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會議繼續進行,議題轉入到由作戰廳的參謀人員根據上午的會議裡,何部長所講述的武漢地區會戰的作戰構想,中國政府在各方面所作的準備情況,包括部隊的整訓和新編,重要工業部門的搬遷轉移,政府部門的遷移,民衆的動員,要塞和阻塞線的佈置等等。劉建業本來就對何部長所闡述的作戰構想沒有什麼興趣,這是在等待機會好提出自己和郭汝瑰搞出來的作戰構想,對於這些參謀人員所說的東西,自然是沒有多大的興趣的,也就有一搭沒一搭的姑且聽着。直到他的耳朵裡聽到政府已經開始搬遷在武漢地區新建的尚未完工的全套德國設備和技術的炮鋼工廠和制炮工廠,預計有三個月時間就可以完成搬遷的時候,心裡才又是喜悅又是震驚。
劉建業感到喜悅的是,只要有這座炮鋼工廠和制炮工廠在,抗戰中的中國軍隊,就能得到自己的國產身管火炮的供應和補充,不用完全依賴外國的援助和前線將士們從鬼子手裡的繳獲。這對於中國軍隊來說其意義無異於增加了至少30個師的部隊。縱觀整個抗戰,大多數的時候,國軍將士並不缺乏犧牲精神,隨時都敢於和敵人同歸於盡,血戰到最後一人,只是在戰場上,火力特別是遠程壓制火力,實在是和鬼子相比相差太遠,這與我國無法自行製造生產身管火炮有着極大的關係。只要我軍裝備了相當的身管火炮,和鬼子能夠以火力互相抗衡不落下風,那麼,許多的戰鬥,中國軍隊就不會吃到多少的虧,付出那麼大的犧牲,甚至能夠在和日軍的戰鬥裡,佔據一些上風,至少,在戰鬥裡的人員損失就不會那麼大。而讓劉建業感到震驚的是,在原先的整個抗戰歷史裡,中國並不能自行生產身管火炮,維持戰爭所需要的火炮,基本都是來自於蘇聯和美國的援助和從鬼子那裡的繳獲。現在,突然有了這座工廠的出現,這就和自己原先所熟悉的歷史有了不同。聯想到自己以前在和蔣百里,楊傑兩位先生討論抗戰整體戰略構想的時候,曾經提出過建議在西南內地開發建設重工業和軍事工業,增強持久抗戰能力的建議,劉建業感到,自己這支闖入這個時空的小蝴蝶,終於掀起了一些小漣漪,讓歷史出現了少許的偏差。當然,至少對於這個偏差,劉建業還是很樂於見到的。
就在劉建業的腦子裡面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會場裡面突然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喧囂。巨大的聲浪把正在整理自己紛亂的思緒的劉建業一下子從思緒里拉了出來。劉建業一臉茫然的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郭汝瑰。郭汝瑰知道劉建業的眼神代表着什麼,無奈的搖了搖頭,告訴劉建業,剛纔會議通報了一個消息,今天上午,河南花園口的黃河大堤,被日本人的轟炸機炸開了缺口,黃河決口了。
劉建業剛剛清晰了一些的腦子頓時又是一片空白。對於黃河決口所代表的意義,恐怕所有的在座者,都是十分清楚的。黃河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在養育了這個堅強的民族,孕育了輝煌燦爛的文明的同時,也給這個民族,尤其是生活在她身邊的人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歷史上,黃河曾經無數次的決口改道,每一次的決口改道,都會給下游的人民帶來巨大的災難。其慘狀使用浮屍千里,餓殍遍野,滅頂之災這些詞語來形容,都是絲毫不過分的。爲了馴服這條河流,歷朝歷代都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甚至在明清時期,朝廷專門設立了河道總督衙門來統管黃河河道的整治工作,花在河道上面的白銀,簡直可以用流水來形容了。即使是這樣,也沒有能找到有效的辦法阻止黃河的不斷決口,不斷改道。
等到腦子從一片空白裡總算恢復了一些,劉建業想了起來,發生在花園口的這次黃河決堤,事實上不是日本人的轟炸機轟炸造成的,而是就坐在前排的蔣委員長親自下的命令,由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指派駐紮在花園口附近的新編第八師師長蔣在珍具體負責的。爲了能夠炸開堅固的黃河大堤,甚至還出動了平射炮對大堤進行炮擊。蔣委員長下令在花園口決堤,目的是以水代兵,組織正在河南東部對國軍不斷髮起進攻的日軍第14師團和第16師團進抵平漢線,沿平漢鐵路南下,從北面威脅武漢。令蔣委員長有苦難言,不好直說的是,日軍第14師團和第16師團之所以能夠在河南東部如入無人之境,主要原因就是爲了圍殲孤軍深入河南東部的日軍土肥原賢二而發起的豫東戰役時候,他的嫡系部隊桂永清第二十七軍守衛蘭封,結果一天時間不到,日軍步兵還沒有衝鋒,桂永清所部就開始全線潰退,部下的德式戰車營跑得更快,一溜煙地駛離戰場,往蘭封以西的地方逃去了。敗退的軍隊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桂永清也跟着逃命去了。桂永清是何應欽的親戚,輕失蘭封使整個戰役失敗,桂永清卻沒受到蔣介石的什麼大不了的處分。隨後,守商丘的第八軍黃傑所部又不戰而逃了。守軍還未與日軍先頭部隊交火,一槍未放就放棄了商丘,讓位於商丘和蘭封一帶的中國軍隊又處於被日軍東西夾擊的危險境地。黃傑是黃埔生,老蔣的愛將。他逃跑的“理由”竟然是電臺被炸,無法與第一戰區聯繫。一個軍就因這個可笑的“理由”而跑了,這個理由,甚至比韓復榘棄守濟南的理由更加荒唐。黃傑因這個“理由”放棄戰略重地,同樣未受蔣介石什麼處分。隨後,第一戰區的部隊,爲了避免被敵人夾擊,只能被迫後撤。剛一撤退,土肥原就重新佔領了蘭封,並立即向僅有50公里的開封進攻,開封失守已成定局,鄭州岌岌可危。在這種情況下,國軍要想擋住氣勢洶洶的敵人,使用士氣已經很低落的第一戰區部隊,已經是不可能了,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掘開河堤,放出黃河的大水,用洪水來阻擋敵人。
時間過了不久,今天的會議就結束了。明天的會議將針對軍令部的這個作戰構想進行討論,最後形成統一的意見。
回到住處,劉建業馬上把陳誠派來的王副官叫到面前,拜託他務必儘快找來河南東部和安徽江蘇北部的氣象,水文資料,有急用。然後,劉建業就拉着郭汝瑰進到房間裡面,關上門說:“郭老師,現在黃河決堤決口了,情況發生了變化,所以,我們的計劃也必須要做一些更改,以適應新情況了。有可能今天晚上,我們又要忙活了。”
郭汝瑰答道:“這會是什麼問題?情況變了,計劃隨之改變,這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一份計劃可以完全貼合戰場形勢的變化的。忙就忙吧。”
兩人等待了一段時間,王副官就帶着所需要的資料來了。劉建業接過資料,馬上就和郭汝瑰一起投入到查閱,計算和修改的工作中去。也許是兩人經過了兩天的協作,已經明白瞭如何配合行動,所以,到了次日凌晨的兩點鐘,終於又大功告成了。
6月10日,會議的第二天,兩人又一次來到了珞迦山下的會場。
在通過會場門口的時候,兩人和一些舊日相識打招呼,寒暄了一番以後,看到時間差不多了,兩人進入了會場。
會議準時開始。按照議程,今天會議將對軍令部的作戰構想進行討論和完善。
也許是在座的各位都不想或者不敢在這樣的公開場合,對何部長的得意之作有什麼不同意見,當然也不能排除有的人雖然有想法,但是沒有經過整理和總結,無法提出來。所以,一時之間,會場裡出現了鴉雀無聲的景象。坐在臺上的何部長,看到下面的情況,不免面有得色。
就在主持會議的陳誠準備宣佈會議進入後面議程的時候,兩個身影從坐在臺下的人羣裡站了起來。
“我們對這個構想有不同意見。”郭汝瑰操着帶有四川口音的國語說着。
這一個聲音,一下子讓臺上臺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猶如鶴立雞羣一般站立在人羣裡的郭汝瑰和劉建業兩人的身上。認識他們的和不認識他們的,都紛紛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有不同意見的話,就請到臺上來,說給與會各位一起參詳。上來吧。”臺上的陳誠看到站起來的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正是自己派系裡的兩員愛將,心裡十分舒服,趕緊讓兩人上臺來發表不同意見。平時,陳誠和何應欽彼此爭鬥得很厲害,兩人的派系也是互相傾軋,可是誰都站不到太多的上風。這次正好可以借這個機會,好好的殺一下老對手的威風,打擊一下他的氣焰,他當然是很高興的。反觀何部長,則是鐵青了臉,一雙眼睛透過眼鏡片,死死的盯住兩人的身影。如果人的目光可以殺人的話,估計這個時候的郭劉二人,已經早就被何部長的目光刺的身上到處都是可以透光的窟窿了。
兩人聽到陳誠的話,在數百人的目光注視下,走上了臺。
郭汝瑰來到了地圖前,再次打開了巨幅軍用地圖,手上拿着木質的長條指揮棒。劉建業則站到了臺上,對着麥克風試了兩聲,然後,對着臺前數百雙目光,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戰略講演。
“在座各位,我是新編十四師的師長劉建業少將,我旁邊的這位是我在陸軍大學時候的教官,現任的54軍參謀長郭汝瑰少將。我們對於何部長主持制定的作戰構想,有着不同的意見。我們認爲這個構想有着很嚴重的錯誤,如果真的實施的話,將給我軍帶來極大的危險,必須被完全否定。”
這句話一說出口,臺下各位都是一片驚訝,交頭接耳議論不休。何部長更是白淨的臉皮生生地變成了豬肝顏色,眼睛緊緊盯着臺上的兩人,手緊抓着茶杯不放。只有陳誠的臉上帶着一絲微笑,坐在座位上,悠然的喝起茶來。
“我們這麼說,絕對不是有意的要薄何部長的面子,更不是故意和他作對,而是出於對國家的責任感。”劉建業繼續說着,說完以後,他對着郭汝瑰作了一個手勢。
郭汝瑰看到手勢,從身邊帶着的資料袋裡拿出了一份地圖,交給了旁邊的參謀軍官,示意他們把地圖掛上。
看到地圖掛了上去,劉建業對着臺下說道:“各位請看,這張地圖就是1914年8月發生在德國和俄羅斯軍隊之間的坦嫩貝格戰役的形勢圖。在大戰爆發前,法俄兩國的總參謀部起草、交換和修改了一系列計劃,一致認爲要想打敗德國和奧地利的聯盟,首先在西線打敗德國人是非常重要的;而要做到這一點,俄國人應該對德國構成足夠的威脅,以便把德國軍隊牽制在東部邊界上。8月上旬,西線戰事全面展開,俄軍大本營應盟國要求,決定對德國的東普魯士和奧匈帝國的加利西亞同時發動進攻,以減輕德軍對西線的壓力。西北方面軍(轄第1、第2集團軍,由Y.G.日林斯基指揮)的任務是殲滅馬祖裡湖區以西德第8集團軍(14.5個步兵師、1個騎兵師,約1000門火炮,由M.von普里特維茨指揮),佔領東普魯士,爲爾後進攻西里西亞創造條件。其作戰計劃規定:第1集團軍(6.5個步兵師、5.5個騎兵師、492門火炮,由P.K.連年坎普夫指揮)從馬祖裡湖區以北對德軍左翼實施迂迴突擊,以吸引德軍主力;第2集團軍(11.5個步兵師、3個騎兵師,720門火炮,由A.V.薩姆索諾夫指揮)從湖區西南迂迴德軍後方,切斷其向維斯瓦河的退路並殲滅之。當面德軍企圖依託堅固工事並利用鐵路運輸系統,實施機動防禦,遲滯俄軍進攻。”
“8月17日,俄第1集團軍率先進入東普魯士,19日在施塔盧珀嫩與德第1軍遭遇並將其擊退;20日在貢賓嫩(今古謝夫)-戈烏達普一線遭德第8集團軍主力反擊,右翼一度被擊退,但中路粉碎德第17軍的正面攻擊,迫使德軍西撤。同日,俄第2集團軍發起進攻後,第1集團軍卻停止進攻,坐失戰機,隨後又向柯尼斯堡(今加里寧格勒)方向推進,致使第2集團軍孤軍作戰,未能與其會師。德軍截獲俄軍明碼電報,對其計劃和部署瞭如指掌。24~26日,新任德第8集團軍司令P.von興登堡和參謀長E.魯登道夫決定利用俄軍兩個集團軍缺乏協同之機重新部署部隊,留下少量部隊牽制俄第1集團軍,集中主力殲滅俄第2集團軍。其具體計劃是:以第20軍另2個師正面牽制俄軍中路第13、第15、第23軍,而以主力實施兩翼夾擊,由第1軍對烏茲達烏實施主要突擊,攻殲俄軍左翼第1軍後,向俄軍中央3個軍的後方發展進攻;由第17軍、第1預備軍對俄軍右翼第6軍實施輔助突擊,得手後向俄中央3個軍側後發展進攻。26~27日,德第17、第1預備軍在比紹夫斯堡以南地區與俄第6軍遭遇並將其擊退;第1軍遭俄軍頑強抵抗,遂假借俄第1軍軍長名義命令俄軍撤退;第20軍誘敵深入,且戰且退,撤至坦嫩貝格設防固守。經兩天激戰,德軍擊退俄第2集團軍兩翼部隊,而對其中路3個軍形成包圍態勢。28~29日,俄第13、第15軍和第23軍第2師在坦嫩貝格以東科穆辛森林地區被圍殲,被俘9.5萬人,傷亡3萬人,損失火炮500門,薩姆索諾夫自殺。此後,德第8集團軍迅速北調,得到來自西線的近衛預備軍、第11軍和第8騎兵師的加強後,企圖以第1預備軍、第11、第20和第17軍發動正面進攻,以第1軍和近衛預備軍分別從兩翼實施迂迴突擊,圍殲俄第1集團軍。俄軍大本營決定在第1和第2集團軍之間的中間地帶組建第10集團軍,用於保障第1集團軍左翼,並命令第1集團軍堅守馬祖裡湖以北地區,以牽制德第8集團軍,使其無力支援奧軍。9月6日,德軍發起進攻,遭俄軍抵抗,正面進攻受挫;9~10日,右翼第1軍頑強作戰,突破俄軍左翼防線,迫使俄第2軍撤退,打開通向貢賓嫩的道路。連年坎普夫擔心退路被切斷,命令所部撤退,同時以2個師的兵力從正面實施反突擊,掩護主力撤退。至15日,俄軍全部撤至涅曼河東岸。德軍擔心俄軍有詐,未迅速實施追擊。俄第1集團軍被俘4.5萬人,傷亡約10萬人,損失火炮150門。”
“此役,俄軍指揮失當,對敵情不明並嚴重泄密,兩個集團軍未能協同作戰,終以損失27萬人而戰敗;德軍則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以損失2.5萬人的代價取得以少勝多的重大勝利。”
“各位,我在這裡花了很長時間來向大家講述坦嫩貝格戰役的經過,主要是我們認爲,我們未來即將面臨的在武漢周圍地區的會戰,有很大程度上可以借鑑這次戰役的成功經驗。”說到這裡,劉建業停了下來,喝了一口水,並且對着郭汝瑰又作了一個手勢。
郭汝瑰看到了手勢,示意參謀軍官把坦嫩貝格戰役的戰役示意圖取了下來,露出了原本懸掛在上面的武漢周圍的五萬分之一比例尺的巨幅軍用地圖。
“各位請看,武漢周圍的地域,如果用何部長的構想作爲指導的話,那麼,日軍可以從容的利用在水上的優勢,安全快捷的調動兵力,發揮水面艦艇的火力,憑藉密集的水網河道,把我軍集中在武漢周邊狹小範圍之內的部隊,分割撕裂,使各部不能協同配合作戰,這樣,他們就可以集中兵力,對被分隔開的我軍部隊進行各個擊破,迫使我軍在於己不利的情況下,與其進行主力之間的決戰。而我軍的主力部隊大多都剛經歷過長時間的連續戰鬥,亟待整補和重編,根本沒有能力在短時間內再打一次大戰。這樣,我軍就會處於極爲危險的境地,很有可能主力部隊會全軍覆沒。所以,我們認爲何部長的構想在目前的形勢下,是行不通的。”
“我們的意見是,學習坦嫩貝格戰役的成功經驗,守武漢而不戰於武漢。”劉建業的話音剛落,會場內又是一片議論聲,許多人都露出一幅疑惑的表情,顯然對於“守武漢而不戰於武漢”這句話不是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