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低了頭,眼見那白底黑麪的布靴一步步走過面前,好似心頭都在顫抖。雖然一直都不願意承認,雖然人人都在清晨時候恨着爲何一切不是噩夢,但事實一次次給了他們重重的巴掌…
武侯府迎回了真正的主子,但爲什麼他們的鼻子這麼酸澀,心裡這麼難過…
不論他們心裡如何,該伺候主子的卻不少。新衣衫鞋襪被捧了上來,熱茶點心也放到了桌子上。秦睿默默換了溼透的衣衫,梳理的頭髮,喝了熱茶,坐在中堂望向闊大院子,恍然間好似自己變成了那個人,手裡的熱茶是那個女子笑盈盈捧上的,胖乎乎的孩童馬上就要撲上來抱緊他的大腿,鬧着要出去玩耍…
夢境裡,曾幻想過,期盼過的一切,家的安寧和美,好似瞬間都得到了…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再搬門前的下馬石!”
寂靜的中堂,突然被門外跑來的半大孩子打破了。
秦睿乍然從美夢裡醒轉,丹鳳眼裡冷意迸射,嚇得那半大孩子張了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中年男子趕緊藉着呵斥的功夫,側身把孩子藏到了身後,“小柱子,把話說明白了,誰在動咱們府門前的下馬石!”
“我也不知道,嗚嗚,華叔。”半大孩子哭出了聲,“剛纔我在看門,雨停了,我就想去拿着抹布去擦石階。井伯說,主子隨時會回來,不準臺階有浮土啊。可是我一出門就有很多人去擡咱家的下馬石,我不讓,他們就要打我,說咱們家的下馬石擋了路!”
”放他孃的狗臭屁!“華叔惱得臉色漲紅,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人,”下馬石是太祖時候就賞賜下來的,除了八百里加急軍報,不管什麼人,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哪個吃個狗膽,敢動下馬石!“
這會兒功夫,府裡其餘人也都接了消息。頃刻間,男女老幼都聚到了中堂之外。
那紅衣衫的老嫗手裡拎的是什麼?斬馬刀!
那半大孩子手裡的是什麼?燒火棍!
那隻剩了半截胳膊的老兵,身上綁的是什麼?三石神弓!
那小姑娘手裡雪亮的是什麼?沾着蔥花的菜刀!
雨後初晴的陽光照在這些五花八門的兵器上,反射出的光線耀眼之極,卻還是不及衆人望向中堂裡的目光。那目光裡有憤怒,有不屈,有質疑…
秦全忍不住嚥了口水,想說話,卻是連嘴巴都張不開。
秦睿這一刻,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轟然涌上了頭頂,到底被羞辱,愧疚,還是憤怒,他已經不能分辨…
”走!“
他猛然起身,帶頭往府門外走去!
衆人神色稍稍緩和,快步跟在他身後。
武侯們門外青龍大街,原本很是安靜,都是重臣的聚集之地,除了婚喪嫁娶,還是以安靜肅穆爲要,畢竟離得皇宮太近,總不能把自家後院那點兒事,無論芝麻還是西瓜大小都傳到皇上耳朵裡吧。
但今日,雨後的太陽照亮了青石路面的時候,武侯府門前難得聚了很多人。
各家的主人沒有露面
,但作爲耳目的奴僕可是不少,各個都站在牆根兒或者藏在門後看起了熱鬧。
一個身形肥碩,穿着綢緞長衫的中年男子正高聲喝罵着十幾個奴僕,手上碩大的寶石戒指,很是晃疼了圍觀閒人的眼睛,也炫耀着他的富貴出身。
十幾個穿藍色衣褲的健壯奴僕,正分成兩撥,憋紅了臉的想要把武侯府門前的兩快下馬石搬走。
可惜他們連吃@奶的力氣都使了出來,還是沒有讓那兩塊下馬石動彈分毫,惹得周圍人都是偷笑個不停。
不知道哪家的老僕人,低聲撇嘴嘲笑道,“這到底哪裡來的棒槌,不知道武侯府的下馬石有來歷嗎,也是他們這些蠢材能動得了的!”
有年輕僕役忍不住小貓鬧心般好奇,攛掇乞求道,“老叔,你快說說唄,讓我們也跟着長長見識!”
那老僕眼見門前的主僕在忙碌,並沒有人多注意他,這才說道,“你們不知道,當初太祖皇帝同第一代武侯,結義兄弟打下江山後,約定共治天下。司馬家理政,公治家掌兵。這兩塊下馬石,是太祖親自下令在極西之地運回來的,看着不大,但卻有千斤之重。當初爲了運回來,不知道累死了多少馬匹。到了這門前,第一代武侯同最強壯的二十個親兵一起動手,才把下馬石安好。”
“哦,這石頭這麼重?”
衆人都是聽的驚奇,本來還表示懷疑的,一看那些累的臉紅脖子粗的僕役,也再不敢懷疑了。
老僕人忍不住感慨,“我自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老侯爺和小侯爺踩着這兩塊石頭上馬,爲過國征戰。整個京都,無論文官武將,哪個也不敢放肆半分。如今再看…唉!”
衆人想起離開京都的那一家人,都是心頭沉重。
“別說了,小心惹禍啊!”老僕人擺擺手,連熱鬧也不看了,就想回自家去緬懷一下過去。
可是不等他擡腳,武侯府的大門卻是哐噹一聲打開了!
幾十號男女老幼,刀槍對外,列開攻擊陣型就衝了出來。
刀槍反射的雪亮寒光,比那中年男子手上的金光,可要恐怖太多了。
那十幾個僕役本來就累的半死,見此抱頭就往主子身後躲藏。
那中年男子也是一驚,但到底還是梗了脖子喝罵道,“沒用的東西!躲什麼躲!這京都還有誰敢動我們令狐家的人!”
“我當時誰,原來是令狐二老爺啊!”
華叔晃了晃手裡的長刀,冷笑道,“二老爺怕是酒肉塞了腦子,忘了你們家三公子剛死沒多久吧?到時不知道哪個英雄動的,實在是痛快之極!那樣的畜生,活着就是浪費糧食!”
“混賬,狗東西,誰給你膽子,敢這麼跟我說話!”
令狐二老爺本來在家裡同小妾飲酒,被死了兒子的小妾攛掇兩句就跑來武侯府尋麻煩,給兒子出口惡氣。這會兒聽得武侯府一個奴僕都敢指着自己鼻子,揭瘡疤,戳肺管子。他哪隻還有壓得住火氣,擡手就喊道,“給我搬,今日不把這兩塊石頭搬走,不撕掉武侯府的臉皮,難出我心頭惡氣
!”
可惜,他身後的僕人們卻是沒有哪個膽量啊,畢竟誰也不是鋼筋鐵骨,刀槍紮上,那可是要流血沒命的啊!
“老爺,不如去主家多喊些護衛過來吧!”
“就是啊,老爺,我們力氣不如護衛的大啊!”
兩個平日還算得力的僕人硬着頭皮開口,不必說,當即就一人得了兩個嘴巴!
“沒用的狗東西,給我搬!我看誰敢動你們一根手指頭!這京都,有我們令狐家橫着走的,就 沒有敢攔路的!這兩塊石頭,攔了本老爺的路,必須搬!”
"老爺,搬去哪裡啊?"兩個僕人捂着腮幫子,極力拖延着時間,不肯立刻上前拼命。
“搬去哪裡?”令狐二老爺笑的得意又惡毒,“花滿樓不是正要修前門嗎,送去做臺階!”
他這話說完,圍觀之人都忍不住皺了眉頭。花滿樓是京都最有名的花樓之一,幾乎所有尋歡作樂之人都經常光顧。這兩塊代表着武侯府多少代人榮耀的下馬石,居然要送去給所有嫖客和婊@子們日日踩踏,簡直是惡毒得不能再惡毒!
“我草@你八代祖宗!”
華叔等人還沒有說話,已是有些醒酒的老井,追到門前,正好聽得這話,哪裡還認得住,擡手就把手裡的酒壺砸了過去。
酒壺掛着風聲,長了眼睛一般就奔向了令狐二老爺的腦門,“咣噹”一聲徹底開了花兒!
“哎呦!”令狐二老爺一頭栽下了馬背,疼得尖聲高罵,“疼死我了!哪個賤奴敢砸我!”
“砸你,我還要活活咬死你!王八蛋,敢侮辱我們武侯府,真當我們都死絕了!”老井這一刻半點兒老態都不見,猛虎入羊羣一般就撲了過去。
令狐家的奴僕眼見老頭兒眼睛都紅了,手下奪來的長槍寒光爍爍,哪裡還敢留下送死啊,擡腳就要逃命。
總算還有兩個忠心的,扯着二老爺的雙腿就拖着跑。
老井一槍扎像二老爺的胸口,到底有些篇了,直接戳穿了他的大腿,血花兒瞬間就噴了出來!
這血花兒好似一個信號,徹底釋放了武侯府所有人壓抑的憤怒。男女老幼們嚎叫着衝上去,刀槍棍棒齊上陣,打得令狐家一衆奴僕是哭爹喊娘,各個恨不得長了翅膀飛走。
可惜,他們長翅膀了嗎?
沒有!
於是,這個被打折了腿,那個敲掉了滿口大牙,另一個也是口鼻竄血…
周圍看熱鬧的人羣,恨不得鼓掌叫好,但這麼得罪人的事又不敢做,只能激動的緊緊握了拳頭,吭哧吭哧不停的幫忙用力!
三十多老弱賦予對十七八個青壯後生,居然打得是越戰越勇,旗開得勝。不得不說,令狐家的人太孬種,武侯府又實在太過強悍,燒火的丫頭都把燒火棍揮舞的帶着槍花兒。
令狐二老爺疼得眼前直冒金星,想跑又跑不了。武侯府的人雖然對他下死手,可也沒少照顧他!那些不至於斃命的地方就遭了秧,屁股早就打腫了,後背也疼得直不起,更不用說手腳被踩了多少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