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除了一張牀榻,一張被褥和兩張板凳外,便沒有其他擺設。董若婕一踏進去,把屋裡的全景盡數貫目。
她微微驚訝,原以爲堂堂一國公主,即使犯罪貶到寺院靜修,也不該生活得如此清貧。再看看坐在牀沿穿着一身布衣,梳着簡單髮髻,沒有任何妝飾的公主。
清晨的陽光由敞開的窗外射進來,在整潔的地面投下點點白光,有些許折射在她的臉上,蒼白的臉色瞬間度了一層銀輝。她瘦了,原本圓潤飽滿的臉蛋像縮水般乾癟蒼白,眼窩深陷,使那雙原本水盈般的瞳眸顯得更大。
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很訝異是嗎?我堂堂一國公主竟然會淪落到如斯田地?”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會弄成這樣的。”董若婕看到這個模樣,此刻她心裡是有愧疚的,但她的愧疚並不是覺得這樣子是自己害的,而是自己當初太輕敵了,讓鳳雲汐反咬陷害了。
打斷她的話說:“我讓你進來不是聽你說懺悔的,說吧,你剛纔說炎妃然沒死,回來了是什麼意思?”
對於董若婕的道歉她一點不接受,自己有今天,全是因她而起,若不是當初她在自己面前挑唆,自己又怎麼會去對付鳳雲汐呢?
在靜修這些日子,她反思再反思,悔恨不已,可是,父皇下旨不能更改,當初皇太后爲她求請也被父皇擋了回去。自從來了這裡後,她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孩子,就連宇文拓也沒有來看過自己一回。
她愛宇文拓,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她就發誓要做他的妻子,可他眼裡只有炎妃然,她堂堂一國公主怎可能輸給一個武將千金呢?所以,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一定要將宇文拓由炎妃然手中搶過來。
終於她跟宇文拓成親了,女兒也生了,炎妃然死了,而她卻得不到他的心,現在她被父皇逐到青霞寺裡靜修,她害怕愛了多年的男人會對她絕情絕義,害怕在自己不在他身邊,會有別的女人取代她的位置,當然,她知道在這個男人心目中,無人可取代炎妃然的位置。
就因爲這樣,聽到董若婕說炎妃然沒事,原本不想跟這個女人再有任何聯繫的,最終還是敵不過心底的害怕才讓她進來。
聽她如此說,董若婕又怎會不清楚她心裡想什麼,就因爲知道她的弱點,才決定前來找她,因此,她並不在意她此刻的態度。
“炎妃然並沒有死,她就在雍王府裡。聽說當時她受傷給雍親王救回去並藏在府裡,這一年多來,原來她一直在雍王府中養傷,最近鳳雲汐一直往雍王府裡跑,想必是因爲炎妃然也在那裡的原因,所以我當初的懷疑是對的,鳳雲汐就是跟她一起聯手報仇你,在炎宅你遇到的人不是鬼,而是炎妃然本人,是我們被她們胡弄了。”
“炎妃然真的沒有死?”不敢置信,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沒有死?
“是真的。”董若婕說:“自從雍親王由滬州城回來後,弄倒了周家,皇上對他極之信任,現在朝中大部分都是支持他的人,估計皇上還不知道此事。”
“這些事你怎麼會知道?”若是董若婕以前的身份說出這些話,她還有幾分相信,可現在她比自己也不好到哪裡去,免得又被她利用,她感覺得有必要問清楚。
董若婕笑笑,故作神秘的說:“雍王府自然有我的眼線,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我掌握之內。”
與苗秋桐合作的事她當然不會跟說,因爲她還要利用對付鳳雲汐和軒轅臻,曾經害她失去權位的人,她一個都不能放過,所以苗秋桐和自己合作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於,宇文拓和炎妃然都是她害怕的人,她害怕失去前者,害怕被後者搶回屬於她的一切,因此,當她聽了董若婕的話,頓時心慌意亂,完全沒有主見。而董若婕早就看清楚她的弱點,所以一點都不怕這次前來會失算。
“就憑你幾句話,要我如何相信炎妃然沒有死?還有,你找來青霞寺告訴我這些,目的應該不是隻告訴我這些的吧?”她不相信董若婕前來找她,就因爲告訴自己炎妃然沒死,肯定是別有目的。
董若婕道:“雖然我很討厭鳳雲汐,更恨她害得我失去了所有,可經這些天來細想,不得不說,上次我們對付鳳雲汐的事其實是中了他們的圈套。”
“圈套?”微眯起眼,“董若婕,你什麼意思?”
“我也只是猜猜罷了。”董若婕故放慢聲音說:“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拓跋藺其實喜歡的人不是常依雲,而是炎妃然,所以她出事後,他纔會在第一時間找到懸崖下並救了她,而鳳雲汐與炎妃然情同姐妹,出了這樣的事怎麼不會爲她報仇呢?”
“尤其是你,她們都恨你入骨,所以我想,若炎妃然真的沒死的話,那麼,在炎宅裡你所見的人其實就是她,而你在仁壽寺遇到那個道士,肯定是她們安排的,目的不是想嚇你,其實她們是設了一個局讓我們跳進去,不然,爲何明明真的玉佩在我這裡,卻到了鳳雲汐手上呢?”
“事情已到此,我也不怕跟你說,其實玉佩是炎妃然給我的,而她給我玉佩的事,就只有我和她知道,她答應過我不會跟其他人說的,可後來鳳雲汐也知道了,你說,不是炎妃然告訴她的,還有誰呢?”
見臉色蒼白繃緊,董若婕繼續說:“還有,我懷疑西臨公主也跟鳳雲汐是同謀的,不然爲何在朝堂上她會替鳳雲汐說話,她們一個唱白臉,一個唱黑臉的,我們豈是她們的對手?”
回想起那時朝堂上對質的情景,當時軒轅臻站出來說話,就因爲她那番話,父皇和衆大臣才原諒了鳳雲汐在朝堂上的放肆狂言,讓她得到辯白的機會。
“爲什麼軒轅臻會跟她們一起合謀陷害我們?我跟她沒任何恩怨?”
“你忘記了嗎?在驪山時,她的妹妹被人欺負,而後來又被我們指控她爲妹報仇招蜂圍攻秦羽馨和李妍她們,這些她不會記仇嗎?”
不出聲,如果真像董若婕所說的,那一切都是她們三人設計的,那麼,她現在所受的苦,都是被陷害的!
“炎妃然!”握緊拳頭,“她怎麼可能沒死?她爲何還回來跟我搶男人,不行!宇文拓若知道她沒死,他一定會不顧一切要回到她身邊的。”
說着,心慌了。她記得有一次跟宇文拓吵架,他說他後悔答應跟她成親,若不是因爲有了孩子,他絕不會娶自己的,怎麼辦呢?現在她被父皇驅逐出京都城,沒有他的旨意,她終身只能守在這寺院裡。
“你別焦急,先冷靜下來。”董若婕見已說動她,心裡高興着,但沒有表現出來,“鳳雲汐現在可是睿王妃,炎妃然又有雍親王庇護着,軒轅臻更是西臨公主,她們三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想替自己討回公道絕不能衝動,必須得從長計議。”
“我現在這樣子怎麼能替自己討回公道呢?”想到自己此刻的情況,黯然。
“誰說不可以呢?她們之所以有能力陷害我們,就因爲她們背後有人撐着,倘若她們背後的人沒有了權力,你說她們還能囂張嗎?”
“你的意思是先對付藺哥哥和四哥?”
“沒錯。”
“可藺哥哥和四哥沒那麼容易對付,況且他們現在又是父皇重用的人,我怕到時自討苦吃。”對這兩位哥哥,總是有種莫名的懼意,以前父皇寵愛她時都不敢隨便招惹,何況現在她失寵。
董若婕脣角微微往上聳起,神色禁不住得意的說:“其實要對付他們並不難,你忘記炎妃然就在雍王府嗎?她是罪犯,窩藏叛國罪犯那是死罪,何況鳳雲汐這段時間總往雍王府裡跑,她也脫不了關係,若這事被皇上知道,你說他們的下場如怎樣?”
“當然會沒什麼好下場。”一頓,又道:“你爲何不去揭發他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我現在的身分愛莫能助。”
“我現在的身份根本近不了皇上身邊,而你太子哥哥又被禁足府中,所以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再說,若你揭發立功,說不定皇上會赦免你,讓你回京。”
“會嗎?”不確定的問,可心裡滿是期待。
“會的。”董若婕用力地點點頭,“你是皇上的心頭寵,當時處罰你是不得已,所以,就看你敢不敢去做。”
“那我要如何做?”
見她同意了,董若婕揚脣一笑,湊到耳畔,輕聲說了幾句,微微蹙了蹙眉,“這樣行嗎?”
“只有這樣你才能再度回京接近皇上。”
想了一會,像下了決心似的說:“好,那我就再聽信你一次,若是失敗了,別想我再相信你。”
董若婕笑了笑,“這個你放心,我們現在可是坐同一條船,一損皆損,一榮皆榮。”話雖這麼說,可她心裡很清楚,只是她一顆棋子。
在苗秋桐告訴她炎妃然沒死的事後,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是被廢的太子妃,非但近不了皇上身邊,其他人更不會相信她的話。還有,她不想讓拓跋凜知道炎妃然沒死的事,怕會再生出一些她無法掌控的事端來,所以她想到在青霞寺的公主。
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若是她出了什麼事,相信皇上不會對她不管不顧,即便如此,還有一個皇太后。計劃若成功,對大家自然有好處,若失敗了,在整個計劃裡,責任當然是一人承擔,而她卻能置身事外。
董若婕離開靜修的別院,往皇城的方向望去,眼睛微微一眯,裂出一條陰冷森寒的縫隙。
***
雍王府
炎妃然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枕霞閣裡,若不是發現渾身腰痠背疼,她懷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夢。
她掀開被子想蹭下了牀,無奈腰肢像快要折斷一樣,頓時痛得她苦着臉。
他昨晚是餓虎投胎?還是久未開葷,拿她當大餐吃,把她從頭到腳裡裡外外幾乎吃得一乾二淨。明明出力氣最多的是他,可一翻過後,他還有精力將她抱回枕霞閣,而她卻活像被一整隊馬匹重重踩踏過般,真不公平!
估計是聽到屋裡的響動,青苹和彩靈帶兩個端着洗臉水的小丫鬟走了進來,她倆服侍炎妃然穿衣和綰髮髻,而兩個小丫鬟則去整理牀鋪。
不一會兒,換好了衣衫,綰好了髮髻,炎妃然想起了什麼,便問:“你們有看到王爺嗎?”
彩靈和青苹對望一眼,“王爺有來嗎?”
炎妃然想起自己和拓跋藺正在冷戰中,早上他抱自己回來時,估計沒被丫鬟見到,就道:“我都忘記了,他已不住這裡了。”
彩靈道:“都幾天了,那個楊姑娘腳應該好了些,王妃,要不要安排其他別院讓她搬過去?”她完全不懂王妃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她這樣做只會加劇她和王爺之間的隔閡,讓別的女人可機可乘。
“不用安排。”
“王妃,難道就讓這個楊姑娘這麼纏着王爺嗎?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彩靈不清楚炎妃然和拓跋藺的計劃,一心認爲是王爺讓自己的主子受委屈了,可主子的態度,她真的很替她焦急。
“決定權並不在我這裡,彩靈,以後你別管這些事,你只盡好本分就行了。”說着,炎妃然就站起來,一時忘記身體的狀況,腿腳一軟,差點跌倒了,幸好青苹,將她扶住。
彩爲自然不曉得什麼狀況,還以爲炎妃然病了,急忙連聲叫人去找大夫。
炎妃然又氣又窘,若真找來了大夫,她的臉往哪裡擱?想到此處,就大聲喝道:“夠了,不過是被裙子絆了一下,沒什麼大礙。”
她的話屋裡的丫鬟都聽到了,可站在外面的小丫鬟卻不清楚,一聽到彩靈說要叫大夫,立即轉身就跑,恰恰撞上由外面回來的拓跋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