦源於理想的破滅。他想當一位痞子,但骨子裡卻流淌着文化人的血液。
相比之下,前世黃教主的那版許文強,拍的就正面陽光很多,好多地方跟發哥的表現是截然相反。只是這樣的表現,卻與當時的社會環境和許文強的人生經歷不相符。
許文強的一生,可以說是時代的悲劇。而那個風起雲涌的時代,光怪陸離的上海灘,人生的起起落落,纔是上海灘爭霸劇的魅力所在吧!
“我可以開始了嗎,張導?”竇元禮問道。
“嗯,可以了?需要我找人爲你搭戲嗎?”張鐸笑着說。
“如果能有人在旁邊讀方豔雲的臺詞就更好了!”
“去把許秀研叫過來!”張鐸吩咐道。
在劇中扮演方豔雲的許秀研過來之後,接過劇本,跟竇元禮對起戲來。
竇元禮先是做了一通吃蛇羹的無實物表演,吃的又快又急。見扮演方豔雲的許秀研望着他,才說道:“你覺得很奇怪,人是會變得!”
“是,不過你好像變得特別多!”雖然只是叫她過來念臺詞,但許秀研卻想在張鐸面前好好表現,很投入地做着表情。張鐸暗自點了點頭,發現兩個人表現的都很不錯。
竇元禮眨了眨眼,輕笑了下,顯得有些無奈。
“真的,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你以前給我的印象是!”
“豔雲,別再提了!”“爲什麼啊?”
竇元禮又做了低頭吃蛇羹的動作,然後吸了下鼻子說:“蛇羹真不錯。”停頓了一下,才擡頭望着許秀研,四目凝視。過了好一陣,竇元禮才把目光轉開,再次擡頭時,眼睛都紅了,目光中露出無限的憂傷,吸了下鼻子說:“我只想把之前北平的那些事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