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聽得這話,卻是笑得直不起腰,“主子,嬤嬤,你們不知道。老太爺如今可是恨不得把這位秦公子再送回海邊去,家裡秋收本來就忙,他鬧着要幫把手,老爺子選了半晌才把最簡單的活計交給他。結果,他也不知道把趕車的老牛惹怒了,一路從田裡橫穿回去,苞谷棒子掉了一路,惹得大夥兒撿了大半日。老爺子氣得跳腳,若不是您在宮裡,怕是老爺子就要把秦公子攆到宮裡來了。”
衆人聽了,都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從春日的苞穀苗,到如今的苞谷棒子,秦睿禍害起莊稼來,簡直是不遺餘力啊。
丁薇也是笑得不成,末了抹着眼角應道,“算了,既然家裡這般忙碌,就等秋收過後再接他們進宮好了。”
這待得還說起安排人手護衛農莊的時候,安哥兒卻是同大寶福兒兩兄妹,還有小房子大娃幾個一溜煙兒的跑了過來。
“呀,果乾!”
原本家裡日子不好過的時候,大寶和福兒最好的零食就是果乾,如今見了分外喜愛,眼巴巴望着姑姑,想要分一把。
丁薇怎麼會吝嗇,一個孩子一把,一大幾小圍成一圈兒,邊吃邊說起讀書的趣事。先前招進宮的孩子們已是習慣了宮裡的日子,開始挑食,偷懶。而兩個大學士卻不會因爲他們進宮的方式不同,就待他們另眼相看,照舊罰寫大字,打手板。
於是光明殿側殿裡,整日雞飛狗跳,很是熱鬧。
丁薇倒是對兩個大學士存了愧意,要知道“幼兒園老師”可不是那麼容易做的。特別還是兩個一心鑽研聖賢書的書呆子,整日教導幾十個小孩子,怕是也焦頭爛額。
“問問小青,中午安排什麼菜色?記得給兩位大學士送只食盒過去,實在是辛苦他們了。”
安哥兒到底年紀小,聽得孃親這般說,就應道,“恩,先生確實辛苦,打手板打得頭上都冒汗了。”
丁薇哽了一下,緊接着又道,“給孩子們也添兩個菜,再派太醫輪值盯着,化淤的藥膏也多備些。明日就是十五了,去信告訴各家,可以派個女眷進宮來探望。”
“是,主子。”
衆人得了吩咐就趕緊下去忙碌了,倒是丁薇總覺得好似忘了什麼事,可惜被兒子往懷裡一坐,摟着脖子撒嬌也就蓋過去了。
卻不知道,因爲她今日的疏忽,將來在無數個夜晚,她都後悔的痛不欲生…
遙遠的黑水地,許是被遺忘了太久,連太陽和月亮都不願意光顧。這一晚依舊是漆黑一片,沒有月光的皎潔,也沒有星光燦爛。首領府裡,黑袍手裡的皮鞭一次又一次揮起,每次都會在公治明的背上留下一條血紅痕跡,痕跡很快又變成青紫之色,饅頭一般高高隆起,看上去恐怖又血腥。
可是,公治明卻好似這皮鞭打在別人身上一般,居然都沒有放下手裡的書本,待得十鞭捱過,他才費力的掩蓋好衣衫,甚至拱拱手同黑袍道謝。末了慢慢挨回牀鋪,趴着繼
續看書。
黑袍眼裡閃過一抹異色,即便作爲行刑人,他也不得不佩服這位東昊皇帝的忍耐和毅力。每日十鞭子,只有一餐,即便是壯漢也不見得能熬下來。但他的臉上卻永遠是雲淡風情,即便夢羅生讓他只有幾絲力氣,他依舊不肯爬行,依舊挺直脊揹走路。好似天塌下來也不能讓他彎下脊背…
隔壁房間裡,那女子猛然揮開手邊的山水畫,任憑畫軸打在牆壁上叮噹作響,也難消她心頭之氣。
老嬤嬤心疼的替她掰開緊握的拳頭,勸道,“主子,再這樣下去,那位就沒命了。您…怎麼也不能,哎,若不然您見面同他說幾句話吧。說不定,他也後悔了。”
蒙面女子潔白的牙齒狠狠咬了嘴脣,眼裡決絕之色一閃而過,“好,我既然送了他半壁江山。如今就用他討回來!”
說罷,她起身又道,“嬤嬤,給他治傷。明日安排我同他用飯。”
“是,主子。”老嬤嬤神色裡的無奈憐憫一閃而過,到底還是應了下來。
隔壁的公治明耳朵輕輕動了動,雖然聽不見隔壁到底說了什麼,卻是大概猜得出,他的苦頭要吃到頭了。這麼多日,背後之人怕是也該忍不住出現了。
他輕輕鬆開手掌,舔了舔手心的血跡,嘴角輕扯。說起來,這每日揮鞭的黑袍也是個需要琢磨的人物。每一鞭看着很重,實際卻並不會傷及筋骨,只是一點兒皮外傷,陌上藥膏,怕是三五日就會痊癒。但看上去又會狠唬人,好似傷口足夠要他性命一般。
這到底是背後之人的吩咐,還是他故意幫手…
不說公治明如何猜測,只說同樣的城池,同樣的暗夜,同樣受折磨,有人卻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城北一條土街的盡頭,七八個壯漢正在輪番毆打一個瘦弱的男子,你一腳我一腳,仿似踢球嬉戲一般,把男子折磨的哀嚎不止。
那領頭大漢無趣的揉了揉胸前的黑毛,狠狠皺了眉頭。旁邊一個手下見了趕緊上前討好笑道,“老大,這小子看樣子真是榨不出什麼油水了,不如埋了算了。昨日我在街市上見到一個肥羊,聽說也是新來的,已經踩好了盤子,不如今晚就去掏點銀子花花啊。”
不等那大漢應聲,被打的男子卻是殺豬一樣尖叫起來,“孟老大饒命啊,我沒騙你們,我真是令狐家的,我爹孃一定會派人送銀子來。欠你們的銀子,我一定還!”
“放屁!”那黑老大一口濃痰吐在他臉上,喝罵道,“你小子自從進了城就沒見有人來過過半片紙。當我們都是瞎子啊?還令狐家,令狐家還能生出你這樣的孬種!”
那男子聽這話兒卻是眼裡恨意堆加,說起來,許是看官們有些忘了,當初這小子覬丁薇的冰品鋪子,沒想到撞了丁薇的槍口,被家族推出來認罪,流放到黑水城這裡,息事寧人。
原本她還以爲到了這裡,家族裡也會安排好吃住等事,所以,進城就吃喝玩樂,很快花光了手
裡的銀子。結果,家族卻遲遲不見人來,最後居然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若不是借了這些人的高利貸,怕是如今早都餓死了。可是等了又等,還是不見家族來人,顯見,他被徹底遺棄了。包括他令狐家,包括他的父親,他的孃親…
領頭大漢實在是個沒耐心的,一想起在這個人身上賠了快十兩銀子,他就惱得心頭冒火。於是吩咐道,“先前不是有人說東邊還缺人去挖銀礦嗎?把他賣了去,籤個死契!”
“老大,真是好主意。怎麼說他也是個男子,賣個三五兩銀子還是容易的。”
他們商量的妥妥當當,令狐三公子卻是嚇瘋了,一想起後半輩子就要在黑漆漆的礦洞裡度過,他就什麼都顧不得了,瘋狂掙扎着喊道,“別賣我,別賣我。我知道個大買賣,就是那個銀礦的銀子都運去哪裡了,你們別賣我,我帶你們去!”
聽得這話,大漢們都是停了手,有些不信但又被誘惑。令狐三公子見此,趕緊又添了幾句,“我說的都是真的,那銀礦是皇后娘娘的船隊發現的,她分的銀子最多。你們都知道她是農家出身,她的銀子都放在城外的農莊裡,讓她爹孃看着呢。你們若是別殺我,別賣我,我就帶你們去。”
衆人聽得他說的有頭有尾,不像是最口編造的模樣,就更是遲疑了。於是紛紛聚到頭領旁邊,小聲議論道,“老大,你說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對啊,如果是真的,咱們大幹一票,可就發了,一輩子吃喝不愁了。”
但也有反對的,潑冷水道,“皇后的孃家,還是放了銀子的地方,豈不是有很多兵卒看守,咱們別幹一票不成,反把小命耽誤了。”
令狐三公子生怕衆人再把他活埋或者扔去礦洞,於是扯着脖子又喊起來,“不是,不是!那個農莊只有一些老頭兒孩子,根本沒有什麼壯勞力,更沒有兵卒護衛。咱們只要蒙面進去,抓了老頭兒老太太,問道藏銀子的地方,搶上一把就跑。等城裡接到消息趕來,咱們都坐在酒樓裡吃香喝辣的了!就算東昊住不了,就去大越。聽說那裡更窮,咱們帶着銀子,就能做個土皇帝。誰家閨女長得好就睡誰家的,哪家酒樓飯菜好吃,咱們就吃哪家的!大碗肉,大碗酒,快意江湖。
人活一輩子,難道你們就甘心在黑水城圈着?這裡除了沙子,除了黑水還有什麼?你們吃過天下最好吃的菜嗎,喝過最烈的酒嗎,睡過最美的娘們嗎?”
不得不說,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人往往都會爆發潛能。令狐三公子平生第一次如此牙尖嘴利,恨不得把肚子裡所有東西都到處去。但他的努力顯見沒有白白浪費,一衆大漢們已經是紅了眼睛。
“老大,幹這一票嗎?”
“老大,這地方確實圈夠了,玩個娘們都沒有水靈的。”
“就是啊,新來那個娘們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我總覺得最近心驚肉跳,咱們幹一票,發筆大財就遠走高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