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兩老商量了一番,就讓家裡閉嚴了嘴巴,然後把女兒連同三個孩兒都送去了她未出嫁前的小院兒,每日送三餐食水,不肯讓任何人見面。
董氏心裡惦念還在鋪子裡的夫君,卻是不敢流露出分毫。畢竟這個時候,能保下丁家三個孩子已是不易,哪裡還敢奢望家裡去尋夫君。即便爹孃願意,董家家族五百口,卻不見得人家也不介意惹怒新皇和剛剛得勢的六大世家。
這般想着,她就極力安下心,每日在小院子裡,照顧襁褓裡的小女兒,空餘時候就教授大寶和福兒讀書寫字。但凡家裡送來的吃食,她都要親自嘗過,半個時辰後纔給幾個孩子吃。
生怕有人害怕受連累,對幾個孩子下毒手。
大寶和福兒初始總要回家去,後來實在被他們鬧不過,董氏就把事情簡單說了一句。
不必說,福兒第一個搖頭,“不會,姑姑還說給我做了做好看的宮燈,等我回去點上呢。”
大寶也道,“秦叔叔說他的爹孃也是種苞谷的,家裡肯定也有像咱們家裡那麼大的莊園。怎麼會把姑姑和姑父攆走呢!”
董氏聽得兩個孩子天真的話語,苦笑不已…
不說誰也沒想到董氏小小年紀,剛剛嫁進丁家,就會如此聰慧,及時救下並且保護三個孩子。就算知道,也不得不佩服丁薇的眼光,這樣的鉅變,一個小女子沒有嚇哭已經不錯了。還能如此重情重義,簡直是出人意料。
當然比起丁薇這個在金鑾殿上放箭,揮刀殺出皇宮的女子,董氏還差了很多…
不說董氏如何極力護着丁家三個孩子,只說,公治明一家出宮之後,乾坤殿裡也是亂成一團。六大世家的家主叫囂着要調兵圍剿,把公治明一家抓回來。可惜,一衆武將們即便爲了自家家族或者被這樣的變故驚呆,不知如何是好,但不追隨而去已經是心裡愧疚至極,怎麼可能再帶人去圍剿追殺。
至於文官裡,也有阿諛之徒想要趁機謀些好處,最好也搞個擁立之功,但一見各位同僚都沒有開口,特別是幾個閣老和丞相都在沉默,於是也果斷閉了嘴。
令狐家主幾乎流血流了一盆,極力忍着眩暈,恨不得把衆人生吞活剝了。
他很是不明白,不過一年功夫,公治明怎麼就把衆人都收買了。也沒見他大封天下,也沒見他如何籠絡羣臣啊?
豈不是,一個帝王只要一心爲東昊百姓謀生,爲天下社稷費心,長了眼睛的臣子自然就看的見,也是敬佩從心而生。
更別提,平日裡皇后娘娘那些改善民生的好主意,甚至每每同皇上議事到晌午,就會準時從永福宮裡送來的食盒,還有自己孩兒休沐時候手裡拎的新點心和小玩意兒了…
一點一滴,事情不大不多,但帝后兩人卻是幾乎俘虜了所有人的心。
今日這事爆出來,與其說衆人是震驚,不如說是驚慌失望。爲何這麼好的皇帝,卻不是武侯府血脈,不是東昊人。難道東昊真的不受上天眷顧…
令狐家主叫囂了半晌也沒拉到幫手,就有些惱怒了。正好
這個時候,六家湊一起的私兵又彙報說,追出城外被殺了個片甲不留,他就有些膽怯了。於是給幾個家主一使眼色,齊齊跪倒在地,高聲呼喊道,“臣等恭迎新皇繼位,一統東昊,千秋萬代!”
眼見他們這個樣子,有幾個善於逢迎的文官,實在忍耐不住,不願錯過擁立的大功,於是咬咬牙也從角落衝了出來,同樣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秦睿掃過神色複雜,不知如何選擇的衆人,淡淡一點頭,擡步慢慢走上了丹陛,站在了那個讓他暗地裡羨慕了多久的男子所站之處。
這一刻,朝堂上所有人的神色盡皆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殿外遠處的宮門,還有高聳的宮牆,藍色的冬末天空…
這樣的位置,這樣的時刻,天下盡在掌握!
難道他這就找回了他的位置,他的家族,他的血脈,他的一切…
但爲什麼心裡沒有半分喜悅,反倒空的厲害。不,空蕩蕩的胸腔裡,還有一個影像。那就是那個女子提刀衝出皇宮的背影,即便被她護在身後的是無敵天下的大將軍,但她依舊如同守護孩子一般,從他身旁衝過,眼裡不曽有他一點兒影子…
“傳朕旨意,”不論衆人如何猶豫,不論金磚地板上才跪了寥寥幾人,秦睿依舊高聲宣告,“任何人不得追擊圍剿秦明等人,若有違背,抄家滅族。”
一衆文武聽了,神色都是好了很多,但是不等他們有所迴應,秦睿又開了口。
“傳朕第二道旨意,徹查所有大越暗探。若有舉報,查證屬實,重賞!”
一衆文武互相對視一眼,都覺新皇雖然不如公治明,倒也算不得糊塗。再想想若是這會兒不服新皇登基,東昊還能找出什麼人坐龍椅。
國不可一日無君!
衆人心裡嘆息着,呼啦啦跪倒了大半。
董閣老忍了又忍,到底還是硬邦邦扔下一句話,“老臣身體不適,乞骸骨告老。”
說罷,一甩袖子就出宮去了。令狐家主想發難,又怕破壞這樣的時機,再把秦睿推上皇位就難了。
方源急得跺腳,望向自家叔父還是沉默的樣子,更是後悔方纔怎麼沒有追隨皇上而去。
倒是方丞相心裡同樣沉得彷彿裝了千斤巨石,若是他能選擇,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贊同公治明坐江山。但偏偏他是大越皇族血脈,而這裡是東昊,他是東昊的丞相!
令狐家主幾個跪在地上,眼見大事成了,狂喜之色簡直傻子都看的出來。令狐家主終於放心了,一頭昏死過去。陷入黑暗之前,他在心裡惡狠狠發誓,只要一醒來就派出所有人手,發動所有勢力去偷偷追殺公治明。
即便不好壞了新皇的權威,他也不能忍下這一箭之仇。即便放過公治明,他也絕對不能放過那個下賤的廚娘!
皇宮大門在被封閉了大半日之後終於撤去了兵卒,文武百官匆匆離宮,神色裡說不出的複雜和愁苦。東昊,自此該何去何從?
這個問題也在困擾着司馬雅蘭,大仇得報,好似她該痛快至極,但站在空蕩蕩的宮殿裡,想起
方纔那夫妻倆並肩殺去宮去的模樣,不知爲何她突然覺得自己無比可笑。改朝換代又如何,掀翻朝堂又如何,這皇宮照舊沒有她的一席之地,她癡愛多年的男子,即便是如此被掘斷根基都不曽多看她一眼…
一個小太監怯生生上前,賠笑問道,“那個…公主,您是出宮呢,還是…”
司馬雅蘭慘笑一聲,擺擺手,“哪裡還有什麼公主,不過是個笑柄罷了!”
小太監不知如何接口,卻見司馬雅蘭轉身往後宮去了。他也不敢攔阻,只能小心翼翼隨在後邊。
司馬雅蘭徑直走過了一道道宮門,時隔多日再次踏進了留仙苑。原本以爲這裡會被破壞的不成樣子,卻不想居然所有花草一如往日模樣。
她眼裡忍不住掠過一抹喜色,問道,“是皇上下令,保持這裡本色嗎?”
小太監被問得愣住了,末了搖頭道,“不是,是皇后娘娘…”
“不用說了…”司馬雅蘭瞬間從天堂被打入地獄,喃喃道,“讓我清淨一會兒,我就走。你先下去吧!”
小太監有些猶豫,但架不住司馬雅蘭的冷眼,雖然不再是公主,但貴人的氣勢卻沒丟掉半點兒。
小太監趕緊行禮就退了下去,躲在一處灌木後背風曬太陽,心裡琢磨着怎麼好好的皇宮,就突然間又換主子了。
可是不等琢磨着答案,耳邊卻是傳來一聲,“噗通!”
澄淨的留仙湖裡,終於名副其實了…
秦睿站在永福宮的院子裡,指了一個偏殿道,“拾掇出來,朕以後就住這裡。”
管事太監腦門兒蒙了一層汗珠子,原本還以爲這位新皇過來是要讓人把這裡打砸乾淨,哪裡想到居然要住在這裡。
這裡明明是先皇后的住處,走前又匆忙,處處都留了日常用物。但新皇不但不讓動彈分毫,還要住在這裡,難道新皇有些什麼…
隨在後邊的秦全,雖然也是不願主子這般做,但卻不允許一個太監肆意猜測,擡腳就踹在了他背上,喝罵道,“沒聽見皇上吩咐嗎,還不去辦?”
“是,是。”
太監總管差點兒嚇破了膽,趕緊吆喝着一衆小太監們把偏殿拾掇出來。這處偏殿原本住了安哥兒同大寶倆個,連帶小房子和大娃兒,免不得就拾掇出一堆孩子玩意兒。
他也終於學聰明瞭,統統送去了暖閣陳放,新皇不發話,絕對不再亂處置。
北風吹過,吹動了院角樹幹上拴着的一隻鞦韆,晃晃悠悠,吱呀有聲,惹得秦睿看的有些出神。是不是某一個夏日,吃過晚飯,那個女子就坐在上邊一邊看星星一邊說笑…
“不好了,不好了!”小太監瘋跑進來,尖利的嗓音瞬間打破了所有美好的想象。
管事太監一把扯了他就要打罵,卻被秦全攔住了,“到底出了什麼事?”
小太監跪在地上,拼命磕頭,“嗚嗚,傾城公主跳湖死了。嗚嗚,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一直看管着…”
新皇登基第一日,後宮裡就死了人,這實在算不得好兆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