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
經過一天鬧騰的海城市，漸漸的開始進入夜晚的平靜。
到了夜晚，這座城市的的生機開始轉移到小街小巷城中村這種地方。
在牛肉麪攤上，林楓和一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面對面坐着。
那個中年男人正在對着面前那一大碗牛肉麪大快朵頤，稀里嘩啦的吃得好不痛快。
眼看着這一份加量的牛肉麪見底。
林楓坐在對面抽菸，他就要了一小份，連這中年人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吃完之後，他就坐在對面抽菸。
“還要嗎？”林楓問道。
“不用了，飽了，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麪條了。”
中年人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然後又將紙巾疊了一下，用來擦汗。
一臉滿足。
這個中年人就是林楓要找的蘇志遠。
剛見蘇志遠的時候，林楓覺得是不是認錯人了。
因爲眼前的這個蘇志遠，怎麼都不像是影視製作公司的老闆。
他們約定見面的地方是在附近的一處公交站。
林楓到的時候，環視一圈都沒找到人。
因爲他不敢相信一個影視劇製作公司老闆居然是這副模樣。
蘇志遠身穿一身灰色的襯衫，搭配西裝褲和一雙皮鞋，襯衫和西褲都有些舊，皮鞋的腳頭有些開膠了。
人長得有些瘦，臉上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鏡。
除了穿着十分老土，他的胳膊下里還夾着一個八十年代經常見的手提包。
比起影視劇製作公司的老闆，這位蘇志遠更像是學校裡的教授或者是老師。
蘇志遠吃完麪之後，林楓把煙遞過去。
“謝謝。”
蘇志遠從煙盒裡拿出一根菸，點着吸了一口，吐出一個菸圈。
“你比我想象中要年輕很多，本來我還以爲你應該至少有三十歲了。”
“爲什麼你會這樣覺得？”林楓問道。
“因爲我感覺年輕人應該很難欣賞我的作品。”
說到這裡,蘇志遠又連忙說道：“當然，這不是貶低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年齡和時代會產生代溝,我寫的東西比較偏向八九十年代,我總覺得應該是至少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看了纔會產生共鳴。”
林楓心想：巧了，我就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他吸一口手中的煙,笑了笑，說道：“好的文學作品，是不分時間不分年齡不分年代的,就算是幾百年前的西方古典音樂或者歌劇，放到現在不是也有很多人喜歡？。”
蘇志遠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是我的想法太片面了，我向你道歉。”
“道歉倒也不必了，
你說的話也是事實,當然事實往往是有多面性的。”
蘇志強朝着李欣然的方向看過去,李欣然此時正在麪攤上幫忙。
他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想推薦她來演我的電影對吧？”
“你怎麼知道的？”林楓有些意外。
蘇志強笑了笑,說道：“剛纔來的時候，這牛肉麪攤還不忙,我看到她正在看書,手裡拿的書叫《演員的自我修養》，再結合你們剛纔見面時候聊了兩句什麼明天會公司，還有收到一些劇本，我大概能判斷出來。”
林楓點點頭：“是的，她是我的藝人，我是他的經紀人,在不能夠完全確定出演您的《春光明媚》這個劇本,我得做好下一步的準備。”
蘇志強嘆一口氣，說道：“這個姑娘的確不錯，無論是外形還是氣質都符合這部戲裡的春花，不過可惜.....我的投資人撤資了，這個項目可能要無限期延遲了。”
“怎麼回事？”林楓問道。
蘇志強抽一口煙，打開了他的話匣子。
原來蘇志強並不是專門開影視劇製作公司的，他是在海城市圖書館工作的一名員工。
平日裡喜歡看書，這個《春光明媚》本來是一本小說，是他花了幾年時間寫的。
他花了不少錢把小說出版，市場上反響平平。
蘇志遠倒是不介意，他覺得只是別人無法欣賞他的作品。
於是他又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把《春光明媚》這部小說影視劇化。
爲此,蘇志遠纔會去開影視劇製作公司。
這間志遠影視製作公司的老闆是他，員工也是他，所以劇本上無論是導演還是編劇的頭銜他全包了。
原本蘇志遠找到了一個朋友願意投資拍這部電影，但是後來那朋友找專門的影視劇製作公司評估了這個劇本，覺得根本賺不到錢。
於是那個朋友就撤資了。
也就造成這個局面。
林楓一邊聽一邊抽菸。
通過蘇志遠的講述，他心裡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
蘇志遠是一個外行人，想要將自己心血作品影視劇化，所以做了一件所有人都覺得是在胡鬧的事情。
換做是以前的林楓，也會覺得蘇志遠在胡鬧。
明明沒有影視劇製作經驗。
明明沒有錢，也拉不來投資。
明明只是一個小人物。
卻因爲自己的熱愛，寫了一部小說，然後還想把它拍成電影。
當然，林楓也承認這個劇本很有潛力，就連他的系統掃描出來的數據，豆豆評分能夠打到8.6。
說明這是一個拍出來，可以去電影節衝擊獎項的好作品。
只是這樣，還不夠。
拍電影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林楓聽完蘇志遠的話。
他內心已經有了決斷。
此時，他已經決定放棄這個項目。
拍電影一個十分複雜的系統性工程，而且這是一部文藝片，賺不到什麼錢的文藝片。
如果他林楓是影視劇圈的大佬，隨便掏個百來萬支持一下文藝創作也沒什麼。
亦或者蘇志遠是資深的業內人士，他已經把所有的前期工作搞定，只等錢到賬就可以開拍。
林楓也能夠幫他想辦法解決錢。
問題是現在蘇志遠除了這個劇本，也一無所有。
蘇志遠本身還是一個根本不懂行的外行人。
這讓林楓怎麼去支持他。
林楓喜歡跟專業的人合作，不喜歡跟門外漢合作。
林楓自認爲自己不是什麼大善人，也不是什麼聖人。
相反，他在對待工作上,比一般人都要現實。
即使這個劇本再怎麼出彩，把它拍出來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其中也蘊含了變數。
他林楓，又憑什麼拿自己的時間和金錢來實現一個外行人的夢想？
荒謬。
林楓思考了一下,他抽了一口煙。
認真地說道：“蘇先生，在我看來，您這是外行人的異想天開。請原諒我用外行人這個詞彙.....嚴格的意義上說你是外行人，影視劇製作沒有這麼簡單的，不但有好的劇本，還得有好的班底，還要有人去投資。
這是一個系統工程，不是一兩個人，或者是十幾二十萬就能搞得定的，它的拍攝需要好多人和好多錢，期間有可能夭折，甚至最後還未必能夠上映。”
林楓覺得自己的話有些殘酷，他笑了笑說道：“或許你可以再等一段時間，或者再找找，說不定有人願意投資。”
蘇志遠視線停留在放在他面前的那個麪碗，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發呆。
只見他搖搖頭，說道：“我也想等等看，或者再找別的投資商，可惜我沒這麼多時間了。”
聽到這話，林楓有些愕然。
只見蘇志遠從自己一直隨身帶着的包裡拿出一份醫療報告單，林楓看到包裡還有幾瓶藥。
林楓拿起報告單。
“這是......”
蘇志遠笑了笑，說道：“醫生說我最多能夠活一年。我父母早故，我沒有結婚，所以沒有妻兒，當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痛苦，只是覺得這樣走了，有點不太心甘情願，這本書是我的傑作，如果能夠看到它被拍成影視劇，被人喜歡，應該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蘇志遠站起來，向林楓鞠了一躬。
“謝謝你，請我吃麪。”
他剛纔已經從林楓的話裡，知道了林楓的態度。
蘇志遠拿起他的包，離開了。
林楓沒有去挽留他。
此時他正在思考自己剛纔說的話，對於一個即將死去的人會不會太過殘酷。
但是他說的都是事實。
或者正因爲是事實，纔會如此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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