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賀良媛喝的茶裡有滑胎藥。”這時,另一名太醫上前稟報道。
太子妃就冷厲地看了穆清瑤一眼:“果真有藥?是什麼藥?”
太醫道:“幾種藥物的混合物,有碎骨子,藏紅花,還有蟹黃。”
這幾種全是墮胎的猛藥,平常人吃了自是沒有問題,孕婦只服下其中一種,都能流產,何況還是幾種混合提練之物,怪不得,賀雪落喝下茶後,不過片刻,便見紅了。
“那這種藥叫何名字?”太子妃又問:“可常見?”
“回太子妃殿下,此藥名爲碎胎,幾種原材料倒不是難找,但要將這幾種材料提練,加工成細小的顆粒,併產生如此大的效用,全大錦,也沒有幾個人能辦到,老臣記得,晉王世子很小的時候,便制過此藥當好玩過。”太醫偷偷睃了穆清瑤一眼,垂頭道。
“也就是說,整個大錦,可能只有晉王府纔有此藥?本宮說得可對?”世子妃冷冷一笑道。
太醫道:“太子妃明鑑。”
“穆清瑤,對太醫的話,你作何解釋?不要說,你不知道晉王世子乃是用毒高手,醫藥天才,他配製的藥,無人能解,天下人皆知,你也賀良媛有隙,而只有你可能有這種害人的藥,算不算得上是人證物證俱全呢?”太子妃冷笑地看着穆清瑤問。
原本不太相信穆清瑤會害人的,眼裡都泛起疑惑之色,畢竟太醫的話讓人有幾分相信,要知道,經歷過賀相被毒,和好幾個人離奇中毒事件後,大家對夜笑離的施毒功力有了新的認識,更加懷疑,曾在的毒醫離笑天就是夜笑離。
而晉王世子雖說愛用毒,但他的毒一般人是不可能得手的,除了這位新娶進門的世子妃,還有誰能有這種名貴又藥效奇特的毒藥?
秦太太原本想勸太子妃不要太過分的,這會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必竟害人子嗣是很陰毒的事,也是有損天道的。
恭親王妃趁機道:“太子妃,既然人證物證俱在,那便安章程辦事吧,前兒我家婧文,在晉王府還被下了啞藥呢,要說施毒第一,除了晉王府的人,還能有誰?這位穆家侄媳確實恨極了賀良媛,除了她,也沒有誰想要賀良媛了。”
穆清瑤淡淡地睨了恭親王妃一眼道:“若然不是本世子妃呢?恭王嬸和太子妃又如何?本世子妃說過,血口噴人,是要有證據的,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只是推測,我是討厭賀雪落,巴不得她走在路上被落葉砸死,洗臉淹死,買豆腐撞死,吃麪條吊死,可是,她把自己弄成現在這樣子,活着比苦又好得了多少?既然她在活受罪,我又爲什麼要替她瞭解?豈不便宜了她?所以,要說下毒動機,本世子妃還真沒這個必要,至於你們說的毒藥,且不說,是不是就是太醫所說的,只有我家相公對製出來,既便是,你們誰親眼看見本世子妃下毒了?”
穆清瑤話音一落,人羣中便傳來了陣隱忍的笑聲,果王妃更是忍俊不禁,也虧這孩子想得出,什麼吃麪條吊死,洗臉淹死,都象她這樣咒人,被咒的活幾輩子也不會死。
“是啊,要是沒人親眼看見侄媳下毒,就莫要亂說,阿離那孩子可是疼她得緊,小心你們一個個明兒起,全中了啞藥,再也說不出話來。”
果王妃的話還真有些鎮懾力,有人立即退開了些,生怕自己也沾了邊,惹禍上身,要知道,那位爺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就算阿離本事通天又如何?他還是大錦的子民,什麼事,都要講個理字。”太子妃淡淡看了果親王妃一眼,對賀雪落的侍女道:“你把剛纔賀良媛中毒的過程祥說一遍,你家主子說,是晉王世子妃給她下的毒?你可看見?”
侍女下得跪下,眼神閃爍地看了穆清瑤一眼,穆清瑤淡淡地看着她,並無半點怨恨與責怪,侍女眼眶一紅,咬了咬脣道:“是,是晉王世子妃趁主子去如廁時,在茶裡下的藥。”
“你看見我下了?”穆清瑤好笑地問。
侍女點頭:“雖沒有親眼所見,但只有你離得最近,最方便,除了世子妃你,再沒有人能接近這張桌子。”
太子妃道:“如此,穆清瑤,你還能狡辯什麼?”
“她說的不對,這裡在場的,離賀良媛最近的,不是我。”穆清瑤淡淡一笑,譏誚地看着太子妃道。
所有人都詫異地看着她,這是明擺着的事實,她也推脫!
只有她是離賀雪落最近的,那原本是史雲嫣的座位,史雲嫣刻意想與她把關係暖和,所以才把兩張桌子的位置拉近了些,而賀雪落的另一邊,坐着的是果王妃,但桌子離賀雪落卻有三尺多遠,而且大家都知道,果王妃是沒有武功的,想要下毒又不讓人發現,怕也沒這麼快的手法。
“有兩個人,離這張桌子,這個茶杯更近。”不管其他人的目光有多異樣,穆清瑤仍然淡定如初。
“不可能,穆清瑤,你當大家都是瞎的麼?還是有人會隱形術?明明只有你離得最近,你說比你更近的人,是誰?”太子妃道。
“其中一個,便是她。”穆清瑤指着賀雪落的侍女道:“她就站在賀雪落身後,我坐得再近,有她近麼?”
侍女嚇得臉色立白,跪下道:“可是……可是奴婢沒有下毒啊,奴婢爲什麼要害主子,奴婢不可能給主子下毒啊。”
大家都詫異地看着侍女
大家都詫異地看着侍女,也有人皺眉道:“或許,是有人買通了這個侍女呢?”
“可殘害皇室宗親,是要連坐的,保不齊就是誅九族,不會,應該不會是侍女。”
穆清瑤聽了也點頭道:“對,確實不是她,她沒這個膽子。”
“穆清瑤,既然不是侍女,那還有誰?只有你了。”太子妃冷笑道,看你不搬石頭往自個腳上砸。
“當然還有一個人,她離這個下毒的杯子比侍女更近,那個人就是,賀雪落自己。”穆清瑤清冷的聲線,朗朗地,擲地有聲。
衆皆譁然!
怎麼可能?
賀雪落自己給自己下墮胎藥,還是如此烈性的,她不要命了麼?隨時都有可能會一屍兩命啊,這位晉王世子妃想脫罪也是想瘋了吧,這麼可笑的話也說得出口。
“穆清瑤,你腦子出毛病了嗎?誰會給自己下藥,殘害自己的孩子不說,自己也可能會喪命,你瘋了,你當賀良媛也瘋了嗎?”太子妃厲聲道。
“我當然沒瘋,瘋的是賀雪落。”穆清瑤說着,便從座位上站起來,向侍女走去,突然將侍女的袖袋一扯,冷冷道:“你家主子應該早就備好了墮胎藥吧,而這種藥,霸道得很,稍沾一點,就可能滑胎,所以,平素她是不敢自己親自沾手的,肯定會讓你拿着,而她又知道,此藥下得太多,必定會大出血,她自個的命會保不住,所以,你這裡,肯定還人存貨,如果本世子妃沒說錯的話,就袖袋裡吧,因爲,放在袖袋裡,使用起來也方便一些,也不容易被人擦覺。”
“你,你還給我。”侍女果然臉色刷白,伸手去搶穆清瑤手中的袖袋。
穆清瑤卻已經掏出了袖袋裡的一個細細的小白瓷瓶,放在手中把玩道:“裕王嬸,你家有懷孕的貓啊狗兒麼?可以拿來做試驗,看看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裕王妃臉色很不好看:“阿彌砣佛,貓狗也是命啊,害人子嗣,是要遭天譴的。”
太子妃的脣邊就露出一抹譏笑,嘲諷地看着穆清瑤。
穆清瑤淡淡一笑,知道裕王妃不會幫自己,她也不急,對小齊道:“小齊,看你的了。”
看穆清瑤被冤,小齊早就恨得牙發癢了,正不知道如何幫她,穆清瑤話音一落,小齊的身子就嗖的一下,不見了。
但是,不多時,他便捉了一隻肚子渾圓的老鼠來。
大家沒想到,這孩子的身後如此利落,而且,也這般明白穆清瑤的心思。
“裕王嬸,打死老鼠不算罪過吧,你可得感謝我,一次還可能給你消滅十幾只呢。”說着,將藥瓶遞給先前的太醫:“太醫,你看看,賀雪落所中之毒,是不是就是此藥?”
太醫擔憂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哆索着不肯接。
穆清瑤笑道:“劉太醫是吧,想畢,我家相公的脾氣你應該聽說過一二,本世子妃呢,是個講道理的,只要你按實際操作就好了,要不偏不倚,公正行事,先前的事呢,便不與你計較了,不然,後果你自己知道。”
賀相中了夜世子的斷腸散,一個時辰發作一次,皇上可是把宮裡所有的太醫都召去了,沒一個人能解得了,而賀相的慘狀,他們可都親眼所見了的。
劉太醫苦着臉,倒了一丁點兒藥粉,聞了聞道:“不錯,確實與賀良媛所中之毒相差無幾。”
穆清瑤便拉着他那隻手往母老鼠嘴上一抹,那隻老鼠打了個噴嚏,舌頭舔了舔嘴巴,很快,它便痛苦地扭動起來,然後,身下出血。
老鼠也與人一樣,是胎生,只是一丁點兒粉末,這隻碩大的老鼠便流產滑胎了。
所有的人,都怔怔地沒有說話,好象誰也不相信,這會是真的。
而圍帳裡的賀雪落還不時的發出痛苦的呻吟,卻沒有人再同情她了,什麼叫僦由自取,這就是!
“大膽賤婢,你竟敢害賀良媛!”太子妃腦子倒轉得快,事實擺在面前,再也由不得她冤枉穆清瑤,立即便轉了口。
侍女嚇得臉都白了,納頭就拜:“太子妃明鑑啊,不是奴婢,不是奴婢下得毒。”
“來人,把這個殘害主子的賤奴拖下去,亂棍打死。”太子妃冷酷地說道。
這件事,就此揭過最好,太子妃也可以不擔責任,也可保住賀雪落陷害穆清瑤的罪名。
“慢着!”穆清瑤卻一擡手道。
“弟妹啊,方纔是個誤會,誰知道賀良媛的侍女會下毒害人,真是冤枉你了。”太子妃變臉比翻書還快,方纔可是咄咄逼人的緊,這會子笑得何等親切可人。
“誤會麼?不見得吧。”穆清瑤笑得雲淡風輕,眼神,卻冷若冰霜,不見半點溫度。
她走近圍帳,猛地將圍帳掀開,然後,素後如電,撕下正在接受醫治的賀雪落一截衣袖,裡面很快抖落一個小紙包,塞到劉太醫手上。
這回,劉太醫很自覺地驗了驗,垂頭道:“正是滑胎之藥。”
現在還用說什麼麼?什麼也不用說了,一切再明白不過。
“太子妃,侍女只是從犯,並非主謀,而給賀良媛下毒的,正是她自己,所以,侍女罪不致死,你處死,就處死那個正自作自受的賀良媛吧。”穆清瑤冷冷地說道。
所有人都有點不可置信,是什麼樣的仇恨,會讓一個人,寧願自殘,寧願殺死腹中懷胎七月,已然成形的孩子,
形的孩子,來限害一個人。
賀雪落此人還真是殘忍狠毒之極,一個人爲了報復,連自己和孩子都能下手的人,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太子妃怔怔地退了兩步,這個陰謀,自始至終她都是參與者,別人看賀雪落的眼神鄙夷中有恐懼,看她又何償不是?
她可是大錦的太子妃啊,竟然夥同良媛陷害世子妃,是何居心?
秦太太眼圈紅紅的閉了閉目,這個孩子,沒救了,無藥可救!
心狠手辣至如斯地步!
她緩緩走向穆清瑤,突然向她一跪。
穆清瑤嚇了一跳:“秦太太,您做什麼?”
想要扶起她,秦太太卻死都不肯,“世子妃,是老身教育無方,害了你啊。”
秦太太素來明事理,又善良可親,她這一跪,讓穆清瑤爲難起來,這麼大年紀,當着皇親貴婦和一衆命婦們的面,給自己這個晚輩下跪,爲的,還不是不爭氣的陰毒太子妃?
“秦太太,此事與您無關,您且起來。”穆清瑤道。
她這一跪,讓太子妃整個怔住,愣愣地看着爲自己向穆清瑤下跪求情的奶奶,眼淚頓如泉涌。
身子一軟,她也跪下:“奶奶……”
“你不要叫我奶奶,我沒你這樣的孫女,真是……敗壞家風啊,你最好,自休吧。”秦太太道。
所有人都怔住,感慨秦太太的剛烈與賢明,自家孫女可是太子妃啊,雖然做錯事,但換了別人,肯定會幫着瞞,幫着遮蓋,就算蓋不住,就求情,秦太太可好,幹跪讓太子妃自休,那可是太子妃位啊,將來的皇后,母儀天下之人,多少人擠破頭也得不來的尊貴與榮耀,她竟然讓孫女放棄,要知道,放棄的不止是太子正妻之位,還有秦家的聖眷隆恩啊。
穆清瑤也感佩秦太太的賢明,盡力將她扶起:“秦太太,人孰無過,重在能改,纔會善莫大焉。”
又轉過頭冷冷地看着太子妃:“你真幸福,有這麼疼愛你的奶奶,要懂是珍惜纔是。”
太子妃怔怔地看着她,眼淚雙流,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記得,在東宮時,曾經救過你一回,不奢望你以德報德,卻也沒想到,你會以怨報之,今日看在秦太太的面上,我不會深究下去,但是,如有下次,不管你是太子妃,還是秦家的嫡女,我穆清瑤必定十倍奉還。”
她聲音冷厲,眼神冰冷,如一尊寒氣逼人的女羅剎,讓人望之生畏。
太子妃感覺渾身一陣發冷,發寒,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
此時,賀雪落髮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醫女從圍帳裡出來,“太子妃,太子妃,孩子卡住了,出不來啊。”
太子妃滿腦子發懵,不知所措。
而其他人,則淡淡地看着圍帳里正在死亡邊緣上痛苦掙扎的賀雪落,面無表情,更無太多的同情。
有人要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誰來?
這時,一個白色身影急掠過來,但卻在離圍帳一米處生生頓住,一把揪住劉太醫的胸襟:“雪落如何了?”
劉太醫嚇得腳都軟了:“相……相爺,她……她中了極霸道的滑胎藥,只怕……”
賀相身子晃了晃才站穩,厲聲問:“誰給她下的藥?是誰?本相要將她碎屍萬段。”
“那正好,您也不用動手這麼麻煩了,讓她自生自滅就好。”穆清瑤冷冷一笑,譏誚道。
賀相猛然回頭,目光復雜地看着她:“是你給她下的藥?又是你?”
穆清瑤對賀相翻了個白眼:“你聽不懂人話嗎?不是說要將給她下藥的人碎屍萬段麼?你願意勞神,我也不反對,那請吧,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賀相差點以爲自己聽岔了:“你說什麼?雪落給自己下滑胎藥?”
“可不?藥是她侍女帶着的,她給自己下的,證據確鑿,大家夥兒都親眼看着呢。”果親王小聲咕噥道。
賀相差一點暈厥,就因爲自己讓穆清瑤搶走了尚衣局的生意,所以,她越發恨穆清瑤,所以,爲了害阿瑤,她寧可拿自己的命來冒險?
“相爺,相爺,賀良媛她……她快要不行了。”醫女大聲道。
“快,快去請最好的太醫過來。”賀相也顧不得生氣了,心急如焚。
穆清瑤靜靜地看着賀相,雖然,這個人名聲很差,雖然,這個人權勢滔天,雖然,這個人陰險狠毒,但是,他真的是一位好父親,一位全身心疼愛着自己孩子的好爹爹,賀雪落何其有幸,有這樣一位疼愛她的父親陪着她一起長大,把她看成眼中寶,心頭肉……
自己的父親呢?前世那個,她根本不記得長什麼樣子了。
現在這個,穆將軍是很好,但穆將軍是粗人,不太懂得如何疼人,而且,聽說他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那親生的那個,會是誰?
會不會也象賀相待賀雪落一樣,疼自己,愛自己呢?
苦笑一聲,穆夫人連那個人的名字也不肯告訴自己,那個人,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還是未知數呢。如果知道,卻從來不出現,不肯看自己一眼,那樣的父親,有何沒有又有什麼兩樣?
賀相似乎感受到穆清瑤的目光,這孩子,眸子清澈明亮,如她的孃親一樣,尤其是憂鬱時,幽然又晶瑩,讓人看着心疼。
“爹……爹,救我,救我。”圍帳裡,傳來賀
裡,傳來賀雪落虛弱的呼求,賀相一口血便仰天噴出來,身子搖晃了好幾下才站穩,清淚雙流:“雪落,雪落,你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爹怎麼辦?讓爹怎麼辦?”
這一瞬間,在穆清瑤的眼裡,賀相就是個快痛失愛女的老父親,從來人間最苦便是,白髮人送黑髮,喪子之痛,痛徹心菲,不知爲何,看着這樣的賀相,穆清瑤的心,也跟着揪痛,象是被人攥在手心裡,用力捏着的感覺。
誰也沒有想到,穆清瑤會突然向圍帳走去,賀相定定地看着她,含淚的眸子裡,竟然蘊滿乞求,彷彿他知道,整個世界,只有她才能救賀雪落。
穆清瑤被這樣的眼光看得心頭一痛,猛地掀開圍帳,大聲道:“拿剪子來。”
太醫和醫女聽得一震:“世子妃,你……你想做什麼?”
她可是賀雪落的死對頭啊,賀雪落現在命弦一線,她想做什麼?
“快去,拿剪子來。”賀相厲聲吼道。
醫女們不敢怠慢,忙去拿了剪子來,穆清瑤又要來燭火,對掀起賀雪落身上的蓋布,對一旁的醫女道:“你,一會聽我的口令,我讓你按壓,你就按。”
賀雪落感覺生命正一點一點被抽離,身子也變得輕飄飄的了,就要死了麼?可是,她還年輕,她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啊。
擡眸間,就觸到穆清瑤冷厲的臉,她來做什麼?看笑話麼?突然就有了力氣,一揮手,“你……你走……”
穆清瑤看着她虛軟的動作,冷笑道:“你當我願意救你呢?”
卻握住她的手。
伸過來的這隻手,柔軟而有力道,彷彿給了她求生的力量,賀雪落怔怔地看着穆清瑤。
“如果不想死,就聽我的,我喊一二三,你再用力,不然,你死不要緊,孩子跟着你死,太不值得。”
她的話,太難聽,太可恨了,可是,賀雪落不想死,當穆清瑤喊出口令時,她長吸一口氣,將全身的力量全聚集在一點,用力,而身下,穆清瑤利落的一剪刀,醫女再一按壓,終於,孩子生下來了。
虛弱的啼哭聲象天賴一樣,打破了整個院落的沉寂,大家全都鬆了一口氣,爲這個命運多降的孩子欣喜。
孩子一出來,賀雪落就力竭而暈。
太醫忙着急救,穆清瑤渾身虛脫的從圍帳裡走出來,墨玉一把抱住她:“主子,主子,你太偉大了。”
包括裕王妃在內,貴婦們全都聚攏過來,欽佩地看着穆清瑤。
賀初年淚眼濛濛,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真的,真的很想將她抱在懷裡,告訴她,這些年,真的很想她,是他不好,不知她的存在,讓她在沒有父親的環境下,苦了這麼多年,那缺失的父愛,自己要怎樣才能彌補得了?
“謝謝你。”穆清瑤自身邊而過時,賀相低沉地嗓音哽咽道。
穆清瑤擺擺手,坐下歇了一口氣,賀雪落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而那個早產的孩子,也命大得很,雖然弱得很,生命力卻堅韌。
穆清瑤感慨生命的神奇和偉大,更同情這個纔出世的孩子,他的孃親,分明就不想要他,以他爲恥,而他的父親,就是個渣,這會子還不知道縮在哪個角落裡呢。
賀雪落被擡回相府治病,賀相幽幽地看了穆清瑤一眼,正要走,穆清瑤卻道:“賀相,就這麼走了麼?”
賀相怔了怔,儒潤的眸子一眼,還真的停下來,淡淡地問:“你還待要如何?你今天救了雪落,本相自會謝你就是。”
穆清瑤一翻白眼道:“你女兒的命,拿什麼可以換?”
賀相再次怔住,苦笑:“她雖不濟,在我眼裡卻是無價之寶,確實無物可換。”
“所以,你也謝不起。”穆清瑤傲然道。
賀相脣邊勾起一抹淺笑,這孩子,還真有自己的風采,驕傲而又囂張。
“那你要待如何?”
“救她,是出於我生爲一個正常人的善良之心,救死扶傷該是每一個人的本份,所以,我只是盡了我的本份,你既謝不起,也無需你謝。”穆清瑤冷冷道:
“救她歸救她,今日她所犯之事,卻不可原諒。”
賀相覺得頭痛,這孩子,還真是愛憎善惡分得很清呢。
“她……今天又冒犯了你麼?”賀相有點無奈,都是女兒,雪落被自己寵壞了,看這架式,今天做得特別過份。
“豈止冒犯,賀相,她拿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命來陷害本世子妃,若不是本世子妃明察秋毫,早發現她有問題,今天她沒死,明天本世子妃又要再一次被你賀家人打入天牢了,那刑部大牢,本世子妃進去一次,就只留半條命出來,已經兩次了,你當本世子妃有九條命麼?”
賀相聽得一滯,心口象是被重物撞中了一樣,一陣鈍痛,她也是自己的女兒啊,這話就象鞭子一樣抽打着他的心,前兩次,都是他這個隻手遮天的丞相,將點要了她的命。
這一次,雪落竟然用如此自殘的慘烈手法來害她,她能輕饒麼?
“你待要如何?”好象除了這句話,賀相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麼。
“我待如何?呵呵,記得上回賀相送我進大牢時,有一句話可是鏗鏘有力得緊啊,大錦乃以法度治國,律法之下,人人平等,請問賀相,按法制,陷害皇世子妃,該當何罪?”穆清瑤輕蔑
穆清瑤輕蔑地看着賀相道。
還真是厲害啊,竟然拿自己對付她的那一招來對付自己。
“剝奪誥命,流放千里。”賀初年苦笑道,頭一回,他將大錦的法度說得如此苦澀,頭一回,他不想包庇維護賀雪落,她活該。
雪落現在,是太子良娣,她肚子裡的孩子,名義上,就是太子子嗣,殘害太子侍妾,和皇家子嗣,這個罪,阿瑤擔不起啊。就象阿瑤說的,若她沒有明察秋毫,會是什麼結果?
賀相不敢想象。
“好,太子妃,還有衆多的王妃命婦們都在,你們給我作證,賀相親口說了,賀雪落陷害本世子妃,罪該剝奪誥命,流放千里。”
太子妃和裕王妃都怔住,沒想到賀相今天竟然會向穆清瑤低頭,而且,半點也沒有了往素的囂張與蠻橫。
莫不是因爲,穆清瑤救了賀雪落?
可是,救得回一條命,卻成了流放千里的犯婦,賀雪落這一輩子也算是完了,以賀相愛女如癡的個性,怎麼受得了?
定然爲會依從的。
但是,今天,他就是服軟了。
果親王扯了扯史夫人的衣袖:“你有沒有覺得,賀相今天很古怪?”
史夫人道:“可能良心發現了吧。”
“不對,我總覺着,他看阿瑤的目光不對勁,不象是看仇人,以前,誰要是得罪了賀相,那就離死不遠了,阿瑤這般逼他,他也只是苦笑,莫非……”後面的話果親王妃沒有說出來,老一輩的,大家心裡都明白一些。
當年賀相英姿勃勃,殷紫如則嬌媚可人,那時,他們可是最讓人羨慕的一對啊,可惜,後來造化弄人,有情人難成眷屬,最後弄得個兩相成仇。
裕親王和太子妃當然不會說什麼。
意料中的事。
穆清瑤也不強求,斜睨着賀相。
賀相苦笑:“來人,請刑部司刑官來。”
大家聽得一震,這是要將賀雪落真的打入大牢嗎?這個罪,是要入案了?
穆清瑤也怔住了,沒想到,今天的賀相如此好說話,原還以爲,還要鬥智鬥勇好一會呢,方纔她還正計劃着要讓賀相如何就範纔好,結果,竟然這麼輕鬆?
“不過,世子妃,你能不能緩緩,雪落她這個樣子,可是進了大牢,不出三天,定然會一命嗚呼,請你看在我這個老父親的份上,讓她先養好身子,再……再赴刑。”賀相滿眼乞求地看着穆清瑤,這孩子最是心軟,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明明恨透了雪落,可先前自己一求,她就去救人了,比起自私自利,陰狠手辣的雪落來,真真可愛之極。
只是,這樣的心軟,將來還會遭人暗算哦,以後還得多多看護她纔是,雪落已然不中用了,能留一條命,是她的造化,這個孩子,一定不能再出事。
更重要的是,阿瑤她是紫茹和自己的血脈,雪落怎麼能跟她比?
“可以這樣麼?我不同意能行麼?賀相肯定有辦法暗中周旋的對嗎?”穆清瑤卻沒有如賀相想象的那樣心軟,對賀雪落這種連自己孩子都能利用的女人,她真的沒有半點同情心,弄到這步田地,全是她自找的,有人自己要尋死,爲什麼不成全她呢?
賀相臉色一僵,苦笑道:“真的不能寬佑寬佑兩天?”
“你不是丞相麼?你大可以玩手段,救自個的女兒啊,不過,晉王府也不是吃素的,在坐的王妃命婦們,也都不是傻子,瞎子,今天賀相的女兒犯了事就可以因病而寬佑,那普通百姓的子女呢?若對罪犯都如此仁慈,不知賀相又如何以法制國?如何依法辦事?”穆清瑤說罷,再也不多看賀相一眼,轉身回到自己行卻的位置上。
賀相怔在當場,穆清瑤的一席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讓他第一次有了羞愧的感覺,這個女兒,方纔完全可以不救雪落,任其自生自滅,可她救了,搶她夫婿,差點讓她沒命,以命害她的仇人!
救人,是她爲人的善,而現在,不依不饒,是她爲人的正。
在她眼裡,對即是對,錯便是錯。
如此愛憎分明,即便有再多的陰污往她身上沷,她的正與善也能讓她永保潔淨。
回頭擺一擺手,正擡着賀雪落走的侍衛們停下。
“賀雪落陷害皇室宗親,即刻打入大牢,待身體復元之後,再流放千里。”賀相幾乎是手按着心口說完的這句話。
他疼慣了雪落,從她呱呱落地開始,他就當成了至寶,當成了眼珠子一樣疼着。
他這一生,榮辱參半,世事讓他變得奸詐而陰狠,但待親人的初心卻從未變,何況,雪落是他唯一的孩子。
他寵她上天,從小錦衣玉石不說,只要是她想要得到的,他便儘量滿足她,即便得到的過程不光彩,有損陰德,他也不在乎,只要雪落高興就好。
當另一個女兒,一個被雪落欺負了多年,一個自己曾經摯愛的女人生下的女兒站在他面前時,對雪落的愛還是深刻,卻讓他開始分辨事非。
他可以對世人陰狠蠻橫,但當兩個女兒爭執時,作爲一個父親,他必須變得公正起來,手心手背都是肉,何況,雪落是被自己寵壞的孩子,她的所作所爲,她的心性,賀相最清楚。
雪落是自作自受,活該!
這個時候,再心疼,他也要顧及眼前的這個女兒,他不奢望她認自己,叫自己一聲
叫自己一聲爹,她成長的過程,他這個父親沒有出現過,更沒給她帶去過一絲溫暖,那就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裡,保護她的正與善,讓她永遠這麼陽光下去,不要象雪落一樣,象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一樣,只能活在陰暗裡。
賀相的話讓所有人都驚呆了,賀雪落可是大出血啊,雖說沒死,但也只餘一口氣了,這個時候進刑部大牢,不死也要落下終身疾患,到底女兒家生產,又是難產,身體受損巨大啊。
賀相竟然捨得!
竟然就公正了起來!
當賀初年讓侍衛將賀雪落的擔架移交給刑部有司時,很多人還沒回過神來。
穆清瑤也有點詫異,不過,她沒放在心上,賀雪落在刑部還活不活得下去她不管,最好病死,她不是白蓮花,更不是聖母。
救人,只是出於人道,就如前世許多窮兇惡極的罪犯被抓之時,若是身受重傷,警察也必定先醫治他,再用法律懲處他是一樣的。
“好好的櫻花節被污濁之人做的污濁之事給毀了,真是可惜啊。”
穆清瑤正感嘆時,穿着大紅衣服的言若鴻搖着摺扇過來了:“阿離媳婦,你又在感嘆什麼?”
看見他,穆清瑤立即想起他給的一百萬,眼睛一亮道:“花蝴蝶,你過來,正好有事找你。”
言若鴻從賀相身邊經過,皺眉道:“賀相,你不覺得你在這裡很剎風景麼?”
賀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別招惹你不該招惹的人,打攪別人的幸福是不道德的。”
說罷,賀相轉身走了。
言若鴻愕然地看着他,切了一聲,轉頭一臉是笑,桃花眼亮晶晶的:“阿離媳婦,你要跟我說悄悄話麼?”
穆清瑤白他一眼,招手讓他過去,附在他耳畔說了幾句。
言若鴻象被電擊一樣跳開:“你什麼意思?說了那是給你的,你說的,我不答應。”
穆清瑤皺眉,正要再勸,言若鴻則笑嬉嬉地湊近她:“不過,你非要給,我還是免爲其難收下,先存在你這裡,等將來我要用了,再來拿可好?”
穆清瑤眼眸亮亮地點頭,陽光正豔,雪白的櫻花瓣漱漱落下,有幾片飄落在她烏黑的髮際,言若鴻的心絃便被她這樣清亮的目光撥動,深深地凝望她,再也挪不開眼,擡手,想去拈她鬢間花瓣,突然,有人一掌攻來。
身子一閃,回手擰住那個的手掌。
穆清瑤驚呼:“花蝴蝶,放開他。”
言若鴻瞪了一眼清秀的少年,卻不肯鬆手:“這小子偷襲本大爺。”
穆清遙也奇怪道:“小齊,你做什麼?他是我的朋友。”
小齊脣邊噙着冷笑:“他在冒犯您。”
似乎心事被窺探,言若鴻眼神一跳,這麼小的孩子竟然也看出他隱藏的情感了麼?
正要教訓這少年兩句,突然,寒光閃動,鋒利的刀直刺他的腰間,隱而狠。
“小齊,你做什麼?”穆清瑤震驚道,那孩子的眼神充滿恨意,他認識言若鴻?
以往,她的話,小齊必是會聽的,但現在,他與言若鴻鬥在一起,竟是招招拼了死的打法,半點也不顧及自身安全,而言若鴻似看在她的分上,只是阻擋,並不下重手,卻縱容了小齊,更加兇狠地對他。
“言若鴻,點他穴道。”穆清瑤惱火道。
言若鴻這才依言制住了小齊。
穆清瑤怒道:“小齊,無緣無故的,爲何對我的朋友下殺手?”
小齊幽黑的眸子裡隱隱含淚,卻別過頭去不肯說話。
言若鴻俊美的臉陰沉沉的,桃花眼冷厲地看着小齊,半晌,他突然抓起小齊的手腕。
小齊大驚,身子不能動,竟猛地向言若鴻吐了一口。
言若鴻愛潔,驚跳開。
今天的小齊太奇怪了。
而正在此時,裕王爺領着男賓過來,走在前面的,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的一箇中年人。
言若鴻與小齊的臉色同時一變。
有人小聲道:“那是南楚的攝政王,聽說,他這一次來,是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大統的。”
“哦?他的兒子繼承大統,那南楚的太子呢?這不是篡權奪位麼?”
“沒辦法啊,誰讓他掌政了十幾年,聽說南楚的太子很沒用,無能得很呢。”
言若鴻回頭,目光如劍一般射向正說話之人。
那人莫明地感覺背後一冷,縮了縮脖子。
而被他制住的小齊,卻突然衝破了穴道,一個縱身,向外掠去。
穆清瑤怔怔地看着那身姿矯健的少年,這是才學了半年武功的人麼?
言若鴻也若有深意地看着那遠去的背影:“阿瑤,這孩子哪來的?”
“撿來的。”穆清瑤老老實實回道。
“什麼樣的人你都往家裡撿,哪天他象個高筒花炮炸了,看你怎麼辦?”言若鴻冷冷地說道。
想想他方纔幾番遭小齊暗算,穆清瑤也有些愧疚道:“回去我會教訓他的,還好你沒傷着。”
她這樣軟聲軟氣的,言若鴻反而沒了脾氣,無奈地拍拍她的肩:“阿瑤啊,太好心,有時候會後患無窮的。”
“你指什麼?”穆清瑤問道。
“你今天做了什麼不記得了麼?那就是個賤人,救她做什麼,讓她自取滅亡不好麼?”言若鴻不贊成道。
“阿鴻
“阿鴻,今天難產的不管是誰,我都會救,這是盡我做人的本分,對我狠的,我該殺殺,該滅滅,但是,那一刻,與仇恨無關,在我眼裡,她只個難產的孕婦,而最重要的是,她肚子裡的孩子無辜,那孩子還沒有出世,他何罪之有?
至於以後,孩子的娘會不會恩將仇報,那是她的事,我只求心安。”
言若鴻柔柔地看着穆清瑤,這就是她與衆不同的地方,更是她吸引他的致命所在,殺人時,她冷厲狠辣,眼都不眨,救人時,她不管對方身份地位,只求心安。
人這一輩子,能做得心安,也是瀟灑。
“裕王府的櫻花,果然比別家的不同,確實美得很。”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
言若鴻淡定地朝那聲音走去,在那人面前站定:“王叔,見了本宮緣何不跪?”
------題外話------
看了今天這一章,小魚相信又會有很多讀者罵,說女主賤,是聖母。女主救賀賤人那一段,小魚想了很久,小魚是第一次寫女強,以前的女主都是柔韌型的,都不狠辣,這一個,還算狠辣的。
小魚是個母親,孩子正上學,平常孩子也喜歡看小說,但是,現在的網絡小說,充斥着血腥,充斥着逆我者倡,順我者亡,不分善惡,只求殺伐利落,快意恩仇,這點小魚很不贊同,會教會孩子的。君可見,很多小孩,人家一句話得罪,便動手殺人,或者覺得某個同學賤,便羣起而毆之,社會風氣日下,怎麼得了?
所以,就算你們會罵我,小魚還是會堅持自己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