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廚師們也都聽到了這些話,一個個湊了過來,嘻嘻哈哈的笑道:“這個妹子有意思啊”“敢愛敢恨,我喜歡”
“阿清,等下問下妹子的電話號碼嘛”
這次不用蘇曼出手,年輕的廚師們紛紛自告奮勇的動起了手,很快十份三臭丸子打包結束。
鬧鬧哄哄中,沒人注意到角落裡的馮子期悄悄睜開了眼,掃了一眼蘇曼,很快又合上眼,翻了個身,均勻的鼾聲再次響了起來。
三臭丸子帶走後,一切又在重複着昨天的軌跡,不時的有服務生帶着客人們奇奇怪怪的請求進來,二廚總是露出一臉爲難,偷瞄着角落裡的馮子期。
而馮子期有時候會爬起來,搖搖擺擺的做上一道菜,再重新回到角落裡。
蘇曼每一次都覺得震撼,誰能想象的到,這麼一個堪稱邋遢的男人,做出來的菜餚,竟然稱的上精緻呢?
同時,她也有些好奇,爲什麼粥品人生的客人們會提出這些奇怪的要求,要知道,無論哪一家飯店,都鮮少會有客人點菜譜上沒有的菜色。
要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只有去前面的餐廳尋找了,蘇曼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於脆的溜進了餐廳,仔細的觀察了起來。
很快,一桌新進來的客人們開始了點單,蘇曼挪動腳步,近了,更近了,耳邊傳來了服務生熱情的介紹:
“您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東西嗎o我們這裡有一個厲害的廚師,能夠做出任何您想吃的東西,不過他做菜要
看心情,您要不要碰碰運氣o”
蘇曼:“……”
原來如此
爲了確保萬一,她又溜達着聽了幾桌,無一例外,每個服務員在顧客點菜的時候都會來上這麼一段。
說的大同小異順溜無比,一看就是必備曲目。
怪不得那麼多客人提出了稀奇古怪的要求,原來全是服務生的有意煽動
問客人有沒有特別想吃的菜的時候,客人大抵已經心動,他又強調廚師是按照心情來的,做不做要靠運氣,這個時候,大部分客人都會說出了自己的願
人都有一種碰運氣的僥倖心理,在抽獎結果揭曉前,總會抱着萬一的想法,認爲自己就是最幸運的那個,所以各地的彩票站纔會如此火爆。
蘇曼站在角落裡,想了半晌,最後得出了結論,這些服務生的行爲,應該是有人默許,而且和那個邋遏的男人息息相關。
首先,服務生們的做法,在任何一家正常的飯店都應該是被禁止的,這絕對屬於自毀長城的行爲。
但現在,由於馮子期的存在,卻讓一切成了可能
看服務生們在做介紹時候的表情,面帶微笑,眼神堅定,分明是對馮子期充滿自信的表現,說明他從未讓衆人失望過
蘇曼暗自心驚,對於馮子期的廚藝水平再次有了全新的認識。
蘇曼越發堅定了要在粥品人生長期駐紮的決心,只有在如此強大的廚師身邊,她自己纔會越來越強大,像是用榴蓮代替臭豆腐的想法,蘇曼現在想來,依然覺得神奇無比,堪稱奇思妙想。
和所有的職業一樣,墨守陳規只能稱之爲匠,只有在前人的基礎上,開闢出全新的創造,才能稱之爲師。
這就是廚子和廚師的區別。
馮子期,儼然就是一位廚藝大師
蘇曼步伐堅定的走回到了廚房之中,剛好聽到一個年輕的服務生在和二廚輕聲協商:“您看,要不還是讓馮師傅出手一次吧o”
二廚嘴角抽了抽:“那是我讓的嗎o”
他瞥了眼角落裡的馮子期,一下壓低了聲音:“要是他想出手,咱倆聲音這麼大,估計早就爬起來了。”
服務生一臉的爲難:“可我已經答應那個先生了,反正蛋炒飯也不難,要不,您來做一次o”
這個二廚是粥品人生裡年紀最大的一位,姓孫,人有些發福,臉圓圓的,脾氣很好,服務生們總是找他說情。
孫二廚嘆了口氣,一隻手已經開始了動手刷鍋:“好吧,那我就試一試。
蘇曼見他居然要做蛋炒飯,不由感興趣的多看了幾眼,見這位孫師傅取出一盒冷飯,先看了看,又用鼻子嗅了嗅,知道這是個高手。
蛋炒飯裡的米飯最爲重要,就算是用的冷飯,也要軟硬適宜纔好。
孫師傅又準備了蝦仁,蘇曼眉毛揚起,蛋炒飯,最基礎的只有蛋和飯,但是也可以加入其他的各種食材,比如蝦仁火腿,素點的可以放胡蘿蔔青豆,做出來既美觀又營養。
蝦仁屬於比較高檔的食材了,做出來的炒飯裡自然的帶着海鮮特有的鮮美味道,而蝦仁獨特的q感也會增強米飯的口感,就像是喝奶茶要加珍珠一樣。
熱鍋放油,炒熟蝦仁,接着炒蛋,再放米飯,隨着孫二廚手中炒鍋高高顛起,空中揚起了一道金黃色的長河。
蘇曼暗自感慨,不愧是北京飯店,底蘊深厚,隨便一個二廚都有這般功力
孫師傅把炒熟的米飯倒入了事先擺好的盤子裡,盤子邊上放了一圈綠色的西蘭花,聊做裝飾,也可以適當的解下炒飯的油膩。
等候已久的服務生雙眼放光,興致沖沖的端着炒飯出去了,蘇曼收回視線,繼續看着手裡的粥鍋——她在這邊並不是無所事事,她一直盡力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沒過很久,服務生鬱悶的聲音傳到了蘇曼耳中:“孫師傅,客人說,您做的炒飯很好吃,可是不是他想要的。”
孫師傅大是詫異,剛纔那道炒飯,米飯新鮮,雞蛋是山雞蛋,蝦仁更是剛剝了不久的活蝦,食材俱都一流,加上他顛炒的手藝,連他自己都覺得,這道炒飯,實在是自己的一流水準了。
卻沒想到,居然會被嫌棄
一旁的另外一個二廚,有些瘦瘦高高的,姓麻,背後服務生們都叫他麻桿,個性有些爭強好勝,聞言湊了過來,笑呵呵的道:“怎麼,孫哥失敗了啊,來來,給你麻哥說說,到底怎麼個情況。”
服務生口齒伶俐的說了起來:“前面有一位客人,帶着他的母親過來,老太太都八十多了,頭髮全白了,還是老年癡呆——”
他說的一陣噓籲,聽到的廚師們卻都圍了過來,一個個的議論了起來:“呦,那這做兒子的還能帶着老太太出來下館子,可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我家隔壁也有個老頭子,幾個兒女都挺有出息的,給老爹僱了兩個全職保姆,就撒手不管了,一年也難得回來看老頭一次。”
你一言我一語中,麻二廚插嘴問道:“那怎麼想起來吃蛋炒飯了o”
先頭說話那服務生趕緊道:“那位先生說,他媽媽現在這副樣子,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但是老是叨唸着小時候,他姥姥做的蛋炒飯。”
頓了下,他補充道:“孫師傅剛纔做了一盤蝦仁炒飯,老太太吃了一口就不肯吃了。”
麻二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一般來說,存在記憶裡的味道會因爲再難重溫而變的更加美味,還有就是做的時候,額外添加了什麼特別的東西。”
一千學徒聽的連連點頭,連孫師傅也深表贊同:“不錯,蛋炒飯說起來簡單,但是要做出老人家記憶中一樣的味道,難啊。”
何況還是個得了老年癡呆的老人家
要是正常的人,好歹也能大致描述下蛋炒飯的樣子,回憶下具體味道,讓廚師們有跡可循。
這一得了老年癡呆的老太太,只能告訴你對或者不對,過程全然不知,難度可想而知。
就像是一張空白試卷,連題目都沒有,卻要寫出符合考官心願的答案。
難,難,難
而客人的孝心又實在讓人敬佩。
還是麻二廚底氣足,他一揮手,“行了,小子們,今天給你們個表現的機會,每人做一道蛋炒飯,要做出你們覺得最好吃的蛋炒飯,我就不信了,這麼多份,還沒有一個叫老太太滿意的”
年輕的廚師們轟然應諾,孫二廚爲難的叫道:“老麻”
麻二廚擺了擺手:“蛋炒飯也不耗費什麼,讓他們偶爾練練手也不錯。”
孫二廚不再說話,麻二廚則是熱起鍋來,也準備親手做一份蛋炒飯。
廚房內迅速的瀰漫起了炒蛋的香氣,而蘇曼卻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她覺得,蛋炒飯雖然有多種做法,但是味道上的差別,卻不是很大,米香炒蛋香,這是基礎,而那位神志不清了的老人家卻能一口吃出不同來,她懷疑,老人家口中的蛋炒飯,和他們平時做的不大一樣。
蘇曼徑直到了餐廳中,巡視一圈後,一眼看到了服務生口中得了癡呆的老太太和她的兒子,一位已經年界花甲的老先生,頭髮已經半白。
看到兩位老人家的瞬間,蘇曼立刻明白了爲什麼那個服務生會如此熱情的想要滿足老人家的願望——看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家照顧一個比他更老的老人,那場面,真的非常的有震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