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虛假到家卻又不得不說的場面話之後,虞洽卿終於切入正題:“嚴老九,老黃,你們兩位租界的門神大駕光臨我鴻源盛,不進去喝杯茶就算是不給我面子,怎麼還難爲起我的小夥計來了?”,說實話他也沒想到嚴九齡會在這裡,並且擺出如此陣仗。
敢當着嚴九齡的面直呼嚴老九這三個字的實在寥寥無幾,嚴九齡對這個虞洽卿比對黃金榮更爲忌憚。虞洽卿不單是上海灘商界的領袖,他組建的萬國商團中華隊,其戰鬥力比起清兵的正規軍也不遑多讓。雖說青幫的人數絕對比中華隊的人數多的多,但是一盤散沙的青幫可不是他能全部調動的。他的力量實在無法跟虞洽卿相對等。這也是爲什麼當初他聽道杜月笙將瓷器轉手賣給虞洽卿的謠傳之後,只有空自生氣而不敢異動的原因。
嚴九齡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虞大老闆,你的意思我都懂。今天衝您的金面,杜月笙這一羣小輩,我就不追究了。”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有些意外。杜月笙雙眼一眯,事情真的會這麼輕易麼?今天黃金榮是單身赴會,而嚴九齡可是排出了諾大的陣勢,若是無功而返,他豈不是要被上海灘的同道笑掉大牙?
黃金榮也是微微吃驚,雖說虞洽卿的面子極大,但是也絕對大不到能讓嚴老九如此服軟的地步。他正在疑惑,嚴九齡卻不緊不慢的又接了一句:“我只要杜月笙,別的人,儘可以離開。”
他這話一出,杜月笙這邊的陳君容等人立刻騷動起來:“這算什麼?留下月笙,我們怎麼能走?”,杜月笙卻點一點頭:“就是這樣,我留下,你別再難爲大夥兒了。”,杜月笙此話一出,他這邊的人立刻慷慨激昂的否定。
“都給我安靜下來!”,虞洽卿皺起眉頭:“嚴老九,你這是存心不給我面子啊?”
“虞洽卿大老闆的面子,整個上海灘,整個大清國,還沒有人會不給,更不用我說我這一個不上臺面的小混混了。”,嚴九齡的話綿裡藏針,軟中帶硬:“不過虞大老闆也得爲我考慮一下,若是杜月笙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了,我的臉面往哪裡擱?”
虞洽卿也知道嚴九齡說的是實情,若是自己硬要帶走杜月笙,要麼就跟這個嚴九齡火拼一場,要麼就給他足夠多的甜頭讓他找回面子。可他組建中華隊不是爲了跟這些地頭蛇街斗的,但要說給他足夠大的面子的話,那丟出的甜頭可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他知道嚴老九想要什麼,那一箱瓷器,正是嚴老九朝思暮想的東西。可自己吃下去的貨,哪裡有吐出來平白送人的道理?這個嚴老九還不值得他如此舍下血本。再說了,嚴老九顧及面子,他虞洽卿大老闆難道就不愛惜羽毛?
事情重新陷入僵局,杜月笙感受着趨於凝固的氛圍,立刻又想挺身而出承擔一切。可他還沒來得及表態,數百匹健馬奔馳的聲音和官兵的喊殺聲就傳入了他的耳朵裡。在場的人又是一驚,大隊官兵來了?在上海灘這是絕無僅有的事情,清廷亂派軍隊到此,一定會引起租界的警惕和緊張。
嚴九齡的那些將整條街圍了個水泄不通的打手,在這整齊劃一的軍隊面前氣勢全無,彷彿烏合之衆。那徳帶着他的屠刀們如一個楔形的箭頭,****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牆裡面。他看着臉上喜憂摻半的高洪波,勒住繮繩喝問:“高知府,你可千萬別告訴我這整條街的人都是亂黨!你是不是拿我當你的捕頭用了?讓我那徳來給你維持治安?”
高洪波立刻涎着臉湊過去點頭哈腰:“那徳將軍,卑職魯莽。可要是不請您來,今日我難逃厄運。您也不想看着大清國的堂堂知府橫死街頭吧?”
那徳冷哼一聲,絲毫也不給他留面子:“你還記得你是知府?就你那窩囊操行,真是辱沒了這個官職!”,接着他拿眼一掃衆人:“那徳是武夫,只知道效忠朝廷。衆位裡面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請恕在下眼拙不識。高知府乃是我大清正四品的大員,諸位誰想動他,說不得在下只好將閣下當做亂黨來處置了。”
衆人心中齊齊恍然,原來這個那徳是秘密進入上海,專爲搜捕革命黨的,怪不得他們這些大佬也沒聽說過這一號人物。革命黨是大清的眼中釘,肉中刺。一旦牽扯到革命黨,大清國再也不會含糊。嚴九齡和虞洽卿等人紛紛表態,對高洪波絕無惡意。
嚴九齡嘴角浮起一絲神秘莫測的微笑,而虞洽卿和黃金榮臉色卻有一點不自然。杜月笙看在眼裡,心中納悶,莫非這個虞洽卿和黃金榮都跟革命黨有染?要不怎麼會有這種反應?他是眼尖看到了,而那徳一介武夫,卻沒注意這個細節。
虞洽卿的臉色一秒鐘之內恢復正常,他微微一拱手:“那徳將軍,在下虞洽卿,閣下可曾聽說?”,那徳臉上露出吃驚之色:“不錯,攝政王大人曾親口囑咐在下,若是見到虞老闆一定要問個好。”
他們在這兒攀交情,杜月笙卻沒閒着。他察言觀色,立刻明白了這個那徳的作風和實力。一個大膽荒唐的計劃在他腦子裡形成。這個計劃有些匪夷所思,但是這是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的唯一辦法。
那邊的攀交情已經結束了,得知這裡沒有一個革命黨的那徳頓時暴跳如雷,他用馬鞭一指高洪波:“高知府,我的知府老爺,你做的好事!”
高洪波腿部篩糠一樣抖了起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杜月笙知道,明白了事情原委的那徳說不了幾句話就要走了。他要動作就要趁現在,要是晚了,那這裡的局勢將又會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將軍息怒——”,杜月笙的臉色一秒鐘之內大變,又恢復成那個皮笑肉不笑的痞子相:“在下有一事,可否近前稟告?”
“什麼事?但說無妨。”,那徳以爲杜月笙要給他帶來一點革命黨的消息。畢竟混在當地的這些痞子混混們,很有可能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杜月笙對身邊的陳君容袁珊寶還有燕神武丟個眼色,示意他們一會兒不要妄動。他們三人都是跟着杜月笙出生入死過的,這一個眼神,他們還都看明白了。只是他們猜不透,杜月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