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死之人?說的是他哥嗎?吳知行心底一突,剛想問點什麼,那女人笑眯眯看來一眼:“這位小哥哥可是有所求啊?”
求?他求什麼?求真相還是求心安還是求……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現在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既然來了,便過來喝一杯吧。”女人拿起茶壺,換了個新杯子,給吳知行倒了杯茶,“小哥哥還站着作甚?過來坐吧,有話飲過這杯再說不遲。”
聞言,吳知行只得坐了下來,而坐的位置正是之前他哥哥做的地。看着女人和善而笑意盈盈的臉龐,吳知行拿起茶盞道了聲謝:“如此就卻之不恭了,小姐也請。”
女人笑着點頭,這倒是個識禮數的,跟着輕酌了一小口。
放了茶盞,吳知行問道:“小姐,剛纔您說的將死之人……”
女人晃盪了一下手裡的茶杯:“此處還有別人嗎?小哥哥聽得仔細,又何須多此一問呢?”
“他、他……。”吳知行支吾幾聲,到嘴的話卻突然間有些問不出來了。
“呵呵,小哥哥是想問他會什麼時候死還是會怎麼死?”女人道是說得直接,將茶盞往桌上一放,細細看了吳知行幾眼,“果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比之你哥哥,你這做弟弟的要好太多了。”
“你,你認識我?”吳知行訝然,再一想今兒的這番奇遇,忽然失笑,說不知道才奇怪吧。只是這女人,到底是誰呢?
神仙?亦或是妖怪?
“品行雖有不同,單憑長相也識得幾分不是?”女人還是那副笑臉,似是知曉吳知行心中所想,說,“不論我是誰,你我能在此相見,也是緣分。機緣也好、孽緣也罷,終歸緣分一場。說說,你想求什麼?”
“我求什麼你都能應?”
“呵呵,那要看你拿什麼來交換了。”
“什麼意思?”剛他哥不是說拿錢易物嗎?難道除了錢還能用被的交換?
女人手一揮,指了指架子上的那些琳琅物品,笑道:“你當真以爲這些都是我自個兒的東西?”
啊?那不然咧?
“這些都是古往今來所求之人給予我的報酬,但凡你能想到的,或是想不到的,我這裡都有。”女人說着手腕一翻,一隻白色的小罈子飛上了掌心,開蓋,一團粉紅的光亮升空,“漂亮嗎?”
吳知行點頭:“漂亮。”
只是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一個人的智慧。”
“哈?”智慧?智慧之光?智慧這東西還能是有形的?
女人講智慧之光再次收入罈子裡,手一揚,罈子飛回了自己的位子,看了吳知行一眼:“有形或是無形,只要是屬於你的東西,你都可以拿來交換。當然,價值幾何,是否等價,這個只有我說了算。你——想求什麼?又想拿何物交換啊?”
看着女人審視自己的目光,吳知行忽然起了身雞皮疙瘩,這女人亦正亦邪,雖笑眯眯的模樣,可顯然不會是什麼善茬,會不會來強的?
“小哥哥想太多了,無緣之人是來不了我這裡的。我無名小館做的都是真當生意,絕對不會強人所難。”
呃……自己的想法都被對方知道了?吳知行忽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後怕,再次看了一下四周,忽而想起兒時看過的一個電視劇,脫口而出:“《第八號當鋪》?”
“哦,那片子我倒是看過,還行吧。不過我們有所不同,我這要的乃塵世間的任何物品,不論大小,只看我認爲值不值。而且和一般當鋪的規矩一樣,有死當和活當之說。這個我想不用我多做解釋小哥哥就能明白吧?至於那第八號當鋪,呵呵,要的最終卻是人類最寶貴的靈魂,乃魔物。而且,第八號當鋪的主人乃是魔王,而我這無名小館,我卻是可是自己做主。所以,小哥哥莫要驚慌,只說你所求便可。”
“就算到最後生意不成……”女人說着看了吳知行一眼,悠悠喝了口茶水,“一次緣分,仁義還在,小哥哥說是也不是?”
女人好賴話都說了,態度很是平和而誠懇,吳知行終於慢慢放下心來。問道:“小姐,哦,老闆,其實我沒有什麼特別想求的,我就是跟着我、我哥進來的。您能和我具體說說剛纔那話的意思嗎?我哥他怎麼就命不久了?”
“哦,天理昭昭、報應不爽而已,這不是世間常態嗎?”
天理昭昭?不論命中註定還是什麼死於非命之類的說法,決計用過不上天理昭昭一詞,這詞一出,顯然是吳知蒙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不又怎麼會說是報應不爽呢?
吳知行心下又是一咯噔,攥緊了拳頭,緊抿脣瓣,猶豫片刻終於再次問道:“老闆,我哥他、他到底做了什麼?”
“小哥哥不知道嗎?”女人微微一笑,給吳知行添了口茶,“你心底不是挺敞亮的嗎?不然也不會一直跟着他了,不是嗎?”
“所以他真的做了對不起我嫂子的事是嗎?”
女人看了眼吳知行,見其一臉的氣憤,卻也只是氣憤而已,哦,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啊。當下倒也沒點破,笑說:“小哥哥若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不若回去直接問你哥哥便好,有些事當事人嘴裡說出來才更讓人信服不是?”
“那、那那、那我就先告辭了。”吳知行迫切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起身就要出小館。在走至門口之時,女人悠閒的語調傳來,她說,“小哥哥若是有所求了,心中默唸無名小館,你我便會再次相見,記好了哦。”
吳知行腳步一頓,回頭,沉吟一番,問:“你能救我哥嗎?”
“你想救他?”女人眉眼不擡,給自己又添了口茶,“哪怕在知道真相後也想救他?”
“我……”吳知行心底那份不安越來越重,如果事情的真相是自己不可承受的呢?
“你且慢慢想吧,如果到那時還想着救他……”女人擡眸,“我素來只管機緣不理孽緣,你哥哥第一次於我乃是機緣,今日已然成孽,是以我只言語上好生相告,讓他好自爲之。可小哥哥當真有所求,便是你我的一次機緣,可一不可二,我會竭盡全力幫上一幫。當然,你也得付出你相應的籌碼。不過……”
“不過什麼?”
“閻王要他三更死,豈會留人到五更?縱然我保得了他一時,也保不了他一世。而且……”眼角掃到一抹白色,那“麻煩”貌似還真是個不小的麻煩呢,女人眉頭皺了皺,“不論結果如何,若是不成,我自是不收你的東西,如何?”
“多謝老闆,吳知行告辭。”
吳知行出了店門,門口又是一陣白霧,等到一陣風再次刮過,自己已身處街邊,再擡眸,哪裡還有什麼“無名小館”,不就是往日裡自己最爲熟悉的街道麼?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疼,疼就不是夢,無名小館和那女人都是真的,只是無緣之人一定見不到罷了。一想起自己的哥哥,轉身往回走,他要問清楚,他要從他哥哥嘴裡聽到真相!
吳知行一走,那女人對着空氣笑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吳佳凡一愣,這女人竟然知道自己來了?
“功法很是玄妙,不過我這地和別處不一樣,無論人鬼,只要進了我這地,自會原形畢露。你現在不過是隱身的冤魂,可鬼氣卻難以掩飾,所以,再我說第二次的時候,還是趁早出來吧。否則……”女人美目一擡,眼底厲色一片。
吳佳凡聽了這話,也不再隱藏,現身至女人面前。
女人上下看了吳佳凡一眼,隻手一請:“吳太太請坐。”
“吳太太?呵呵,小姐不若叫我名字吧,吳佳凡。”她算哪門子的吳太太?以前當這稱呼爲榮耀,現在……聽起來就覺得諷刺和悲哀。吳佳凡說着悽慘一笑,坐了下來,“多謝款待。”
“你也有所求還是……”
“不,我就是跟着他們來的。”卻是不知這一跟就又顛覆了自己的認知,這世上當真是無奇不有。而且,那心機深沉的男人竟然是從這裡求的黃符和玉佛,那心到底狠到了什麼程度?
“哦~”女人拉長了尾音,“所以,你想報仇!”
那男人之前來的時候可不像今日這般印堂發黑、映照着血光之災,而且還通身縈繞着鬼氣,自然命不久矣。本以爲他又惹上了那處陰煞,卻不想原是出於此處,解鈴還需繫鈴人,如此也算是有始有終,因果循環了。
不過這報應,來得可真夠快的。
“小姐若是我,難道甘心?”
女人笑而不語。吳佳凡又說:“小姐神通,應是知曉他的所作所爲,又何必助紂爲虐?”
“你這是來指責我的不是?”女人輕笑一聲,眉梢一挑,看不出喜樂,淡淡說道,“想必剛纔所言你全數聽見,有緣之人來我店裡,自然做的是彼此的生意,無關其他,機緣機緣說的便是如此。他來,我自是看出不妥,卻不曾仔細看過,因爲第一次只論機緣,不論緣由。”
“無論他做過些什麼,他有求,我力所能及的範圍能應便應了。塵世間,是非對錯絕非三言兩語便能定論,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好人變壞瞬息之間,壞人也並非未有善念。人之一生,對也好、錯也罷,到了我這裡,都有一次機會。而我,也只是給了他一次去做好人的機會而已。所以,請收回你的那句助紂爲虐!”
“那你剛纔說只要他弟弟有所求,你也能應?”
“你怎麼就一定肯定他弟弟會來求我?難道就因爲他是他弟弟,因爲同一條血脈便連品行也一樣了嗎?”
“萬一……”
“吳小姐有高人相護,他弟弟是否來找我,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女人笑着喝了口茶,氣定神閒,“你報你的仇,我做我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你以爲我真想趟這渾水不成?不若就看看他弟弟是否真的會來,我如今倒真有些好奇人心終將顧理還是念情了。吳小姐難道不好奇嗎?”
“……”吳佳凡無言以對,她不好奇,她一點也不好奇,她只求這事能儘快過去,還她一個公道,也讓她的父母能最終安心。
“好吧,吳小姐想必現在也是沒什麼話好說的了。如此,喝過這杯,便往來處去吧!慢走不送。”
吳佳凡走了,剛一走,女人對着角落就是一笑:“你怎麼還在?都聽得那麼明白了還不走嗎?”
小紙片人“跐溜”一下躍起,和女人面對面,歪着腦袋打量女人,似乎在考量眼前女人的好賴。
女人噗嗤一笑,剛一擡指想要逗弄一下紙片人。紙片人仿似受到威脅般剎那間後退一尺,呲牙咧嘴顯示着自己的不好欺負。
“喲,挺厲害的呀。”女人笑了笑,隨即眉梢一挑,“嘖嘖,由此可見,主人能耐不小啊。”
小紙片人以防備之姿看向女人,問道:“你想怎麼樣?”
“小傢伙,這話反了吧?明明是你不請自來,還對着我呲牙咧嘴,我還想問你,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呃……”紙片人撓了撓頭,軟了神色,“我就是誤入此地,對你沒什麼惡意。既然你對我也沒什麼惡意,那就當沒見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好了。再見!哦不,再也不見!”
“噗嗤”一聲,女人笑了出來,這紙片人,太逗趣了。
“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覺得你挺好玩的。”
“哼!拍馬屁也沒用,我要走了。”
“嗯,慢走,拜拜!”
女人對着紙片人揮了揮手,待將今天的“客人”全數送走,女人又坐回了茶几前。
好個狡猾的紙片人,什麼叫誤入此地?明明是跟着那兩個男人有目的而來,嘖嘖……背後的人,駕馭紙片到這程度,果然高明。
脣角一勾,雖很麻煩,可突然間就想會會怎麼辦?
話分兩頭,吳知行出了無名小館,調頭又回到了那間酒吧旁,果不其然,吳知蒙這時正坐上自己開來的車,看神色不太好,想必不會再去別的地方了。
吳知行繼續跟在後面,沒想錯,這一回吳知蒙回了吳家,確切地說回了他和吳佳凡的家。
二人的房子是座別墅,自然也給吳知行留了客房,是以吳知行來這裡也是正常。
吳知蒙進了門,心氣不順,一手煩躁扯了領帶往地上扔,隨即又給自己倒了杯酒。開了交響曲仰面倒在沙發上,想要從音樂中獲得相應的平靜。
忽然間樂聲一停,吳知蒙眉頭微皺,睜眼斜掃一眼,見自家弟弟正在一旁莫名其妙看着自己,那眼神……好似自己欠了他百八十萬似的,看了就心煩。
吳知蒙本就心煩,見吳知行這麼一副死人臉不由怒上心頭,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衝口而出:“你幹什麼?給我開開,一邊去呆着,別來煩我!”
吳知行站着沒動,就那麼死死盯着吳知蒙。
“你耳朵聾了?”
吳知行這才緩緩走來,卻是一把奪去哥哥手裡的酒杯,全數灌入了自己的喉頭,“嘶”了一聲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吳知蒙眉頭緊鎖,不耐道:“你小子什麼毛病?我看你這些時很不對勁,瞧瞧,這什麼眼神?這就是你對哥哥的態度?”
吳知行沉沉盯着無知蒙,隨後望了眼桌上的酒杯:“這酒好喝嗎?”
這傢伙什麼毛病?盯了自己半天就爲了問這句話?好不好喝你剛不是都喝了嗎?
然而不等吳知蒙答話,吳知行又說了:“醫院裡好玩嗎?那幾個女人比嫂子好嗎?酒吧的酒比家裡的好喝嗎?”
一連三問,吳知蒙瞳孔一縮,身子跟着坐直了,陰沉着臉說:“你跟蹤我?”
“我就看你這些時鬼鬼祟祟,有什麼事不能當着大家的面說?所以留了個心眼,我是跟蹤你了,怎麼樣?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還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原來揹着大夥做了那麼多不可告人的醜事……”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甩來,吳知行被打得頭顱一偏,回頭狠狠看向自己的哥哥:“怎麼?心虛了?我說的不對嗎?有本事你和我好好解釋清楚,那些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面對氣鼓鼓的弟弟,吳知蒙臉色有些陰沉,這一巴掌更是沒留情面,然而在聽到這話時卻不期然鬆了口氣。女人麼?不就幾個女人而已,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吳知蒙心氣一鬆,人自然也跟着放鬆下來,緊繃是身子再次靠進了沙發,點了支菸,戲了幾口吐了幾個眼圈,說得很是不以爲然:“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養幾個女人而已,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也值得你在這給我擺臉色?我是你哥!”
喝!養幾個女人而已?這是他大小在心裡一直崇敬的哥哥所說出來的話?這和那些在外花天酒地包養情人的男人有什麼區別?哦不,比那些男人看着更可恨,因爲他比人會裝啊。
吳知行心下一涼,眼眶突然間就紅了。帶着控訴的聲音起:“你有今天的成就靠的誰?你對得起一心一意愛着你的嫂子嗎?對得起咱死去的爸媽、又對得起吳家的二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